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诸葛恂容(1/1)
路长槐看了眼还没有离开的褚羲禾,琢磨着要不要把人打晕,或者干脆灭口?
褚羲禾被路长槐微妙的眼神看得汗毛直竖,斟酌了一下,道:“先生好好休息,我先......离开?”
最后两个字充满了试探的小心。
“王爷慢走。”路长槐连最基本的客气式挽留都省略了,他此刻全部身心都在那向快速向此处靠近的人上,自是希望褚羲禾越快离开越好,这不是他一个普通人可以抗衡的东西。
“……”白担心这个人了!褚羲禾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不停地暗示自己“这是个病人,这是个病人”,到最后本就轻微的愤怒统统转化成了无奈。
“改日再来探望先生。”
说完,褚羲禾转身快步离开了房间,略有那么一丝落荒而逃的味道。
见褚羲禾已经离开,路长槐神情蓦地冷了下来,将整个感知牢牢锁在了来者身上,他眼中隐约透出丝缕杀意,紧接着消失在了原地。
傍晚时分,城区行人依旧繁多,不宜“谈事”,还是去人烟稀少的郊外山林的好,杀人抢劫的大好地方。
对方的目标明显是自己,那么想来对方也应当不会介意的,是吧?
在察觉到他骤然改变了方向后,那神秘玩意儿疾速行进的身形一滞,紧接着毫不犹豫跟了过去。
夕阳下,两个快得连残影都看不见的身影,迅速从人们眼前掠过,带起一阵清风。行人摸摸脑袋,感觉眼前似乎花了一下,但又好像什么都没发生,只是吹了下风?
京都郊外,山林之间,路长槐长身玉立,挺直脊背负手立在大树下,影影错错的斑驳霞色落在他身上,为冷冽的气息更添了一份肃杀之感。
没让他等太久,几息之间,方才那黑影闪现在他身后,停在了距离他四尺外的地方,不再寸进。
竟然没有上来就动手?这是想跟他唠两句?路长槐暗自警惕,缓缓转过身来看向来者。
……好吧,黑漆漆的,鬼市的标准打扮,压根看不清是谁、长什么样。
“鬼市主?”路长槐的声音全然没了平时待他人那般的温和,恍然间好似又回到了当年满身杀伐之气“北安战神”。
来者沉默半晌,也不说话,只是目不转睛的盯着路长槐,身上翻涌的鬼气愈来愈淡,终于,黑雾下的模样逐渐显露出来。
——宽松的黑袍将其整个包裹,微微低垂的头颅从路长槐的角度看去,只能看见一个苍白的下巴和惨白的嘴唇。
其它的是半分也没展露。
“……”您这露了跟没露有什么区别吗?
路长槐在心底默默吐槽了一番,脸上仍旧保持着冰冷的神情。
玩归玩,闹归闹,别拿形象开玩笑。
“不知鬼市主一路跟着我,所为何事?”路长槐语调平稳,心里却已涌过万千思绪。
他对路星楼先前所说的鬼市主一体双魂格外在意,也有过许多猜测,只是还没等他有时间细细策划一番,这鬼市主竟就自己找上了门来。
只是不知,现在在他眼皮子底下的这个,到底是对路家怀有善意的那个,还是恶意的那个?
