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回家（1/1）
翌日清晨，一行人依旧是用完饭便早早上路。
林玉衍眼下泛着乌青。
他一向气量小，因着王安要把他独自留在梅洛镇的事情，自己生了个闷气，而肇事者却好似不觉，抱着他睡得香甜。
此刻，马车摇晃，晃得他困意渐浓，不知不觉便靠在后面的木板睡了过去。
王安看他睡得东倒西歪，悄悄地往旁侧挪了挪，轻轻把林玉衍的脑袋托放在自己肩头。
舟车劳顿十来天，仿佛所有的倦意都在这一刻都找上了林玉衍，让他一觉睡到天黑。
半睡半醒之间他意识朦胧地问：“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要再睡会儿么？”王安给林玉衍轻轻揉捏着脖颈：“等天亮之后我们就到了。”
林玉衍带着鼻音嗯了一声，他觉得眼皮子很沉，昏昏沉沉地又睡了过去。
朝阳初升，厚重的城门缓缓开启，马车沿着石道缓慢前进，最后在春景客栈停下。
王安记得这儿，当初林家来的田玉姑姑便住在这个客栈，彼时他正焦灼地在外头等着沈媒人的消息。
转眼间……
他看向身侧的林玉衍，时间竟是过得这般快。
林玉衍似有所感地转过来，对上他的视线问：“怎么了？”
“没什么。”王安笑了笑：“我们进去吧。”
林玉衍不疑有他：“好。”
贵客到来，春景客栈自然用心对待，很快打扫出最好的几个房间。
因为王安上回吃过匪寇打劫的亏，这次他长了个心眼，趁着小休的时间交代康瑞领着人马将回门礼送到镇上的镖局保管。
林玉衍面露不解：“这么点东西还需送到镖局专程看管？”
“自然。”王安道：“你不了解我们这里的情况，匪寇猖獗，并不算安稳。这些钱财对你来说可能不算什么，可在别人眼里已经是块肥肉。之前他们……”
王安想起浑身是血的大哥，不愿继续这个话题：“我去看看房间。”
左右坐着没事，林玉衍也抬腿跟上去。
房间收拾得很整洁，兽炉中还添上了几勺香，青烟丝丝缕缕升腾又逸散，显出几分雅致，倒是对得起它的价钱。
王安按了按床，掌柜办事还算牢靠，果然铺了四层被褥。
接着，王安又一一检查了窗棂、茶盏、木桶。
“一切都很妥当。”
王安满意地说，他终于可以放心把林玉衍放这儿。
这里的环境比不上燕州，但比起一路上的住处已然是最好的。
林玉衍也点头：“还成。”
“那你在这儿好好休息一下，夜里记得把门窗关好，不要进了冷风。若是冷便让天青多送几个汤婆子进来。”
王安絮絮叨叨地嘱咐：“我回去两三日就来找你，这几日你可以在镇上四处逛逛，若是要到郊外去放风便要把天青他们带上。”
林玉衍越听心里越不是滋味，又不好意思腆着脸非要跟去，冷哼：“你都要回去了，还操心我做什么？左右我冷还是不冷，你都是顾不着的。”
若是平常，王安必会察觉到林玉衍的阴阳怪气，并耐着性子哄人，但眼下王安心心念念的都是回家，根本分不出心思来注意林玉衍的别扭，敷衍地说：“天青会照顾好你。”
林玉衍顿觉没劲，闷头喝了口茶。
王安觉得自己把林玉衍安顿极好，急切道：“霁微，那我就先回去了，你好好歇着。”
说完不等林玉衍回答，人已经飞快地退了出去。
林玉衍看了看这空荡的屋子，刚刚还觉得尚可的房间，如今再看哪里都不顺眼。
另一边，王安走在熟悉的小道上，心中满是回家的雀跃。
赵氏一大早就抬了矮凳坐在院子里做针线，大儿媳妇香荷从屋子里头走出来：“阿娘，这么早你咋在外面坐着？”
“老二先前来信说要回来，这几天就该到了，我在这儿等等他。”
赵氏为人和善，平日从不和香荷拿婆婆的架子，现在知道王安能够回来探亲心情更是愉快，脸上的笑意压都压不下来。
香荷嫁过来不久就有了身子，她自然明白赵氏为人母的心情，于是贴心地折回去给赵氏拿了件厚棉衣出来，打趣道：“阿娘您多穿点，免得二弟回来瞧着心疼哩。”
赵氏连声道好，她看着香荷微微凸起的肚子，再看看一个月前老大张罗着新盖的屋子，忽地生出些惆怅。
自打老大跟着村上的老猎户学手艺以来，家里的日子眼见着是一天比一天好了。
只可惜她的二娃和一个男人成了亲，这辈子恐怕都没子孙福气，也住不着家里给他留的新屋子。
见赵氏出神，香荷问：“阿娘，你想啥呢？”
赵氏微微叹口气：“我在想老二没个一儿半女的，以后可怎么办啊……”
这件事不仅赵氏苦恼，王平富每每想起也总是愁眉不展，香荷是个有主意的，只是她的主意还没说出口，就听到小道传来洪亮的喊声：“阿娘——”
