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胡姬（1/1）

姜婉到花间堂的一路，并未有人阻碍。

堂中传来西域的乐舞之声，那房门也是半敞着，她离得很远都能看得清。

池中的异域舞娘高挑纤细，身上的金色薄纱像是无骨藤蔓，时而飘向空中萦绕，时而在她手足纠缠，但无论这薄纱在何处，都是遮不住她白如凝脂的肌肤，若隐若现。

她随着乐声，颇有技巧的摆弄着自己的身子，手腕上、脚踝处、发梢末、细腰间，系着的铃铛坠饰也跟着叮铃作响。

关于阿依木的真实年纪，京中众说纷纭，大多数人猜测她此时已经年近四十。

姜婉看着她，风韵不减，眉骨深邃，浓密的卷发在花间堂的烛火下，泛着些红棕色，举手投足间尽是异国味道，甚至比起其他年轻的舞姬，更多了说不清的风情。

她屹立京城二十几年不倒，坊间传她媚人心神，真不是浪得虚名。

就连楚无咎，放在她身上的眼神，也谈得上是沉迷了。

姜婉在房门外看着他，虽然知道楚无咎是有心在人前做出一副沉迷风尘的样子，但控制不住的，心还是往下落了落。

前世那夜，她在他眼前，也跳了一夜，他甚至都没有正眼瞧过她几眼。

姜婉承认，自己的舞虽是师出阿依木，功力也是比她弱些，但何至于他一眼都不看她，而现在却死死盯着阿依木，动也不动的。

阿依木那时候教了她很多种舞，选来选去还是觉得她适合汉舞，那胡姬妖娆扭身子的动作，姜婉做不了，她自己转几个圈就不分不清方向了。

可京城自从有了阿依木，就盛行胡姬的舞蹈长达二十年，是不是因为自己当时学艺不精，会的并不是他喜欢的，所以他都不看一眼？

“殿下，阿依木累了，想讨杯酒喝。”

“阿依木爱喝的，襄王府一直都给你备着。”

楚无咎勾勾手指向一旁示意，婢女领命，从后堂端出一方琉璃盏，送到阿依木跟前。

盏中的佳酿，是沉沉的绛红色，芳香四溢。

阿依木一惊：“这可是西域的葡萄所制？”

一旁的婢女微笑着答道：“姐姐好眼力，确实是今秋刚进贡的西域的葡萄所制，殿下正等着姐姐尝这第一口，评评看，今年的味道如何？”

阿依木举起琉璃盏，正想尝一尝家乡味道，门外却传来一声娇弱的女子之声：“殿下好是无情，留徐徐一人在暖阁待了一整日，这会儿却在和旁人喝什么新酒。”

姜婉一身红衣，还披着楚无咎留在暖阁的白狐披肩，半挽着发髻，又不慎地落下来几丝挂在耳畔，随她一步一频地扬了起来。

楚无咎被她这么一嗔怪，也不生气，反而下意识地看向她的脚尖。

走时放在炉火旁的鞋袜，他还担心烘烤一整天仍旧穿不了。

还好。

回想起今晨在那暖阁塌上的小人，受了冻，微微缩进衣服里的小脚，玲珑纤细，襄王府现在可没有适合她的鞋子。

姜婉没太注意楚无咎的表情，方才在屋外，她已整理好了心境。

既然上天这么快就把阿依木送到了她眼前，那她定要抓住这难得的机会，再给姜弋狠狠一击。

“殿下，昨夜里徐徐虽是一整夜没怎么合眼，可也不至于要补上一整个白日的呀，殿下好生无情，徐徐一醒来，就遇到有下人要收拾打扫暖阁，殿下是要赶徐徐走吗？”

楚无咎听得有些一头雾水：“谁说要赶你走了？”

“收拾暖阁的下人说的呀，说怡香苑的阿依木姐姐今夜要来，还问我为什么不走……”

“没人赶你走，今夜你还是宿在暖阁。”

楚无咎觉得姜婉此话当是不假，暖阁中的女子，确实从未有一连宿过两夜的，婢女们习惯了姑娘们离开之后就要打扫暖阁，而他决定让姜婉常住暖阁的意思，甚至连佟如风都还没来得及说。

她若是有不快，找他问清楚便是了，在这大庭广众的花间堂，搞这一出是什么意思？

平日里在人前，他虽然刻意作成与各路姑娘们不清不楚的样子，但还是尽力能在利用之时，也顾全她们的名声。

留宿暖阁的姑娘，大都出自风尘，而那些未出阁贴上来的小姐们，他总是会婉拒的。

想来，也正因为此，才让姜初瑶查出些端倪。

如今，姜婉在花间堂如此做派，且不说她目的为何，但终究是完全不顾及自己的名声的，更何况，她可知道她眼前这位京城二十年的花魁，是个在皇城外也能翻出不小浪花的女人。

阿依木与楚无咎相识数年，这位皇子确实身子骨不好，流连花丛也只是在辰后亡故之后的保命之法，她心知肚明，从未揭穿，也愿意配合，以便有朝一日若是她遇上什么难处，好歹也是皇子，能看在往日情分上，助她一二。

数年来，她从未见过楚无咎像今晚这样有些……不太从容。

阿依木微微瞥了几眼姜婉。

这女子确实生得一副极好的容貌，她在风尘中来来往往二十余年，这种天生媚骨又带着几分少女娇俏，行为举止虽不算特别得当，却又有些恣意洒脱的意思，一时间，连她都不禁感慨世间难得。

只是，她似乎觉得，她曾在何处见到过她。

无论如何，这个女子，于这位病恹的皇子而言，定是与众不同的。

阿依木知趣地稍微与楚无咎拉开了一些距离。

花间堂除了舞姬乐师表演的一块小台外，就只剩一张西域进贡的羊毛绒毯铺成的暖塌，毯上随意地放着几块圆枕供人躺着，以及一方不大的楠木小几，也就只够两三人放些小酒茶点。

故此，围炉而坐时，姑娘们都能离楚无咎很近，近到甚至能闻到他身上的白梅香。

姜婉在楚无咎那里得了留宿暖阁的应许后，又开始得寸进尺地盯上了阿依木手上的葡萄酒。

“这位姐姐，徐徐可否也能讨一杯酒喝？”说完，便上手想要接过阿依木手上的琉璃盏。

“徐姑娘，本王不缺这一杯，来，到这里来。”

他本想伸手拉一把现下这个不知轻重的小野猫，又忽然想起那日雪中，她害怕与他接触的样子，便仅仅只是出声提醒一句。

楚无咎随意拉过一个圆枕，放在自己依靠的那只旁边，拍了拍，示意姜婉到他身边去。

他知道姜婉这一套并非真心，但如若此时揭穿，依照阿依木的人脉，很可能探出姜婉的真实身份，无论于她，还是于襄王府，都是危险。

况且，他此刻也并不想揭穿她。

楚无咎顺着姜婉的意思，压低了声线，透着半分蛊惑：“一杯酒而已，何须向他人讨要，徐徐想要什么，说出来，本王满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