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夜宴（1/1）

这边陈帝李晔退朝后，转身出垂德殿，朝自己的寝宫万安宫走去。

路上他对胡庆说道：告诉齐王，朕晚上在万安宫与他家宴。

胡庆点头转身去找齐王，正在承天门外碰上了齐王的轿辇。

齐王殿下慢行，轿里的齐王听到是胡庆的声音，忙令停轿。

齐王缓缓从轿中出来，对胡庆长揖，说道：胡翁何事？

陛下旨：请齐王今晚在万安宫与陛下家宴！

听罢，齐王朝万安宫方向长跪，臣谢陛下隆恩，担不得一个请字。然后从袖中掏出一个玉佩送给胡庆，胡翁有劳。

替陛下传旨，是我内侍的职责，何劳之有？

齐王笑道：国事有劳，我辈未曾与胡翁亲近，心中有愧，告辞告辞！

胡翁看着齐王攸的轿辇远去，把玩着手里的玉佩，对身边的小太监讲道，走，回宫复旨。

万安宫内，苇幔，素瓷碗、柏木茶几，唯一奢侈的是那一张龙床，虽是柏木而作，却饰以金箔纸，看上去闪闪发亮。

陈帝李晔坐在茶几旁，身边多了一员武将，头戴冲天冠、脚踩谢公屐、金盔银甲、好不威风，一双杀气冲天的眼睛不能让人直视。此人正是让南陈百官闻名而栗、让北周、北齐两国胆寒的南陈内卫使陈默。

陈默讲道：今日太后宫中召来恩寺法师永信讲经、传医正李文良问诊，皇后带苏文、苏婧去请安，吴嫔携皇子广繁也去了，两个人正好遇上。

李晔脸色一沉，问道：她们是约好的？

陈默讲道：并不是，只是凑巧遇到，陪太后说了会话，便各自散了。

李晔沉思道：去查一下，今天举荐齐王的百官，有没有背后串联的事情。

是，陛下。

陈默默默退出殿外，正碰见了胡庆。

胡庆说道：陈内使又要忙了。

陈默嘴角笑道：胡翁今天也很忙啊，王家如此贵重的玉佩，此刻正在身上，想必有千斤重担吧。

又取笑老奴！胡庆捂着嘴笑道。

两人相视一笑，揖手告辞。

陛下，旨意已传达给齐王了。这是齐王攸赏老奴的玉佩一件，如何处置，请陛下示下。

陈帝李晔笑道：留着把玩吧，陈默不是讲价值连城嘛。你也交给你儿子留着养老。

陈默这样讲不如陛下这样讲，我那儿子就是个摆饰，不如陛下的儿子贴心。胡庆回嘴道。

你个老奴才，还敢顶嘴。朕有事交待你去办，大将军苏正兵围夔州已三月有余，近日应有奏报，却迟迟不见，你让内监的人去夔州看看情况。

是，陛下，奴才这就安排人去办。

天空渐渐暗了下来，建邺的皇城慢慢亮了起来，承天门外，几匹快马朝着夔州方向飞奔而去，宫城内，只见一人手拿内卫腰牌，打开重重宫门，朝万安宫而去，这人正是陈默。

万安宫殿中，陈帝李晔正在写字，上书“淮水岸边秋风起，玉门关外黄沙吹。 少小相逢三十载，今朝咫尺可曾思”。

书罢，胡庆赞道：陛下这字愈发老道，书圣再世，不可及。

李晔笑道，胡庆，你这嘴越来越皮了。两人正说话间，只听得万安宫门打开，陈默朝书房奏来，又听得二人正在谈话，于是，喊道：陈默求见。

书房内二人听见陈默在外面，李晔大笑着，示意让胡庆将他带进来。胡庆走出书房，心想：皇帝赐你在宫内自由出入，尤其是万安宫，任你便宜行走。你陈默还是如此小心。怪不得皇帝如此高兴。胡庆见陈默风尘仆仆的样子，口道：皇帝在书房内等着要见你，老奴就在书房外伺候，陈内使快快进去吧。陈默闻言，向胡庆拱了拱手，立刻进入书房。

