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小人物（1/1）

可是这个眼睛一大一小的南诏兵有说错吗？

整整一代人不都习以为常了。

整整一代人都被告知：大唐，南诏亲如兄弟！

难道一代人都白活啦？

开元二十年，秋，南诏首领皮逻阁派出一支使团北上长安。对于这一支使团，他可是委以重任，寄予厚望。

不久之后，长安城里的很多达官贵人都收到了来自南诏特使专送的“银生茶”。这送的礼可谓大手笔。

说起这“银生茶”，着实是个好东西，单单看它的市场反响就够了。吐蕃之所以觊觎南诏这个地方，并且跟大唐龙争虎斗，就是这“银生茶”在他们看来是天赐之物，可堪“仙草”。

这个不难理解，吐蕃人生活在苦寒之地的青藏高原，喝下这“仙草水”，由外及内，由上到下，整天都暖洋洋的。如此奇效，吐蕃人几乎难以抵挡，上下无不对“仙草”趋之若鹜。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之内，吐蕃受吐谷浑蒙骗，以为这“仙草”来自遥远的西域，到了七世纪中叶，吐蕃才发现原来这“仙草”近在咫尺。可是，要获得“仙草”，吐蕃也要付出很大的代价，吐谷浑这个无良奸商，揍一顿倒也容易，可是跟大唐，就得提起十二分精神，不容懈怠地既分高下，也决生死。

而今，长安城内的这些达官贵人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得到这贵重无比的“仙草”，心情大好。不过，天上哪有白白掉馅饼的好事。

可想而知，南诏特使刚到长安，屁股都还没有坐热，就频繁串门，四处送礼，一定是皮逻阁特意吩咐的。

看来，这南诏首领皮逻阁要办大事。

这件大事，在南诏特使朝见玄宗，献上牛黄、麝香等贵重礼品后，才毕恭毕敬地表述出来。

那就是南诏请求得到唐廷的首肯，在洱海之滨，苍山之下摆擂台，打服其他五诏。条件就是，永为唐臣，任其驱使。

玄宗前不久在剑南节度使王昱送来的密信中就得悉是怎么一回事了。在一番故作高姿态之后，他答应了南诏特使的请求。

正是这一年伊始，南诏正式进入了跟大唐的蜜月期。

在老唐大哥的支持下，由南诏主办的云南王争霸赛开始了。

南诏首领皮逻阁第一个拿势力范围与其毗邻的蒙嶲诏开刀。这一场擂台赛，没有过多的花样，拳拳到肉。结果，南诏硬是把蒙嶲诏干趴下，收益颇丰。

刚刚经历了第一场实打实的对打，南诏一时半会还没有恢复体力，那么下一场擂台赛就只能智取了。恰恰好这个时候，越析诏的首领波冲发现权臣张寻竟然将绿帽子戴到他头上，激烈的冲突爆发，可惜，讨个说法变成了讨个死法。越析诏的首领波冲被奸夫张寻先发制人谋杀了。这下子，机会不就来了。剑南节度使王昱大义凛然地主持公道，枭了张寻，又以国不可一日无主为由，直接判这一场擂台赛赢的是南诏。

剩下的其他三诏，浪穹诏、邆睒诏、施浪诏，深知唇亡齿寒的道理，于是在下一场擂台赛即将开打之际，他们找上了另外一位道上大哥，就是吐蕃，暗通款曲。不过，一开打，浪穹诏、邆睒诏、施浪诏就发现怎么不是他们预想的那么一回事。南诏此时的体力也恢复得七七八八了，一上擂台，打的都是真拳头，顺理成章，又下一城。

开元二十六年，这一场历时五年多的云南王争霸赛落下帷幕，南诏首领皮逻阁志得意满地捧起了由老唐大哥亲手颁发的奖杯，荣获云南王称号。

接着，这个新生的政权，举国上下，掀起了向老唐大哥全方位学习的风潮。

以这个适才身首异处，眼睛一大一小的南诏兵感受最深的南诏兵制为例子，南诏的兵制就是盗版府兵制。所谓的府兵制就是士农合一。唐人樊绰所著的《云南志》就详细记录了南诏兵制的性质，规模，训练等内容。

换句话来说，这个眼睛一大一小的南诏兵作为家中丁壮，按照规定好的面积被授予农田，战时为兵，没有战事的时候，除了每年的十一，十二月，集合训练，检查武器装备以外，其他时间都是在田里面干活。关键的是，无论是作战，还是耕作的教科书上面都写着大唐出版社。

这便催生了尊唐的意识形态。

当然，对于这个眼睛一大一小的南诏兵来说，意识形态过于玄妙，他只能恍惚觉得他一举一动，一言一语应该要这样来。

这个眼睛一大一小的南诏兵更是跟唐卒一道冲锋陷阵，长此以往，便是生死之交。那么，时下，对于时下这一场兄弟互戕的战役，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语知道要怎么来。

南诏王阁逻凤更是无异，青壮年那会的时代氛围，给他留下永远难以磨灭的印记。

他也不是没有承认过这么一个事实。他的挚友是李宓将军，他的长子凤迦异也被封为鸿胪少卿，圣人更是以宗室女许配之，后又擢升为上卿，兼阳瓜州刺史。在私底下，他也穿大唐衣裳，吟大唐诗篇。

可是，在他三番四次递上陈情书的时候，老唐大哥有体恤他的委屈吗？

这个眼睛一大一小的南诏兵并没有说错，只是他不应该说出来。南诏王阁逻凤方才迅速抽刀砍下他的头颅，同时也斩断了他惆然难决的记忆。

是该如此！

这个眼睛一大一小的南诏兵也是说出了一代人的无所适从，而这一代人现在是太和城上勇猛杀敌的罗苴子，军心不可乱。

“元与诸位都掏出真心，待这些唐人为兄弟，可是这些兄弟回报我们的是什么？是侮辱，威胁，杀戮。他们去到九泉之下，犹要一遍又一遍地忏悔他们背信弃义的罪孽。诸位，不要犹豫。”南诏王阁逻凤声泪俱下大声道。

受其感染，太和城上一时群情汹涌，此时的南诏军战斗力瞬间又飙了上去。

南诏王阁逻凤的身份让他必须这样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