第3章 红色的中正剑（2）（1/1）

张老爷子是希望张作棠考中进士，一方面是希望他能够走上仕途，光宗耀祖，另一方面，山河破碎，动辄有人家破人亡，他已将至花甲之年，儿子肉眼可见的不顶事，家族的兴盛延续也只能寄予年幼的孙子。

张老爷子深知时局动荡，山河飘零，自幼便告诫张书棠“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国破则家亡。

1911年，张书棠考入北平汇文小学，张老爷子开心的同时加紧变卖祖产，毅然决定举家搬至北平。

半年后的一个寒冬时节，在举国欢腾的日子里，张老爷子将自己一个人关在书房里一夜，张树棠也在鹅毛大雪下端站在门前立了一夜。

第二天一大清早，老爷子走出书房时，看着自己最爱的大孙子被雪盖的仿佛一个冰雕一般，摸摸自己的胡子想要克制一下自己的神情，却还是忍俊不禁的哈哈大笑。

“哈哈，你这会儿可是成了一个雪球了，站这里干什么？担心我？担心什么？日新先生此项重举实乃国之大幸，我开心还来不及，善哉！善哉！”

说完便拍了拍张书棠的肩膀，搂着尚不及他肩高的少年深一脚浅一脚的回到了正房。

从那日之后，可能是年纪大了，张老爷子身体很快的衰败下去，开始闭门不出，整日与草药为伴。

时光荏苒，很快便到了民国四年的七月（也就是党九黎穿过来之后）。

刚从张书棠房间出来的夫妻二人，一反之前的剑拔弩张，神色平和，相携而行。

“凤莲，你真舍得让书棠去上军校？”张父停下脚步，双目紧盯着妻子，不愿意放过眼前人一丝神色变化，心中叹息，他知道虽然他嘴上强硬，但其实最放心不下儿子的反而是妻子。

他俩已过而立之年才有了张书棠这一个孩子，妻子往常都把儿子当做眼珠子一般看待，怎么会舍得宝贝儿子从军，更何况是在时局如此动荡不安的情况下。

“吾儿有志向，我不能对他有所助力就算了，总不能扯他后腿吧，我家乖宝从小就听话，这是他第一次想去干成一件事，我没有理由反对也不想去反对”罗凤莲低垂着头，避开丈夫的目光，疾走两步走在了丈夫前面。

“好，那你先回，我去给老爷子请个安”看着大步走在前方的妻子，张父转身之际眼中闪过一丝痛苦和不忍。

他往前走了几步，耳中依稀听到一声带着哭腔的喃喃低语“我舍不得我的儿子，可是总有人，总有人要去……”。

声音低的犹如池中的水波泛不起一丝涟漪，很快便被微风吹拂而过。

张父神色挣扎了一下又很快面无表情，脚下步伐不曾停留，一路快步走到了正屋门前，到了正屋门前，他反复抬起手，又踟蹰着落下，久久未能扣下门关。

“进来吧”房间中传来一声苍老的男声，张父神色一愣，随即抬脚进了正屋。

一进门，整个房间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中药味，苦涩而沉闷。

“来了怎么不进来，还想让我这一把老骨头请你吗”一个身着唐装的老爷子端着药碗卧坐在床上，身边有个小厮模样的男子合手站立在床前。

“爹，我有事要说，我……”张父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看着张父的神色，老爷子将碗递给床边的男子，男子心领神会的拿过碗微微弯了下腰，走出并向外紧闭住了房门。

“爹，我想让书棠从军，您……您看”张父嗫嚅着。

“哦，你是打算说书棠要去上军校的事是吧？是我让他去的。”看着神色扭捏的儿子，张老爷子懒得和他兜圈子，直接打断了他的支吾。

“爹，您知道？您让他去的？”张父诧异的抬起头，脸上的纠结的变为不解。

“兴邦，我老了，可能也没有几天好活了”看着神色焦急想要打断自己的张父，张老爷子摆摆手。

“我自己的身体我清楚，你安静听着就行，我一直对你寄予厚望，其实你的资质平庸我早就知道了，可是我还是不甘心，总想着笨鸟先飞，对你多加苛待。”

看着面露羞愧的儿子，张老爷子继续说道“年轻的时候我对你总有各种要求，怪你文不成武不就，怪你为人木讷，怪你过分平庸，可是到了现在这副年纪，我发现我错了，你是有你的优秀之处的。

为人子，你尊父重孝；为人夫，你忠贞深情；为人父，你仁慈尽责。是为父一直小看了你，不是所有树都必须引来金凤凰，只要他从一颗小树长成一株大树，有足够的担当，能够遮风挡雨，庇护住他身下的花花草草就够了。”

“至于书棠，我对他的期望可比对你的大多了。我看着他长大，从一个牙牙学语还需要我抱在怀里的婴儿到现在这样一个比我还高的翩翩少年。我必须得说，培养他，我付出了全部的心血”张老爷子长舒一口气。

“我想让他光耀门楣，进士及第。我相信我们书棠是有这个能力的，”说到这里，张老爷子高昂着头，干瘪枯涩的脸颊上满是自豪。

“可是大清亡了啊！虽然我很不适应，但是我知道它亡的好，亡的好啊！我们的国家总是要往前走的。”张老爷子的声音一下子低沉了下来。

“爹，你……”

“都说让你不要打断我了，让我说完”张老爷子抬眸瞪了一眼张父，张兴邦悻悻的住了嘴。

“国民政府成立后，我和书棠谈过一次，他志向高远，想为国效力，我便规劝他选择适合自己的人生道路，最终决定了从军。

兴邦，书棠是一只雄鹰，宅院再深也困不住一只雄鹰想要搏击长空的心”说着张老爷子闭上了双眼。

“爹……，我知道了，我会想通的，您好好吃药，还要看着咱们书棠出人头地呢”张兴邦恭敬地弯了下腰，转身出了正屋。

听见脚步声，张老爷子方才抬眼向外看去，看着踉踉跄跄走出正屋的儿子，张老爷子手指微微动了动，最后紧握成拳。

缓缓躺倒在床上，紧闭住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