陈默跪倒在李晔面前，说道：陛下，今日朝堂之事，昨日在齐王府中，中书令赵明镜、礼部尚书莫佑得、户部尚书钱多益、兵部尚书邱鹤志及门下省、尚书省、礼、兵、刑部多有人参与。这是名单，请陛下御览。另有一人从侧门而入，戴斗笠，未曾摘下，不能识面貌，看身形，年纪不大，还需细细查访。

李晔拿到名单，漫不经心的看着，说道：这里面“忠臣”不少啊！

又对陈默说道：辛苦了，去忙吧，这幅字拿回去慢慢欣赏吧。

陈默看到李晔所写，脑海中仿佛闪现了与梁王，也就是现在的陈帝李晔年轻时饮马淮河、跑马关中的景象，那真是走南闯北、与驴亲过嘴。至今有三十年了。 不过，自梁王登基后，殚精竭虑，不喜奢侈，苦心经营，才有今日之局面。最近又和苏皇后因立太子事有所龃龉。这太子事牵扯太多，他的心思越来越重，自己也慢慢难以捉摸了。

陈默虽想了那么多，但还是经不住对皇帝的关怀热泪盈眶，随着一声响彻宫内的谢陛下！慢慢退出殿外。

胡庆急忙走进殿内，李晔说道：安排夜宴吧。胡庆随即着手准备。

齐王府中，中书令赵明镜、户部尚书钱多益及一众官员纷纷劝道：陛下今日模棱两可，又安排夜宴，摆明了是鸿门宴，不可去啊，殿下。不如今晚我们就，说着做了一个杀得动作。

齐王摇首道：诸位都是我大陈股肱之臣，怎能做如此弑君逆兄之事。陛下仁厚至孝，太后春秋高，怎能再经此事？大军在外，苏正乃惠王广茂、赵王广盛的亲舅舅，征伐在外，耗资靡费，国事如此，若天命在吾，吾当为周公，休付多言。诸卿请退，我要赴宴了。

赵明镜见状，起身告辞，众人见“赵一手”都走了，其他人也跟着走了。

齐王府长史伍长悟见众人散去，对齐王攸说道：楚王之事，尽在眼前。不可不慎！

齐王攸见是伍长悟，只是叹了一口气，望着雪景，然后说道：好一片茫茫大地，你陪我下盘棋吧。

伍长悟先是一愣，在二人对弈中，仿佛明白了齐王攸所想。

建邺的夜，在洁白的雪下，更加亮了，但再亮的月亮不能照亮人内心的孤独，再皎洁的月光，诗人觉得明月堂前一副美景，小偷却觉得耽误自己行窃。

众人像变魔法一样，转瞬间，从四面八方出现在了“赵宅”中。赵宅颇有江北园林的风格，可能因为这宅子的主人思念故乡，所以建造了这样一座有别于江南园林的住宅。门口的影墙后放了一个大碾，据说是这宅主落魄时自己碾米用的，后来发迹了，不远千里，高价从北方运回来的。

这宅子正是赵明镜老丈人苏庆丰的旧宅，苏庆丰是南陈响当当的人物，他是陈太祖李宁的肱股之臣，被人喻为“当世诸葛，在世潘安”。在他的毅力支持下，李宁斗垮了李瀼，将李瀼赶到了成都，做了益州刺史，李宁则获得了辅佐梁末帝的机会，把握了朝政、军民大权。至于苏庆丰为什么帮李宁而不帮李瀼，二人同为北人寒门，惺惺相惜，加之李瀼出身弘农李氏，不肯飞入寻常百姓家。

李宁又与江南陆顾朱张四大家族之首的陆家联姻，一跃成为梁朝的话事人，梁末帝极力邀请李瀼入朝辅政，实质想拉拢李瀼制衡李宁，李瀼自知不敌李宁，准备入京示好，但李瀼的手下不愿意，设计擒杀了李宁的使者。李宁大怒，派遣自己的大儿子出征益州门户夔州，企图一举拿下益州。但人事不如天数，征伐大军溃败，大儿子惨死疆场。梁末帝见事情如此地步，知道无论胜败，自己已无力回天，只叹流水落花春去也，便主动禅位给李宁。

