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悠 悠 娘 心(1/1)
谁言寸草心
报得三春晖
天下迢迢
大海深深
人间至美
悠悠娘心
外面下着雨。有点大。不是春天了,但雨还是这么大。天有些凉爽。
剪了个头发,洗了个澡。一头这么长的头发,留了几十年,其实有时也想,剪个平头甚至理个光头什么的。但几十年的惯性思维阻止了我,这么多年了,其实还是活在别人的眼里。少年时,总想我行我索,总想特立独行,甚至有“虽千万人,吾往矣”般的我行我索,不顾一切。今天在编辑校刊时,看到那些少年人写的文字。一个个热血沸腾,仿佛拥有整个世界。少年真好。
可是,我的心里突然涌过一句话:生活虐我千万遍,我对生活如初恋。
这并非矫情。因为一个人守在空荡荡的房子里,便会想一些事情。或许真的像他们说的那样,年纪稍微大一点点的人便会喜欢回忆。回忆五十年来,我像一个拙劣的演员,总是充分的想表现自己,但表演很拙劣。总是弄巧成拙,像千千万万的儿子一样,想给父母以安慰,给家人一个好的生活;像所有的父亲一样,成为孩子的榜样和骄傲,让孩子有一个好的未来。可是。这个世界上很多的事情就坏在这个可是里。
说到少年,我想起了野泥冲。
那里山青水绿,那里鸟唱蛙鸣。那里有满山竹子,那里春天的雾气笼罩在山上时,仿如仙境。其实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那里有我的父母和亲人。一闭上眼睛,就能看到那个村子,那条有些弯曲的村道,还有山上那两个长满青草的坟。那里面住着我敬爱的父亲和我的娘。
娘生我时已经三十岁了。所以对于那之前关于娘的故事都是听说的。甚至,在我十几岁时,也没有仔细端祥过娘的容貌。或许在我的心里头,娘是这个世界上最美的女人,不用去端祥。可是,此刻我却有无限的后悔。因为那时乡下的条件有限,甚至娘在年轻时刻的照片也没有一张。所以,在我的记忆中,娘是四十多岁的样子。就像观音一样,我也没有见过她年轻的样子。
说起小时候的记忆,外公外婆的印象可能更深刻。
因为在那个年代跟着娘亲到外婆家去玩是最开心的事情。外婆有很多孩子,但对我们这些外孙个个视若珍宝。外婆家在老屋湾。老屋湾虽然和野泥冲不是同一个县,但来来往往只有一里多路。父亲常常有什么事晚上一路小跑就跑过去了,只要外公外婆家有事搭个信来,父亲从来不问原因立马就走。因为父亲从小没有娘,所以把外婆当成了自己的亲娘。娘有事,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那时食物紧缺,晕菜只有过年过节才有。所以如果家里杀了只鸡,分了一斤肉,母亲蒸好后,父亲都会要送一点去。这个时候的父亲就像水浒里的神行太保戴宗,马上就出发。送完东西或者忙完要做的事,立马回野泥冲。就是天快亮了,也不例外。因为 他牵挂屋里我的娘。除非娘也一同去了。娘去了,他也要回来,因为第二天还要出集体工。父亲是我们那儿的飞毛腿,走路带风。很多人不理解为什么父亲走路那么快,其实只有母亲知道。娘告诉过我们:一屋的大小嘴巴要吃饭,父亲恨不得一天做两天用,这是生活逼他的,也是他练出来的。
有一次听外公讲,娘十六岁的时候,我们村里有两个人到他们家去提亲。一个是我的父亲。当时二十一岁。是一个勤劳,老实,正值的后生。他没有任何财产,但他向外公保证:一辈子对外公的女儿好。外公问他凭什么,父亲说:凭自己的品行、手脚和勤快。而另一个人当时是村里的支书。当时的支书权力很大,可以说前程远大。外公是一个有见地的人,他虽然没让女儿上学,但他为女儿做出了选择。他相信了父亲。后来事实证明,外公的选择是对的。母亲嫁给父亲半个多世纪,一直生活在父亲的呵护里。他们没有在教堂宣过誓,但无论是贫富无论健康疾病他们都互相疼惜,互相扶持。父亲一生有一大半时间有病,母亲从来都是不离不弃,照顾有加。而母亲只要有一点点头疼脑热,父亲总会比自己生病更加着急,无论是雨天还是雪天,都会毫不犹豫地请来医生,亲自煮药侍奉。在他临终前的交待就是要我们这些做子女的照顾好我们的母亲。他完成了自己的承诺。这就是他们的爱情。相儒以沫,自始至终。这或许是一个平常人的幸福吧。父亲和母亲的美德与勤劳,还有他们一世的恩爱,都是留给我们最珍贵的财产。
