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分别（1/1）

这是紫涵在边疆呆的第四十五天，她提笔给战北城写第四十五封信。

“已经六月了，山上依然很凉快，不得不说鬼医婆婆真的好会挑地方。你那边是不是很热？我给你吹点凉气过去，哈哈哈哈~

怎么办？好想你。我昨天梦到自己回京城了，你带我去吃小糖人，可是一觉醒来发现只是个梦。

鬼医婆婆的身体越来越不好，现在不怎么骂我了，我反而有点不习惯。我先去给她煎两剂药先，用她教我的以毒攻毒。”

她把一堆信绑到信鸽的腿上，把它放飞出去，看它慢慢变成一个小黑点，最后消失不见，心里有点惆怅，他们总共只带了两只信鸽出来，后面没办法再给他寄信了。

她去煎了一剂药，拿去给鬼医婆婆喝。她一进房间就听到一阵咳嗽声，小茶站在桌子上，着急地跳了跳，昂首叫了两声。

紫涵忙把药碗放下，过去给鬼医婆婆顺了顺后背，“小茶别急，我来看看。”她欲给鬼医婆婆把脉，谁知扎古维娜却避开了，“我自己的身体情况，自己最清楚。”

“那你先把药喝了吧。”紫涵把药端过来。

鬼医婆婆喝完后跟她讲，“等会有个老朋友过来，你跟他去一趟镇上，采买点东西。”

紫涵点头，虽然她不知道鬼医婆婆要买什么，想必是重要的东西，她给她买回来就是。拿起桌上的空碗，她去做饭。

扎古维娜看着她的背影，眼里晦暗不明。

紫涵午饭后正在小憩，院子里响起了敲门声，这是她这一个多月来第一次听到有别人的声音。也是，这山危险重重，很少人能上来。

她连忙下了软榻给来人开门。

然而她一打开门就惊呼了一声，来人她竟然见过。是那个在沙漠里踩着沙板的沙匪头子。

来人见到紫涵，也是吃了一惊，“瓜娃子，是你。嗯，还是女儿装比较好看。”

没想到这人和鬼医竟是旧识，虽然他是沙匪，但是他毕竟也救过他们，紫涵对他并无厌恶。

“您请进吧，婆婆在等着呢。”

他进屋见到鬼医婆婆，很是尊敬，“程潇见过鬼医婆婆。”

没想到还是个中原人的名字，紫涵立刻就猜到他们可能是流落在沙漠的一群中原人，难怪虽然身穿游牧民族的服饰，但是面孔看起来并不像游牧民族。

“小涵去煮点水泡点茶来。”扎古维娜说，她的精神状态似乎比上午的时候好了点。

紫涵知道她是有别的话跟程潇讲，暂时不需要她伺候，便应声出去了。

鬼医婆婆叫小涵的时候，程潇又看了紫涵一眼。

直到紫涵把晚饭的食材都准备好了，程潇才背着两个大包袱出来。

鬼医婆婆颤颤巍巍走出来，对紫涵说，“你跟程潇去罢，晚饭我自己做。去吧。”

紫涵拍拍手上的灰，找件衣服给她披上，“好的，婆婆，我快去快回。”

鬼医婆婆做了个去吧的动作，就自己进了厨房。在她转身的瞬间，一滴浊泪从她眼角滑落。

紫涵跟着程潇下山，由于天色不早，程潇也走得急，一旦入夜，山路更不好走，这山里处处是陷阱。即使他来了很多遍，也不敢托大。

他虽然背着两个大包袱，走起来比紫涵脚程还快，健步如飞。

“程叔叔，你以前是当兵的吗？”

程潇脚下明显顿了下，又继续往前走，“嗯，当过几年。”

“嗯呐，一看就功夫很了得的样子。那你们为什么不继续当兵，跑去沙漠那里劫富济贫呢？”她没好意思说沙匪。

“哈哈哈哈~”程潇大笑了几声，“图个自由呗~”

两人在天黑时终于抵达山脚，有两匹马在那里安安静静地等着，是程潇带来的马。紫涵翻身上马，在准备扬鞭的时候，似乎听到半山腰传来一声鸟叫，好像是小茶的叫声。她眉头微皱，但是想想鬼医婆婆一身的本事，应该不会有啥大事。程潇催她跟上，两人打马往乌拉卓尔的镇上跑去。

到了乌拉卓尔，他们找了家客栈住下，程潇说明天再去采买。紫涵点头，现在太晚了，商铺全都关门了，只能明天再说。

紫涵一夜睡得并不安稳，隐隐有点心神不宁。她天没亮就起来梳洗，坐等程潇来喊她。

然而程潇似乎并不着急，天大亮才来找她，又不疾不徐地吃了早饭。

“程叔叔，我们要买什么？现在去买吧。”

