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隐形杀手（1/1）
共和纪元56年，8月30日，火种号正式离开了共和国的领海，向更为光明的征途驶去，一切都应该冠以希望和自由之名……
然而，纳瓦拉已知的最后的人民却已经开始凋零了。
人们先是暗自庆幸，然后是悲观失望，继而焦躁不安，最后到了现在：
从对无能为力的意志消沉演化为了言行上的沉默寡言。
看不见陆地的绝望，抹杀了他们生存的意志。
一离开滋养他们的土壤，他们便要快速枯萎……
照此估计，在遇到巨大风暴之前，人们会先被自己的精神杀死，剩下的勉强能活下去的，最终也会将成为风暴延迟屠戮的牺牲品。
——《拉斯加航海日志》
指挥舰向西航行了五百海里，穿过共和国海峡抵达了一片更为广阔的海洋。
这意味着他们已经彻底偏离了陆地，彻底远离被那场风暴肢解的纳瓦拉共和国的残骸……
这几日，拉斯加一有空便到甲板上转悠，到晚饭前，他已经转了足足三圈。
可眼前的景致却没有半分变化：
咆哮不休的大海，遥不可及的地平线，还有冷冷清清的甲板……
就连海鸟的踪迹也全无，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这些孤零零地被灾难绑缚在一起的陌生人了。
他听着自己的脚步声在金属甲板上踢踢踏踏地响起。
回应这种突兀的声音的是大海空洞的呜咽和战舰排水的轰鸣声……
连他也感到这种声音空洞得可怕，那些从没有长久地离开过陆地的人们又怎会不感到惊惶？
他茫然地望向大海，企图寻找一个答案……
然而，回应他的是那深邃无极的大海更为暴怒的吼叫……
人们能坚持多久呢？
他不知道……
这种事情虽然也还在他的预料之中，但经历了肖恩那件事后，他反倒有些畏缩了。
他身为船长对他的船员们的安危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眼下正有一场比瘟疫和疾病更为残酷的心理战在他们之间发生。
熬不熬的过去还很难说，拉斯加绞尽脑汁，企图从当初自己安然无恙地度过船上见不到大陆的绝望心情中找到与人们此刻的情绪相契合的地方。
问题的关键是什么呢？
当初自己是生理性反应，而他们此刻却是从内心深处衍生出了绝望……
可希望这东西除了自己没人能给自己啊……
拉斯加无比痛苦地想。
比起刘易斯叔叔，自己还是太嫩了！
如果站在这里的是刘易斯叔叔，他会怎么做呢？
他会如何让一群意志薄弱，悲观失望的人民重新看到希望的曙光呢？
“孩子啊，船长呐，就是指挥一艘船的领袖啊，领袖的职责就是给予拥护他的人希望的啊。”
刘易斯的声音仿佛透过虚空，抵达他的脑海里。
蓦地，拉斯加两眼放光，在他看来，领袖有蛊惑人心的力量，而那些妖言惑众的人他向来不屑一顾。
但对于刘易斯叔叔说过的话，就算是那种画饼充饥的不切实际的空话，他却从来没有产生过厌恶、反感的情绪。
若是能……
拉斯加快步走进指挥控制室，打开了广播。
“亲爱的各位乘客，我是‘火种号’船长，拉斯加·察尔斯·威斯德纳，
就在昨天，共和纪元56年8月30日，‘火种号’已经离开了纳瓦拉共和国的领海，到达世界公海的边界……”
广播里的声音传遍整个船舱，安静无声的房间回荡着拉斯加那掺杂着金属杂质和海风呼啸的声音……
当他们的心像飞离了陆地的鸟羽一般飘飘忽忽的时候，他们早有了预感。
离开了纳瓦拉……
他们甚至没见过纳瓦拉的陆地……
除了离开时变得越来越遥远，越来越渺小的中央高地……
现在他们没了念想！甚至还有人在后悔，被那滔天的巨浪吓破了胆之后，竟想就这么一死了之！
但又没有去死的勇气……
只能等待着死亡的凌迟！
此时那广播里嘈杂、混乱、无序的声音……
刻画着他们此刻的心情……显然，这声音无疑令人更加烦躁了。
有的人为了躲避这声音，甚至将头埋进了枕头里，但那毫无用处……
“接下来，我们将有半年至一年不等的行程迂回绕过风暴角，最终抵达具有‘世界脊梁之城’之称的纳斯达城……
那里的海拔足有中央高地的四倍之多，身居内陆，又有强大的内陆季风……是蓝色风暴难以抵达之境。”
没人理会拉斯加所说的是什么，在他们看来死亡的诱惑要更具体、现实一些。他们情愿毫无苦痛折磨地死去……
“她还有一个我们无比熟悉的，无比向往的名字——‘云上之城’！
那是与天神们居住的圣地……”
云上之城？圣地？
乍一听到熟悉的名词，躺倒在床上的人们猛然坐了起来，他们向来敬奉神灵，有谁不知道“云上之城”？
广播里，那叫什么的船长竟然说要带他们去“云上之城”？
是他疯了，还是他们的耳朵坏了？
他们，他们可是凡人啊，凡人如何去那云上之城！
且听听他能说出些什么东西来吧。
人们就是抱着这样的心情，紧张而激动地听着广播里那抑扬顿挫的声音的。
“如今我们将应上帝的感召，向阻碍我们生存的敌人发出最后一击！
各位乘客，可以放心，只要我们抵达了那个地方，纳瓦拉便能继续在大地上生根发芽。
同胞们，坚持下去！
我们绝无可能被这些风暴打倒！我们是从风暴中诞生的纳瓦拉先祖的子民，是战胜蛮夷、夺取圣地、神明护佑的天选之民……”
已经有人焦躁不安地打开了房间的门，光着脚站到走廊上，竖着耳朵倾听那船长的声音了。
谁也没有感到局促不安，谁也没有和谁说一句话。他们攥着拳头，身体前倾，心里默念着：“坚持就是胜利！”
“同胞们！坚持就是胜利！
接下来的行程里，我们不能坐以待毙，为了在开采出新的圣地，为了将纳瓦拉的火种在大地上蔓延……
我们要战斗！剔除在我们脑海里的悲观情绪！
昂扬激情斗志！
光复我们的纳瓦拉！”
拉斯加捂住话筒，长出一口气，他的额头上已经布满了豆大的汗珠，他不知道自己这番自作主张会将这场生存之战引向何处，毕竟，那云上之城不过是传说中的神灵的居所……
“同胞们！接下来，为了让所有人都能增强体质、恢复以往的精神，我作为‘火种号’的船长，呼吁大家加入我们的工作当中，接下来会有相关工作人员在餐厅里静候各位。
祝各位旅客旅途愉快，本次播音到此结束，我是‘火种号’船长察尔斯。”
关闭话筒的瞬间，拉斯加瘫坐在椅子上。
半晌后，副手手忙脚乱地敲开了指挥室的大门，以一脸欲哭无泪的表情看着他。
“船长！乘客们都涌向餐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