在我的印象里,母亲一直是温婉的。只有一次,娘又要去看外婆,不让我跟着去,我抱住娘的腿,大哭大闹,后来又在地上打滚,娘扯了一根楠竹丫子抽在我的脚和屁股上,我哭爹喊妈的还是没有去成。在后来的记忆里,这样的事情再也没有发生过。
听娘讲,搞食堂那会,实在是没东西吃,后来大家都去吃观音土,母亲命悬一线,还是父亲把母亲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那时父亲的脚患水肿,肿得老大。父亲一生清瘦,可能就是那时候胖过一回吧?母亲生了我们兄弟姐妹八个,又是困难时期,吃过多少苦,只有她自己知道。后来,我们渐渐长大,但经济状况并没有好多少,父亲的担子依然很重。
大哥读完初中便回家种地,后来当上了民办教师。大姐根本没读什么书,大妹聪明会读书,但读完小学就回家种地去了,彻底改变了她的命运。我中学毕业时,正遇上父亲患病,我也离开了学校,抓了一根救命稻草——文学。天真的以为自己可以凭借自己的努力和小聪明,给娘以荣耀,给他们美好的生活,可是娘还是为我操碎了心。娘一直为我们这几个孩子的中途辍学而自责,她告诉我们不要抱怨父亲,因为父亲肩上的担子太重了。
后来,我们渐渐大了,一个个开始谈婚论嫁。我又是一个活在自己精神世界里的人,让父亲和娘操碎了心。先是大姐的婚事,不是很如意,后又是二妹远嫁江西,娘不知流了多少泪水。想着千里之外,女儿在那儿想去看看。在大姐,大妹和我的陪伴下,我们去了江西兴国。母亲虽然去了,但面带愁容,后来,大姐去了潮州打工,母亲又是无尽的思念。我一直不想结婚,在追求着自己的事业。直到二十大几才谈了一场恋爱。那时母亲很欢喜。可,那场轰轰烈烈的恋爱后来如一场春雨般消逝无痕,我当时很幼稚,把爱情当成了生命的全部。寻死觅活的,让娘又操碎了心。后来成了亲,有了孩子,母亲才算是安心了。孩子生下来,孩子的娘身体又出了状况。急急忙忙叫娘过来招呼刚出生的孩子,父亲挑着担,母亲跟在后面赶到了修山镇上。不久,我就离开了修山,从益阳到长沙,走在自己那条崎岖的人生小道上。与父母聚少离多,美其名曰是在做着事业。每次回到家里,父亲总会欢天喜地去买来酒菜,如待上宾。好像我们不是他们的儿孙,而是贵客。接到长沙或益阳,也总是大包小包的。打个电话,总是说很好,不用牵挂,没有时间不用回家。这就是父母,这就是娘心。她可以给你整个世界,而你给他一点点,她就会觉得太多。我在外面虽然人模人样地过着,但娘心里知道没有表面的风光,深怕多用一分钱。如今,娘过世八年了,但娘的爱时时都在。
这些年来,总觉得父亲过世了,娘不在了,家已没有了来处,只剩下归途。但是,我错了。娘心,是太阳,是雨露,是这个世界最绚丽的色彩和光辉。逝去了的人,我们继承其美德与爱,才是最好的怀念。把爱转送给活着的人,才是最好的继续。何况,每个人不只有一个娘,像父亲对待外婆一般,岳母也是娘。孩子的娘,也有一颗娘心,同样要照耀着未来的世界。只要活着,就要不忘初心,对逝者怀念,对活着的人尽心。这,是一种责任。
还是那句话,生活虐我千万遍,我对生活如初恋。娘,您放心。
2018年母亲节清晨 长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