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马夫村剥削矿工 公孙弘力争人权（1/1）

贾谊这次来代国本身是心情很低落的，结果看到这么一场闹剧瞬间开朗了不少，主动重操旧业帮宋昭摆平了两人的争执。贾谊建议由班儒承养陇西自尽考生家人，陇西当地递补一名落榜考生，而该娄烦考生要么回本地下次重考，要么递补进代国任一乡里为吏，至于公孙弘动手打人，罚一月俸禄。毕竟是有汉以来最年轻的博士，名声在外，如此处置他们也没什么怨言。

中都事了，贾谊主动提出跟宋昭去马夫村看看，自己当年辅佐刘武时都未曾仔细看过马夫村的工厂，如今代王都换成刘参了，自己竟然还有机会故地重游。

马夫村的工厂经过宋昭这么多年的经营，如今建筑面积已经超过村庄面积了，高柳县令甚至任命马番为功曹掾，专门管理工厂。此时在马番的陪同下，宋昭沿路为贾谊详细介绍了厂房内的布局，主干道两侧全是炼铁高炉，高大的烟囱从房顶伸出；山中采出的煤矿和铁矿石，由蒸汽机车沿着新铺就的铁制轨道络绎不绝地运来，全部堆放在厂房北侧；厂房南侧则是被纯铁打制的挡板隔开，里面是火药的加工区，由于硝土较多，气味颇为刺鼻；在主厂房的东西两侧有一排副厂房，那里原本是工人们的集体居住区，现在已经被扩建成了玻璃和皮革的加工区。

从充满烟尘和噪声的厂房中出来，贾谊挥着衣袖扑开口鼻处的气味，接过宋昭递上的望远镜，很轻易就看到了远处滹沱河岸的造船厂。这座造船厂是宋昭最开始试制铁皮轮船的地方，如今已经变成了大规模造纸、偶尔负责船轮加工、试验和维修的地方。

看着不远处滹沱河上飘来的白色絮状物，贾谊不禁担忧地问到：“河水都被纸浆弄脏了，不会影响周边百姓的生活吗？”宋昭听完也是一改原本轻松的神态：“肯定是有影响的，不过去年班儒已经组织下游的百姓全部迁走了，并且在水流较缓的地方拉了数道织网，尽可能回收利用这些漂絮。”贾谊听完沉思了一阵，感叹着体恤民生和国家发展二者似乎很难兼得。

随后他又提出了方才参观工厂时注意到的一个问题：“现在马夫村工厂越办越大，利用蒸汽机也确实保证了农业生产不被耽误，可是有一事你们始终没有解决，那就是这些工人完全不产出粮食只赚取钱财，倘若遇上灾年粮价飞涨，如何保证他们的温饱？靠涨工资吗？”

宋昭断然否定了这个办法：“工资肯定不能轻易涨，因为涨完是不能降的，否则工人就跑完了。但是这么多工人如果涨了工资，灾年倒是应付过去了，来年他们手里钱多了必定会屯粮，会导致粮价跌不下来，长此以往还是损害了农民利益。至于工人的温饱，目前马夫村工厂的收益有一部分是由我存储的，前年灾年就拿出来买粮，给大家发救济了。”

贾谊听到这里神色一凛，给出了自己的质疑：“你有这份心当然是好的，但是你终究不能一直亲自照顾工人们的灾年生活。倘若其他人有私心，在这方面逐年降低工人待遇，不光有损你的声誉，还有可能导致工人发生动乱。”

两人正探讨解决办法呢，马竹忽然找了过来：“夫君，贾大夫，工厂出事了！工人们又闹罢工！”

贾谊听完眼睛一眯，仿佛在说自己是不是太走霉运了，走哪哪出事。宋昭反应更激烈：“罢工？又？”他和马竹在先生那里听到过罢工的说法，据先生说后世西域有一国，工人罢工规模太大，把皇帝头都砍了。如今在马夫村发生类似事件，宋昭竟然一点都不知情，因此阵脚大乱。

马竹边走边跟二人解释罢工的事情，原来这倒不是像贾谊预测的那样，工人们被压迫导致罢工，而是两个刺头成天不好好干活光偷懒，被扣了工钱就开始撺掇工友们一起摆烂。以前几乎每个月发工钱之后，他们就会围在马番家门口闹一阵，然后被荀桢抓去平邑干几天苦力，大家都习以为常了，没想到这次他们偷了些炸弹出来，把玻璃厂房给炸了，碎玻璃炸伤了十多名工人，甚至炸塌了旁边的茅房，现在工厂里臭气熏天已经没法继续干活了。

