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北雁归巢（1/1）

孙休岳离开之后，祁天淮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他笑自己无能，这一辈子身边之人谁也没能护住。也笑自己痴傻，戎马拼杀多年到头来却落得如此下场。

顷刻间，过去的点点滴滴如惊涛骇浪般涌入他的脑海之中，那些故人的脸庞一张张浮现在他的眼前，但这次他没有像昨日一般放声痛哭，因为能在临死之前在看到这些故人对他而言是该有多么幸福啊！

外面热闹非凡，而祁天淮在书房内则是万籁寂静，终于在不知过了多久之后，皇宫内的礼钟终究是被敲响了，而这三声沉重的钟声也将祁天淮从无尽的幻想之中拉了回来，他明白自己真的该上路了。

拖着颤颤巍巍的身躯，祁天淮如准备冲锋陷阵的死士般拿起他的最后的战刀，然后在砚台上沾饱了水墨，随即在纸上写下他想留给这世间最后的别言。

书信一共两封，一封是给他在这阳世上最后的牵挂孙休岳的，而另一封则是写给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祁思圻的。

写完之后祁天淮便将站在门口的史晨叫了进来，史晨在孙休岳离开以后便一直站在门外。他侍奉祁天淮这么多年，自然是明白祁天淮要干什么的，但对此他毫无办法，他明白祁天淮心意已决，也深知自己无能为力，所以只能在门口将自己所剩无几的泪水全部为这个他追随一生的人流下。

即便史晨在进门前已经处理了脸上的痕迹，但那些泪渍依旧是清晰可见，祁天淮自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并没有多问，就像史晨也没问他一样，也许这是这对主仆最后的默契了。

祁天淮将手中的信封交给史晨之后，就语重心长的嘱咐道：

“这两封信，一封给陛下，一封连同我写的《罪己书》一起给孙休岳那孩子，我死之后，身后之事就幸苦你了。我在信中已经奏请陛下将王袍珠冠葬于皇陵，尸血骨粉你带回北境洒向城头即可，一切丧葬章程都从简，能省的都省了。

还有要传令靖安军各营，我死后所有人都不得离开驻地前来祭拜，违令者立斩无赦。好了，幸苦了一日，你也下去休息吧！我想一个人待一会。”

说罢，祁天淮就紧闭起双眼，不再看史晨一眼。

说话间史晨早已经泣不成声，喉咙已经被吸入的鼻涕封住，他努力的清理着嗓子里的异物，抽泣着说出：

“王爷，让老奴为您看一次时辰吧！”

见祁天淮点头同意，史晨将头探出门外朝天空望去，然后高声呼喊道：

“四更鸡鸣，丑时三刻。”说完就关门离开了。

在史晨离开之后，交代完一切的孙休岳拿出了一包早就准备好的北凉特制的狼毒散，然后将毒药一股脑全部倒入准备好的酒杯之中，随后举起酒杯一饮而尽，那一刻他没有丝毫的犹豫，脸上也没有任何的恐惧，然后在胃里一整翻江倒海之后，他的身体不再有任何反应，就那样永远的睡了过去。

如祁天淮在宫中所言那样，祁天淮这个人只要还在这个世上，靖安军就会一直存在，靖安军是一群人，但说到底也是一个人，而那个人就是祁天淮。

他想要成全祁思圻就必须从这个世间消失的干干净净，不能给世人留下任何念想。“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句话他在年少之时就领教过了，虽然祁思圻亲口答应可以让他颐养天年，但他真的会这么做吗？即便他当时这么做了，谁又能保证他事后又不会反悔，他真的会不惜在史书上留下污名，而为祁天淮冒这么大的风险吗？要知道祁思圻可是一个极其在乎脸面的皇帝啊！

与其沦为祁思圻的案上鱼肉，任其摆布，倒不如把事做绝。所以祁天淮才会那么决绝的喝下毒药，但他如此这般，绝对不光只是为了祁思圻，而是他心心念念的大周子民和靖安军将士。

新军北伐必定是一场苦战，但无论新军如何改建要用的根基到底还是原本靖安军的那些将士，而北伐所需的每一分，每一毫的军费出处都来自大周百姓的民脂民膏啊！

所以此一战，大周军队要想取胜，只有速战速决，最好一举就将北凉主力狼骑大军斩于马下，因为唯有如此所牺牲的将士和所消耗的军需才能降到最少。

但这并不容易，如他在宫中所言一般，新军还缺一个师出有名的理由，也差一个让北伐将士众志成城的原因，而如果大周北靖王，靖安军统帅祁天淮是被北凉刺客下毒所杀，那一切就顺理成章了。

其实这一切在祁天淮来京都之前就已经预料到了，因为从去年开始祁思圻就在北境各营投入了大量军费来更换军械，从那时开始他就已经成为祁思圻眼中一颗不得不拔掉的钉子。而孙休岳获罪也皆因他发现了北境各营多次更换军械的事情，祁思圻为了将此事掩盖过去不得已才会对其发怒降职，不然祁思圻是绝对舍不得将孙休岳治罪的，因为他正是祁思圻选定的新军主帅。

与此同时的皇宫内氛围更是热烈，宫殿里散发着暖黄色的灯光，处处洋溢着喜庆气氛。宫廷里高高悬挂着红色的灯笼和锦旗，映衬出庄重肃穆的氛围。宗亲贵族们戴着金冠、珠宝饰品，身披华美的锦袍，各自在宴席前列队而坐。

菜肴摆满了盘座上，有腊味、海鲜、糕点等美味的食物，香气四溢。宫廷乐队奏着婉转欢快的乐曲，宫廷舞者翩翩起舞。宗亲们微笑着观看着宴会的节目，聊的好不热闹。

但皇帝祁思圻就没有这份情致，虽身处在热闹的晚宴之中，但他的思绪早就飞到了北靖王府之内。因为他知道过了今夜，这世上便再无那个手握大军，受人爱戴的北靖王了。

想到这里他的心里五味杂陈，如果自己不在这至尊之位上，也许那个老头就可以寿终正寝了。他感谢祁天淮的大度，可以助他成就一番伟大的功绩，但他也痛恨祁天淮的决绝，让他心中留下永恒的愧疚，想来此刻他也已经是一具尸体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