李瀼则在蜀地官吏的推戴下成为了蜀帝，李瀼崩后，将帝位传给了长子李衮。李宁则将帝位传给了次子李晔。

话说回来，这苏庆丰没有儿子，过继了一个儿子，只有三个亲生女儿，李宁则有四个儿子，于是两人结成了儿女亲家。大女儿嫁给了梁王，二女儿是齐王妃，三女儿是中书令赵明镜的妻子。苏庆丰怜爱三女儿，虽出嫁，但和赵明镜一起住在苏宅。他殁后，这“苏宅”变成了“赵宅”。

如今的赵宅中，又聚集了一批南陈的高官，赵明镜正用玉盆洗手时，莫佑得凑近赵明镜旁边，突然讲道：咱们这位殿下，和当初的楚王有...

赵明镜将手拿出玉盆甩了甩，莫佑得见状，则不在讲下去。

赵明镜洗完手后，讲道：齐王仁厚啊！当年楚王殿下领军征伐夔州，中蜀逆奸计，他要是能够突围，援军能够早点支援，也不会是如今局面，罢了罢了。只是当初的楚王府长史冯恺晟不知所踪，苏大将军如果获胜还朝，还不知谁能坐稳大陈江山！

莫佑得接话道：这场大仗，因为夔州两国交界的货商揽货不合导致双方打架，再后来两地官府介入，变成了官差打架，升级为地方武装互殴。两地的军事长官也都不含糊，直接军队互殴。最后演变成了如今的苏大将军率军征讨。真是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啊！

邱鹤志讲道：要不是当初时机不合，哪有现在的蜀逆。

钱多益见二人没有讲到重点，赵明镜脸上闪过一丝不悦，他急忙说道：蜀逆怎么样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大陈的国库快空了，这军需之用，耗资巨大，太傅想个办法才是。

赵明镜见钱多益抛出自己心中所想，不禁想到，自己当初没看走眼，让他做户部尚书。赵明镜缓缓说道：没了粮草自然只能班师回朝。众人恍然大悟，饮了杯中茶，自然散去。

却说万安宫中，胡庆早已准备妥当。琼汁玉酿，吴姬越艳频频起舞，李攸见李晔难得奢侈一把，心中颇为感动。两人饮到尽情处。

李晔把着李攸的手说道：今日不论君臣，只叙兄弟。

齐王攸下跪称是。

李晔缓缓说道：想我兄弟四人，大哥楚王罹难后，只有遗腹子广德，我膝下两子不成器，老四又身在北周囹圄，兄弟四人只存你我，我百年之后，此位当传弟，吾弟当为尧舜！

李攸听罢，突然之间两泪纵横，说道：二哥陛下，臣弟当尽心辅助陛下，愿陛下早日立惠王，以杜朝臣之口。

李晔扶起齐王攸，说道：你我兄弟二人合心，天下事可济！这是翠微观道长修念所炼丹药，朕吃了，觉得效果不错。你也回去尝尝。

谢二哥陛下恩赐。齐王再次感动的流下眼泪，他知道，李晔从不赐人药丸，一是药丸炼成耗资颇费，二是皇权的体现，三是李晔求长生不老的信念。

李晔见齐王攸落泪，顺势说道：来，让我们以此杯恭祝母后寿。

两人共饮了满杯。

李晔又喃喃自语道：也不知道夔州战事怎么样了？

齐王攸讲道：赖陛下洪福，尽心国事，我大陈国力远在伪蜀之上，大将军能征善战，蜀逆不足忧。

李晔笑道：王弟忠心国事，大陈之福。

齐王攸自知失言，忙拿起酒杯，说道：夔州前线胜，为陛下贺。

两人饮罢，齐王渐不胜酒力，醉了。

李晔示意胡庆将齐王扶上御床，齐王酣然而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