赵氏原本黯淡下去的眸子倏然一亮，她蹭地一声站起来，眼中含泪，千言万语到嘴边终是一句：“儿啊，回来就好。”
王安亦红了眼眶，声音微颤：“阿娘。”
“阿娘，别在外头站着了，快领二弟进堂屋喝口水歇一下。”香荷招呼着说。
王安渐渐平复下心绪，当初他没等到参加大哥的婚事就去了燕州，同香荷不过是打过几次照面，但眼下都是一家人了，大大方方地喊了一声嫂子。
香荷笑着应下，当初王家发生了什么事她心里门儿清，也非常清楚若不是王安应下林家那门婚事，她和王平富大抵是走不到一起。
她虽和王安没有深交，但是她内心是感激王安的，更何况王安还是自家相公的亲弟弟。于情于理，她都该对王安的事多上些心。
三个人围着方桌坐下来，赵氏给王安倒了碗水：“老二，在燕州习惯吗？林家的人对你好不好？有没有给你委屈受？”
“阿娘，你一下问这么多，让二弟先回答哪个啊？”香荷笑着说完，又看向王安：“二弟，阿娘在家里天天都念着你呢。不着急，你先歇口气，慢慢说。”
王安赶路走得急，把碗里的水一饮而尽：“阿娘，嫂嫂，我在燕州一切都好。林家人对我也很好，还教我看账识字呢。”
听到王安这么说，赵氏总算安心了一些，但还是有些犹豫：“不是说回门吗？怎么就你一个人？”
“他身子不大好，我就让他在镇上等我了。”王安心中怪异，他怎么觉着自己说这话时有些扭捏。
“也是，咱们这路不好走。”赵氏宽慰自己。
“是啊，要是林少爷不小心摔了，怕是下回二弟就不好提回家这话头了。”香荷给赵氏也倒了碗水，柔声道：“阿娘，你别多想。”
王安这才注意到香荷的肚子：“嫂嫂，你这是……”
香荷把手放在小腹：“你要当叔父啦，二弟。”
家中添丁，王安高兴不已：“冬生这小子，这么大的事在信里怎么提都不提。”
“他说要给你个惊喜。”赵氏替小儿子解释了一句。
王安自然不会真的责怪冬生，他看了眼外头的天色：“冬生也该下学了，我去接他，给他个惊喜。”
“没事儿，我去就成，待会儿还得喊冬生上趟山把你大哥叫回来哩。”
香荷一边说一边朝厨房走：“阿娘，我先去生火，一会儿我去塘里捉只鸭子回来，咱们今天晚上吃鸭子。”
王安也站起来：“大嫂，你身子不方便，还是我去吧。”
“这才四个月不到，哪里这么金贵？”香荷干活利索，把家里大大小小的活计都打理得井井有条，她摆摆手已经进了厨房。
“你嫂嫂是个能干的人，你哥这媳妇儿没娶错。”赵氏也往厨房走：“我去搭把手，你先好好歇着。”
王安是个闲不下来的人，但赵氏和香荷都铁了心不让他干活，便只好自己在新屋四处转转。
屋子比原来更宽敞些，堂屋总共劈出四个房间，左右各两个，分布匀称。
进门左手边第一个房间是空置的，靠墙摆着一张做工精细的梨花木雕的床，旁侧置有相应的衣柜和桌台。房间很干净，显然时时都在打扫。
“这些都是林家送来的。”赵氏进堂屋拿东西，见王安在新屋转悠便笑着进来说：“当初我们把银钱退了回去，只留下了一些物件，想着若是你们回来也能用上。”
赵氏顿了顿，又道：“这个屋子的光最好，是你大哥特意给你选的。”
“我也不常回来，留给我干啥。”
“若是不给你留着，你大哥心里总是过意不去。”
“当初去燕州是我自己的决定，阿娘你多劝劝大哥，不要啥都揽在自己身上。”
大哥撑起这个家已经很不容易，王安不想大哥再为着他的事伤神忧心。
“你大哥晓得。”赵氏盯着王安看了半晌：“老二，我怎么瞧着你瘦了许多，林家……当真对你好吗？”
“真的！林家对我很好，阿娘您就别操心了。”王安说。
“那林少爷呢？他对你好吗？”
王安犹疑一瞬，很快笑道：“好啊，他很好。”
说罢，王安又另起了个话头：“对了阿娘，大哥在山上弄啥？”
“你大哥腿伤痊愈之后消沉了一段时间，后头赶集的时候碰巧认得了一个老猎户，你哥听说猎户是个挣钱的行当，便跟着老猎户上了山学手艺。”
谈及此赵氏不禁面露欣慰：“你哥争气，三五不时就能打到猎物，那些猎物的皮毛和肉能换不少钱，东拼西凑地也把屋子重新修整了一番。”
王安越发庆幸当初治好大哥的腿，看着家里的日子越过越好，他也放下心：“阿娘，咱们会越来越好的。”
“出去一趟嘴都变甜了。”
赵氏笑着打趣：“好了，厨房里还蒸着白面馍馍呢，我得去瞧瞧，上好的细面可不能糟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