贾谊又一次憋不住笑，开始毫无顾忌地嘲讽宋昭，宋昭也羞愧得无地自容，因为自己前段时间胶西平邑各地跑，确实没顾得上马夫村这个起家之地，没想到马番竟然管不住这帮工人了。不过这次正巧是马弨休假在村里，他带着几个精壮迅速控制了两个刺头。

两个刺头一见到贾谊和宋昭就直呼冤枉，说他们不是自愿打工，而是被抓来这里的，因此才月月想着怎么逃走。更为惊奇的是，这俩人居然认识宋昭和贾谊，而且叫对了他们如今的官职。宋昭和贾谊狐疑地对视了一眼，随后宋昭开口问到：“你们二人如何称呼？为何认识我与贾大夫？快将你们来这里打工的经过如实交代出来。”

在二人声泪俱下的诉苦声中，大家终于弄明白了缘由。原来这俩人竟然是窦建和窦广国兄弟，窦皇后的两位兄弟，当年高皇帝平臧荼之乱时，年幼丧父相依为命的三人在乱军中走散，当时只知妹妹为谋生自愿入宫为宫女，经过这么多年的打听终于知道她已经贵为皇后，于是辗转数百里向长安寻亲。结果途经平邑县的时候因饥饿晕倒，被例行巡逻的平邑新卒误以为是去马夫村打工迷路的人，被带到马夫村来挖煤了。

弄清楚来龙去脉之后，宋昭连忙安排人伺候这兄弟俩好好洗了个澡吃了顿好的，还换上了蒸汽织布机织出来的新衣服。开玩笑，不出意外这俩人去了长安就是国舅，趁现在混个脸熟，以后进京好办事，想到这点就连贾谊都活络了起来，态度极好地将二人送去长安。

罢工闹剧事毕，贾谊又提起了之前的话题，按他的说法，现在随便两个敢出头的都能挑起工人的逆反情绪，这次是误会，下次就不一定了。这时公孙弘突然从工厂里面跟出来，叫住了宋昭等人：“宋公子，还有贾大夫，那些被炸伤的工人为何无人照料？”还没等宋昭搭话，马弨就接上了茬：“照料？又不是我们村民弄伤的，得让这俩姓窦的出医药费。”

公孙弘听到这话急了：“还敢扣他们钱，你想看着他俩再炸一次工厂？”

马弨还是不依不挠：“反正我们马夫村不可能出这个钱，本来就发工钱，还让他们免费吃住，凭什么？”

公孙弘又想动手，结果被宋昭摁住了：“干什么？你嫌俸禄多？再说了你又打不过他。”贾谊和马番在那边也拦住了想要迎上来的马弨，剑拔弩张之下，众人都静静看着宋昭，准备等他主持个公道出来。

宋昭则把这个皮球丢给了贾谊，他知道贾谊不可能无缘无故来代国找他，必是有难言之事相求，干脆先看看贾谊会如何处理此事。而贾谊也不负众望，顺着公孙弘的要求，建议马夫村从经济收益里拿出一部分当做矿工们的安全和健康保障，有伤治伤、有残补偿、有亡抚养，保障有结余则到年底给大家分钱，这样也能让所有人都注意工厂安全和人员健康。至于具体拿出多少钱做这个事，就留给公孙弘和马番他们决定，此外公孙弘还提出了一个要求，那就是在当年冯唐成立的工会基础上，选出一些工会代表来参与决策。正好赵万年这些年对工厂发展的贡献很大，在工人中间威望很高，又娶了马夫村的姑娘定居村里，算是两边都沾点关系，是最合适的工会代表人选了。

在回中都的路上，贾谊支支吾吾之下终于开了口：“小昭，你看咱们这，让令正驾车不太好吧？”宋昭也不拘束：“你有什么话就赶紧问，有必要跟我客气？我猜你这次的事不方便让外人知道，所以打发马竹去驾车了。”

在宋昭的挤兑下，贾谊终于抹下脸面，将刘恒急召他回京，又顾左右而言鬼神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令贾谊好奇的是，宋昭竟然对此一点也不惊讶。其实宋昭不是不惊讶，而是之前听伍行秋说，按照正常历史贾谊快死了的时候，已经惊讶过了。有了和伍行秋的沟通基础，宋昭这次便胸有成竹地劝贾谊在中都多停留几天，等梁王太傅印绶到了再去上任，顺便还告诫他千万不要因此灰心，哪怕梁王出了意外也不必自责，要相信陛下自有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