程潇擦擦嘴，“我刚刚去看过了，要买的东西这里没有，我们要去下个城镇看看。”

“啊…”紫涵还以为今天买完就能回去，“要买什么东西，我一路帮忙留意一下。”

“莫急，难得下一趟山，你看看周围有什么新鲜玩意，有什么想买的就买，到时一起带回去。下次下山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紫涵只能答应。他们继续往下一个城镇走去。

然而到了下一个城镇，程潇又说还是没有他们要买的东西，还要继续去下一个城镇。

紫涵觉得不对劲，这天起来，她说什么都不往前走了，她要往回走，程潇怎么劝她就是不走。

程潇无奈，“你跟我来楼顶。”

紫涵跟着他上去了客栈的楼顶。

程潇指着远处的黄沙，“过了这个镇，再往前走，就是大漠。”

紫涵不明所以。

“是我第一次看到你们的那片大漠。”见她不明白，程潇又解释了一句。

紫涵眼睛瞪大了，“我们离山上这么远了？！”这次他们是骑马跑的，所以比来时快了很多。

“是，我答应了鬼医婆婆，送你回京城。”他见瞒不住了，干脆直说。

“回京城？”紫涵愣住了，然后脸上涌现出喜悦，“真的吗？我们要回京城了？！”那意味着，她可以回到他身边了！！

不对，那鬼医婆婆呢？本来就是她要求自己留下来的，怎么突然就让她回京城了呢？

“鬼医婆婆呢？”她抓住程潇的袖子，“程叔叔，她是不是有什么事？她跟你讲什么了？”

程潇沉默了一晌，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这是她给你的信，你看看吧。”

这是他临走前，鬼医婆婆给他的，说如果紫涵不愿意往前走，就把这封信给她看。虽然相处时间不长，她到底也了解这丫头。

紫涵的手竟控制不住地颤抖，她接过信，打开来却只有寥寥几字，而且字迹潦草，似乎写的人很匆忙，又似乎在承受巨大的痛苦。

“小涵，莫回头。做自己想做的事，不要留遗憾。去吧。”

她脑海里又浮现起鬼医婆婆跟她道别，喊她去吧的情景。她那时以为只是下山买点东西，没想过是最后的告别，她该好好看看她的。

“她一个人来，也想一个人走。她说她没什么遗憾。”

鬼医婆婆这一辈子救人无数，见死不救也无数，感谢她的人很多，骂她的人更多。她这争强好胜的一辈子，唯独在生命最后的一个多月感受到了温暖。她脾气很坏，紫涵也不让着她，经常气得她跳脚，但是她心里痛快，觉得这样波澜起伏的生活才算有点人情味。

她由于年轻时尝毒，已失去味觉很多年，但是紫涵在给她煎药的时候，总会在旁边放上几颗蜜饯。她吃着吃着，似乎也吃到了蜜饯里的甜味。

她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对紫涵很严格，紫涵有时忙到三更半夜才把当天她布置的任务完成，她也是知道的。但是这个姑娘看起来柔柔弱弱的，但是意志力却非常坚韧，知道这是为她好的，一声不吭。第二天一大早又打着呵欠起来给她做早饭。

紫涵虽没正式拜师，甚至还是她强迫才留下来的，但是一直把她当做师傅和亲娘一样对待。可能是人到末年 特别感性，她有时半夜回想会红了眼眶。她其实，挺幸运，这一辈子算是没什么遗憾了。

紫涵这姑娘，聪慧而不自负，温柔而不软弱，她目标感很强，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而且极有慧根，这个姑娘以后一定会超越自己的。

紫涵的眼泪噼里啪啦地就往下掉，她太粗心了，其实几天前鬼医婆婆的身体状况就越来越差，反复咳嗽甚至咳血，程潇来的那天似乎又好了一点，她以为要好起来了，没想到是回光返照。

“我和兄弟们曾经在沙漠里迷了路，奄奄一息，恰逢鬼医婆婆去大漠采药，把她携带的水都分给我们，又给我们吃了些药丸，带着我们活着走出了大漠。”

程潇望着远方的大漠，讲起他和鬼医婆婆之间的故事。

“她这个人性格古怪，虽然一身医术，救不救人全凭心情，世人对她褒贬不一。但是对我来讲，她是我们的救命恩人。所以只要是她需要帮忙，我都万死不辞。”

程潇的身上，肝胆义气非常明显。

这时天空响起一声鸟叫，紫涵抬头看，一只漂亮的大鸟在空中盘旋，俯冲而下，带起一阵大风，落在他们不远处。是小茶。

“小茶，过来。”紫涵招招手，小茶真听懂了，落在她的肩膀上。

紫涵猜是鬼医婆婆临终前喊它来找她，所以它来了。

紫涵摸摸它头顶的羽毛，“以后就只剩我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