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念叨（1/1）

凡央在牢房里待了四日，冰茴便在她耳边念叨了四日。

“小姐，你何苦要如此?这罪名冰茴认下就是了，冰茴活了这些年，很幸福，也无憾。”

“老爷身居高位，便要以身作则，若是偏袒我们便会惹人不满，想来这几日丞相府的日子也不会太好过的。”

“小姐，若是冰茴去了，小姐可千万要记得每年给我烧些好吃的，只要是小姐烧的，我一下就能找到，断不会让旁人抢了去……”

“小姐，冰茴好喜欢好喜欢你啊，也喜欢老爷夫人，还有霁公子，从前霁公子说，等日后同小姐成了亲，将军府定然也有一间房是属于冰茴的，冰茴可以一辈子陪着小姐，时时都能见到……霁公子是个好人，有他陪着小姐，冰茴很是放心……”

“只是不能陪着小姐出嫁，还是有些难过……不过没关系，在天上我也能看见的，小姐只要开开心心生活就好了……”

她生来就是无家之人，得小姐怜悯，被老爷夫人带了回去，从此便日日跟在小姐身边，习她所学，看她所看，喜她所喜，爱她所爱。小姐总是说，冰茴你得找些自己喜欢做的事，看看外面的风景，日后再遇上一个可以相伴一生的人，与他生儿育女，恩爱白头，不要只顾着我，失了自己。

她却想，陪在小姐身边怎么就是失了自我呢？她真的很开心啊。

她虽是丫鬟，可从来没有人会看轻她，甚至比有些人家的主子都过得好，小姐与她情同姐妹，老爷夫人也都爱护她，就连外头的人也因小姐对她好从不苛责于她，若是哪一日她被旁人欺负了去，小姐便风风火火的要帮她出气，她没有家人，却遇上了比家人对她更好的人家。

若能安稳过此一生，当真是极好的。不过若是现在就要死了，除了有些遗憾外倒也不难过，是小姐许了她十几年的性命，已是满足。

她将头磕在凡央的肩膀上，抱着她的胳膊摇啊摇，眼泪浸湿了她的衣衫。

“小姐可要好好护着自己啊。”

牢房里顶上那扇小窗户里透出来一扇光，斜斜的照在她们身上，有些温暖又有些刺眼，凡央伸手挡了一下，从手指缝里看去时，似乎有许多画面从她脑海里翻涌而过，她却一幕也抓不住。

她摇了摇头，收回手，摸着冰茴的脑袋，笑道：“莫要胡说了，我都还在，你怎会死，放心，我会护着你的。”

——

在第四日夜里，吴筠要单独审问她们，凡央先去，冰茴拉着她的手千叮咛万嘱咐：“小姐，你就说是我做的就行，可千万要记住了啊……”

凡央未说话，只笑着看了她一眼，便转身出了牢房。

天色已晚，庭审的大堂里人倒不多，都是她认识的人，吴筠，刑部尚书赵庆，还有爹爹。

不过短短四日未见，爹爹从前还有半头的黑发，如今竟也看不见了。她鼻尖发酸，慌忙移开视线，不敢去看他。

坐在上首的不是吴筠，是赵庆，他问道：“堂下何人?”

凡央答：“民女凡央。”

“黄文勇的家中之人说你杀了黄文勇，且十余人都亲眼所见，你可要辩驳?”

凡央低声道：“是民女杀的，民女认罪，无从辩驳。”

说出这话之后，整个耳边都安静了，只有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赵庆默了半晌，止不住的皱眉，“凡小姐，杀人之事不是儿戏，你当深思熟虑才是。”

当初因为女儿的事，他对凡央心存感激，何况黄文勇一事，她是受了自家的牵连，所以他想要为她开罪，私下里也找过凡豫，让他寻个办法，让他府上的丫鬟认下此事，却不想看凡小姐这意思，莫不是凡豫还未来得及告诉她?

对于他的想法，虽没人告诉凡央，但她心知肚明，无非就是让她把此事摘除干净，全部推到冰茴身上，可是她做不到，她不能让冰茴替她死。

于是，她眼中含泪笑道：“多谢大人仗义执言，可此事确是凡央所为，冰茴她与之无关，还请大人早日放了她。”

说罢她终于朝爹爹看了过去，一步一步向他走去，在他身前停下，跪下来，重重的磕了三个头，泪眼模糊道：“是女儿不孝，做错了事，还请爹娘保重身体，勿要伤神，女儿也就死而无憾了。”

从始至终，爹爹一个字也未说，眼睛里也带了她看不懂的情绪。

凡央很快就回了牢房，冰茴一脸担忧的望着她。

她摇摇头，让冰茴放心去，爹爹也在大堂，不会有人会欺负她。

冰茴笑道：“冰茴不怕，只是担心有人欺负小姐。”

她记得那天，天还蒙蒙亮时，狱卒便领了两个侍女来为她们梳妆打扮，冰茴换了一身嫩绿的衣裙，看着明艳动人，像一只清脆的山间鸟儿，青葱灵动。

她返回牢房时，冰茴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她只当她要去了，冰茴舍不得，便未作多想。

可是那一次，是她最后一次见到冰茴。

冰茴被传去问话不过一炷香的时间，赵文瑾便来了，她挺着个大肚子出现在牢里，她的夫君凌安王世子在旁小心翼翼的护着她，目光一刻也不曾从她身上离开过。

见到凡央了，也只是粗粗行了一礼，赵文瑾便不乐意了，瞪他一眼，“世子这是何意，莫不是看不起我朋友不成?若无凡央仗义相助，你我又怎会结为夫妻，今日凡央有此一难，本就是受了无妄之灾……”

赵文瑾一时说了许多，怒气冲冲的朝他吼，世子想是习惯了她的念叨，即便是在外人面前也不觉得难堪，还笑呵呵的给凡央道歉：“凡小姐，对不住，我并非无礼，只是文瑾身子笨重，不日就要生产，这牢房里低洼处较多，我要仔细盯着点。”

说罢就开始在牢房里找出一个凳子，仔细擦了擦，扶着她坐下，赵文瑾娇憨的瞪他一眼，怪他多事，表情却是甜蜜的。

见她如此幸福，凡央也真是开心，连着几日的阴霾在这一刻也得到了些许缓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