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挂金封印（1/1）

这边李宽做东，在怡春院一个偏僻雅致的阁楼内为徐世绩等一众将官接风洗尘，徐世绩却似乎兴致不是很高，勉强喝了两杯酒，就唉声叹气起来，看得李宽心中生疑，道：“徐伯伯，打了胜仗，怎么还不高兴么？”

程咬金却不管这些，只追着问道：“李药师究竟是怎么了，我瞧着他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样子，哪里还有先前的威风模样？听说突厥人信巫术，拜鬼神，难道他是中邪了，连你都这样唉声叹气的？”

此言一出，席面上的将官们都变了脸色，一个个停杯投箸，都露出奇怪的表情。

徐世绩摇了摇头，道：“也不怪他变成这个样子，实在是这一仗，打得过分惨烈，虽然打了胜仗，可是……”

程咬金性子急，听他吞吞吐吐，就上火道：“可是什么，你说呀！咱们打了半辈子仗的人，还有什么没见过的，难道你们过了几年太平日子，就养出了娘们儿的心胸来了？”

大家都是粗人，谁也不怪程咬金说话粗鲁，才听徐世绩道：“你们知不知道，这一仗是怎么赢下来的？”

李宽之前调阅过往来的军情文书，便道：“我只听说是李靖将军率领三千精骑兵，奔袭阴山，趁着夜色突袭了颉利可汗的牙帐，将颉利可汗诸部打了个措手不及，后来颉利可汗率残部撤退，也是李靖将军率军将他俘虏回来的。”

徐世绩点点头，道：“回报朝廷的军情，的确是这么说的，只是事实与军情还有些出入，我们也不敢据实上奏，到要说给你们听听，唉！”

一听这话，程咬金就有了不详的预感，他也是带兵打仗多年的人，就开口道：“难道是战事并不顺利，你们美化了军情报给朝廷的？”

徐世绩叹道：“李药师率领那三千精骑兵，奔袭颉利可汗是不假，只不过当时天寒地冻，大雪封山，长夜奔袭怎么可能一帆风顺！他带兵打散颉利可汗诸部以后，骑兵伤亡就已经过半，之后追击颉利可汗时，后勤不及时，竟然使前线陷入困顿……”

前线陷入困顿！短短一句话，就叫程咬金这位身经百战的老将本能地打了个哆嗦，这在战场上是最恐怖的事情，比打了败仗还会造成更多的损失，经验丰富的他已经猜想到了可能发生的情况。

果然，就听徐世绩猛灌了两口酒继续道：“追击颉利可汗的过程中，有三成骑兵在严寒中冻死、病死，剩下的兵丁也面临断粮的危机，宰杀无主的战马尚不足以果腹，于是他们……于是他们就盯上了……”

李宽早就知道这个消息，心中惋惜。

其他官员如遭雷击一般，手中的筷子都吓得掉在了地上，连战马都被宰掉充饥，还不足以维持军队的补给，剩下所能吃的，似乎、大概、也许，只有先前被冻死的同袍了吧……

众人都被这惨烈的消息震惊，连程咬金都张着嘴说不出话，好半天猛地起身，将手中的酒杯摔在地上砸的粉碎，跺着脚骂道：“他妈的，简直是他妈的！”

徐世绩低着头，面色沉重道：“能怎么办呢？若是当时不能追上颉利可汗，恐怕荒漠戈壁上在无处寻找隐踪，这样一来咱们此番北伐的辛苦就要付诸东流，为了追上颉利可汗，为了打这一场胜仗，李药师他也是没办法啊！”

程咬金还在继续咒天骂地，李宽则被战争的惨烈所震惊，面前的珍馐美味在他此刻看来，竟是恶心得要命，才听徐世绩叹道：“李药师跟我汇合之后，便食不知味，夜不安寝，大概他心里也觉得对不起出生入死的弟兄，只说此番回朝之后，就要向陛下上书，从此挂金封印，再也不带兵了。”

李宽已经不记得这场接风宴是怎么散去的，只知道最后，一群大男人互相拥抱着号啕大哭，也哭不尽心中的痛苦与无奈。

直到子夜，李宽依然没从那惨烈的战事中缓过神来，却已经理解了先前李靖的表现，只觉得这样一位人物，要是因这一时的心魔就颓废下去，既是可惜，也是可怜，毕竟逃避解决不了问题，李靖的后半生只怕都无法摆脱这一场战争的阴影。

毕竟，只是听徐世绩描述惨况，李宽都留下了深刻的心理阴影，作为当事人的李靖，又该如何从中走出来呢？

第二天一早，李宽自顾去了孙思邈的府中，见面先感谢了孙思邈之前将他从渊盖苏文的毒手中救出，孙思邈倒是颇有些医德仁心，只笑道：“若非王爷有上天眷顾，恐怕老夫也帮不上什么忙，毕竟我只是个医生，做不到起死回生。”

李宽连忙再谢，又道：“孙神医的医术，已经可以说是独步古今，除了起死回生之外，恐怕没有孙神医救不了的人，治不了的病了。”

孙思邈是医林圣手，一点点傲气还是有的，便笑道：“不过是尽力而已，身为医者，不能治病救人，岂不是遗憾？”

李宽却道：“不过我知道有一个人，有一种病，孙神医救不了，也治不了。”

孙思邈闻言大怒，一把年纪竟像个小孩一样着急起来，道：“你说我救不了谁，治不了什么病？快带我去看，我就不信天底下还有这种怪病！”

李宽这就请孙思邈往李靖府中走一趟，府中的老门子见是楚王领着孙神医来，顿时大喜过望，连忙将两人请进府为自家老爷诊治，自从昨天李靖回来，整个人就浑浑噩噩的，与之前决不相同，像是病了，如今神医登门，老爷就有救了。

孙思邈二话不说就给李靖把了脉，又瞧了他身上的伤势，道：“内体有些损耗，伤势倒不要紧，只是这李将军怎么……”

李宽连忙将孙思邈拉到一边，将事情的原委跟他说了，道：“李将军这是落下了心病，如今想要挂金封印，从此放弃领兵。这是看不见摸不着的病，病在心里，比寻常的病更加棘手，不知道老神医有没有兴趣，救一救我大唐的军神？”

李宽不忍看这个历史上威名赫赫的军神，最终郁郁寡欢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