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天命（1/1）
姜婉接过阿依木手上的酒壶，像是借酒消愁般自饮起来。
“我家中虽人丁还算兴旺，但适龄可嫁人的女儿，就只有三人。原本作为外室之女的我，是首当其中的人选，幸得殿下因缘际会相救，那便只剩下两位姐妹，年幼的那个是主母唯一的嫡女，金尊玉贵，从小也大张旗鼓地爱慕……爱慕世交家的公子，父亲宠爱她，想必定是要竭尽全力遂了她的心愿的。”
楚无咎一愣，再看姜婉。
她说到那“世家公子”时，明明朝自己瞄了一眼，转瞬间又摆出那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还什么“遂了她的心愿”？别说国舅府，即便是父皇出面指婚，也要看他到底愿是不愿。
她这酸话，是哪门子来的消息。
“哎。”姜婉叹了口气，继续道：“我那年长一点的姐姐，可就没那么好运了，她母亲似乎出身风尘，且已失宠多年，虽地位比我这个外室的孩子要高些，但怎么样也是高不过嫡女的。”
“徐妹妹此言差矣，虽说你父亲的初衷是谈一笔生意，才将你姐姐嫁出去，但若那姑爷是个懂得疼惜人的，也说不定会是一桩良缘呢？这世道，对女子多有不公，姐姐我出身风月，自知风月之地走出去的女子，即便诞下主家的女儿，也鲜有能做正室的，所道是，人各有命。”
“姐姐说的极是，故而最初主母来我与母亲的小院，与我们讲起这婚配，我并未如此排斥，说不定也是我的命数呢，可当我知道那人是谁时，我，我真真是不愿意的。”
姜婉眼神闪躲，畏畏缩缩，对言语中提到的此人，似乎有着与生俱来的恐惧。
“他算是我们打小就知道的，是我们的表哥……不，是个远房亲戚。他一直未娶正妻，心思都在那些刀剑舔血的生意上，对儿女情长其实并不上心，更别说能是什么女子所奢求的贴心人了。但他房中却有不少没有名分的女子，这些女子，我只知道……他府中来往的生意伙伴很多，时不时带走几个也是寻常事……”
太子府中，能称之为楚无茫妻妾的，除了自己，她便只见过身为太子妃的纪凡珺，是否有其他的女子，其实姜婉并不知晓，方才那番话，也是她胡诌的。
她倒也真心希望，那般苦楚，只有她一个人的经历就足够了。
话到此处，阿依木和楚无咎都已明了其中含义，那是一个无尽的深渊。
楚无咎虽不知太子府内是否真有身陷囹圄，供人消遣的女子，但楚无茫笼络朝臣的手段，也确实算是无所不用其极，有这一出也不意外。
更何况，他从未见过姜婉如此害怕的样子，她明明已经躲过此祸，却还像是亲身经历过一般，眼中闪着无尽的痛苦。
阿依木心中也顿生悲凉，她见过的苦命女子，又何止这素未谋面的徐家庶女。
“哎，只怨上天不公，徐姑娘也不要太过自责，如姐姐方才所说的，真倒是人各有命，若你日后能在襄王府立足，我想在这大周朝，敢不看襄王几分薄面的，还是屈指可数，你多多关怀你那姐姐便好。”
姜婉摇摇头，又再向阿依木的琉璃盏中斟酒，双眼与她对视，认真恳切地，仿佛是在向她请求：“我命中本不该有襄王殿下相救，但却偏偏有了，我那姐妹，现下就不能有贵人相助了吗？”
阿依木被她看得有些犯嘀咕，这话中的意思，难不成她想要她去？
这襄王都帮不上忙的差事，她何德何能要去趟这滩浑水。
“咳咳。”
姜婉被楚无咎虚弱的咳嗽声打断。
楚无咎脸颊泛红，不知是因为饮酒，还是夜深之后那不经事的里衣的缘故。
“阿依木，本王这身子也不能日日晚睡的，今夜你就先回去吧。”
阿依木听懂了这逐客令，也着实不愿意趟这莫名的浑水，起身拜了一拜，便转身向门外走去。
而她身后的对话却还在继续：
“咳咳。”
“殿下，要不让人来看看吧？”
楚无咎点点头，姜婉招来侍女，有些急切道：“去后院请我母……”她猛地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神飘向阿依木，犹犹豫豫后又改口道：“让徐大夫来看看吧，不管是醒酒的，还是驱寒的药，都一并带上吧。”
侍女领命，急匆匆从阿依木身边掠过，出了花间堂，转向后院消失在夜色里。
今夜，对阿依木来讲，怪事太多了。
*
阿依木在屋外等着与自己一同随行的几位乐师收敛乐器，准备领了账房的赏钱，便回怡香苑休息。
门廊曲折，一个不小心，阿依木迎面撞上了方才从花间堂出去叫大夫的侍女。
侍女提灯走路，低着头且脚步极快，撞上身材高挑的阿依木后，整个人翻到在地，提的宫灯也碎了，火苗就这么点燃了她的外衣。
啊！
众人一阵惊呼，可手边又没有能灭火的器具，只得越发慌张。
“快去那小池子里，那里还未结冰！”
侍女身后传来焦急的声音，阿依木闻声望去。
那女子身着素色长衫，夜里阿依木辨不清颜色，只知并不是什么名贵的衣料。
女子低头扶起身上还带火的侍女，放下背上的小竹篓，带侍女向小池走去。
很快，侍女身上的火灭了，但也浑身湿透，瑟瑟发抖。
“你先回去换身干净衣服，待我诊治完殿下，再来看你。”
侍女颤颤巍巍道了声“多谢徐大夫”后，便转身回去。
徐又竹背上小竹篓，才发现眼前是个绝美的胡姬，她礼貌性地向她作揖，问道：“姑娘可有伤到？”
阿依木看着徐又竹，愣愣不知如何开口。
徐又竹见她半天不说话，说不定是不会汉话，礼貌地行礼，便向花间堂走去，楚无咎的身体最近是经不起耽搁的。
十五年了，阿依木不可能忘记这张脸的。
正是徐又竹的到来，让苏子萋完全被姜弋冷落。
阿依木猛地回头看向花间堂的方向，徐又竹的背影已经消失在拐角。
等等。
方才那堂中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