“原来你还活着。”鬼市主不再沉默,失了真的沙哑嗓音响起,带着些异样的情绪在里面。
不是质问,不是仇恨,也不是怨怼,隐有喜悦,略带茫然,一丝无措,极其复杂的情绪杂糅在一起,砸向了路长槐的大脑。
路长槐难以判断出这个声音是谁,但这句话甫一入耳,思绪立刻便有一瞬间的停滞。
沉痛、郁郁难平之感,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
“……你到底是谁?”良久,路长槐再次发问,杀意已溃散无踪。
此人带给他的感觉是实在太过熟悉了,熟悉到......他不由自主的想起一个人,却下意识的不愿是这个结果,他不敢......是的,他不敢!他不敢想象,那个曾经举世无双之人,会是眼前这个浑身阴寒鬼气的鬼市之主。
鬼市主久久不语,垂在身边的手几经松握,最终颤抖着抚上自己黑袍上的兜帽,一把将其掀开,饱含沧桑的双眼看向路长槐。
一张刀削斧凿、俊逸苍白的脸出现在了路长槐面前。
很难想象拥有这样天然冷漠之相的人,曾是个真正为世人所称颂的如玉君子,无人能及他半分气度。
单论这分君子风骨,唯沈若水能堪其一二。
而他,也是路长槐唯一的……挚友。
路长槐万万没想到,他以为早已轮回转世的人,不但还活着,还成了如今这幅模样。
不,不该说还活着,堕入鬼市之人,身死,魂魄永不入轮回。
“阿容?”路长槐喉间哽塞,眼内冲血,声音颤抖不已,几息前极力做下的心理准备,在真正面对残忍真相时,溃不成军。
奇怪,他已经是个死人了,没有呼吸,没有心跳,可是这一刻,他竟觉得自己心肺的空气被骤然抽干,窒息感直逼得他大脑一片空白。
时间,仿佛静止了。
看着诸葛恂容的双眼,路长槐实在无法想象,到底发生了什么,会让一个曾温隽洒脱之人,成为眼前这个稳重苍白的鬼市主,曾温暖随和的双眼里,如今只剩一片沧桑疲惫。
“发生……发生了什么?”路长槐极力冷静,也难以压下声音的颤抖。他没有躲避诸葛恂容那透着沉郁的双眼,没有明知故问他这些年过的好不好,更没有上前给他一个一如当初的拥抱。
他们之间,从来不需要这些。哪怕时过境迁,沧海桑田,但他坚信,物是人依旧。
诸葛恂容瞳孔颤了颤,张了张嘴,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话来。
他看着对面的路长槐,看着自己这个让他落入如今这般境况的挚友,看着他眼中压抑不住的沉痛之色,他心中原本翻涌的强烈情绪,这一刻突然平静了下来。
“你没有死,为何不曾来找过我?”
闻言,路长槐急于解释,却被脑海里乍然尖锐的痛感打断。
他不由甩了甩脑袋,待这异样感平复下来,这才重新朝诸葛恂容看去。
他本激烈的心绪,在头痛平复后,奇异的也跟着平复下来。
路长槐没有直接回答,他盯着诸葛恂容的眼睛,缓缓向他走去,停在了一个伸手就能轻易触到的距离。
他收敛起自己浑身的灵力,抓起诸葛恂容紧紧捏握着的手,向自己靠近。
诸葛恂容没有反抗,也没有戒备,他就这样任由路长槐将他的手放在了他自己的心口处。
没有心跳。
而后又将手放在他的鼻翼下。
没有呼吸。
最后将手放在了脖颈处。
没有温度。
“我死了。”
路长槐认真慎重的解释道。
诸葛恂容双眼微微瞪大,诧异万分的看着路长槐,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应。
不知过了多久,诸葛恂容紧绷的身体骤然放松,竟是露出了一个稍显愉悦释怀的笑容。
又带着伤感苦涩。
原来,你真的死了。
挚友重逢,本该是世间难得欢喜之事,可如今,他们真的能回到从前那般把酒言欢、形影不离的生活吗?
诸葛恂容内心满是茫然。
路长槐何尝不知道诸葛恂容心中所想。鬼市的存在,犹如一道难以跨越的天堑,将他们阻隔在了两个世界。
挚友,鬼市,终究只能择其一,无法共生。
沉寂的氛围四散开来,不知过了多久,路长槐长叹一口气,抬手搭上诸葛恂容的肩膀,露出了一个他无比熟悉的洒脱笑容:
“何必扭扭捏捏去想那虚无缥缈的未来?现如今,我还在,你也还在,本就该是这世上最快意的事了。”
诸葛恂容心头微动,侧首注视着路长槐的双眼。
是曾经日日所见的温柔纵容。
他下意识也勾起了嘴角,仿佛一切还停留在当初,什么不幸都没有发生。
正当两人氛围缓和,相视默契一笑之时,诸葛恂容的面庞陡然一阵扭曲,脚下也猛地后退了几步,与路长槐拉开了距离。
“……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