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6章 美食（1/1）
朝会散去，李世民回到禁宫，回想着魏征之前说起的话，又将之前房玄龄写来的奏疏翻出来仔细，叹道：“李宽这小子，总是这么出人意料，他这个工厂，似乎与之前的‘士农工商’都有所不同，将那些民间工匠统一起来，集中管理，似乎也是一条路子。”
当时的社会环境还没有集体制的条件和理论基础，哪怕是为朝廷、为工部服务的工匠，其本身都是零散的民间匠人，属于师徒相承，各自为政，有活计了大家集中在一起干，没活计就自寻出路，就没有李宽这种按月发工资、按件算绩效的分配模式。
这就导致工匠之间存在严苛的师徒关系和技术壁垒，每个人都留着一手以免失去竞争力，久而久之很多高明的手艺都在漫长的岁月中失传，很多技术没能在工匠之间流传，就使得大多数民间工匠的手艺传承几代人都没有改进和革新，整个社会的工业发展也十分缓慢。
这种情况，作为皇帝的李世民是知道的，但无能为力，毕竟工匠自食其力，朝廷也不能强迫他们做出改变，而李宽设立工厂的行为，刚好打破了这一个局面，使得技术能够在普通人之间传播，手艺可以在工人之间交流，工艺也就随着这些传播和交流而改进。
房玄龄递上来的奏疏里，对李宽工厂的秩序、设备和对工匠的关怀都赞不绝口，也提到李宽给出报酬的方法与传统不尽相同，似乎是一种新的分配方式，把民间工匠的收入变成了类似于朝廷官员的俸禄一样，按月支取，似乎有其可取之处。
而李世民看到的，则是李宽的工厂能把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变成女工，能让敝帚自珍的琉璃匠人主动招收弟子，能让墨家把失传多年的手艺拿出来分享，这些往小了说是改善了行业的活力和流动性，往大了说，这是对整个社会固有的旧习一次猛烈的冲击！
天下的弊病，王朝的流转，对于李世民这种精通屠龙之术的帝王来说十分清楚，只是他不知道如何才能打破自始皇帝一统天下以来流传千年的弊病，而李宽却总在不知不觉之中，用那些几乎微不足道的杂事，对千年陈规发起冲击，每一次的效果还都出乎预料，就让李世民对这个早已过继旁嗣的儿子多了一丝欣赏和好奇。
左边摆着房玄龄的奏疏，右边摆着朱民宣的奏疏，李世民盯着桌案沉默良久，忽然喊道：“王德福，王德福在哪里？”
王德福本在殿外伺候，闻言就快步跑了进来，低声道：“陛下有何吩咐？”
李世民招手叫他过来，压低声音道：“去给我准备便服，我要去楚王府上走走。”
天子离宫是足以震惊朝野的大事，不过微服出行也是历朝皇帝都玩过的，李世民之前就去过楚王府，这一次王德福就驾轻就熟，安排好了一切，随同李世民从太极宫后方玄武门偷偷溜出宫去，没有惊动任何人。
而这会儿李宽也收到了朱民宣送来的书信，随信还有一大包用油纸包着的东西，看不出是什么，只瞧见油纸上浸出点点油花印记，纸包中隐约散发出奇香，直叫一旁等着蹭饭的李淳风不住吞咽口水，双手在袖中掐算了半天也没算出这是什么美食。
李宽则是不急，细细看完了朱民宣的书信，才笑道：“这个朱民宣也是个干实事的人，才到任不足一个月就将三川郡的蝗灾治理妥当，还从实践中总结出了经验，的确是个人才。”
吞一口口水，李淳风也接口道：“这一次他沾上王爷的光，轻轻松松就立下大功，今后仕途顺遂已成定数，只要自己多加小心，别说六部，就是三省之中，都会有他的位置。只是不知道这人从三川郡寄回来什么特产，闻起来竟然这么香！”
李宽有意逗他，道：“李道长不是能掐会算么，怎么不卜一卦试试？这在你们道门之中，好像是叫做‘射覆’是吧？”
馋虫勾着心弦，李淳风也顾不得故弄玄虚，道：“卜算只能算存在的、已知的东西，我不知道的东西是算不出来的。像是王爷说的白玉京，与我所知的三十三天截然不同，我便无法进行卜算，还要等王爷赐教。这纸包里的东西我应该从未见过，甚至从未出现在这天地之间，故而我方才卜算半天，也没有算出什么结果。”
听他解释卜算的道理，李宽心中也是恍然，原来他就一直好奇，以袁天罡、李淳风这样穷尽天人的手段，几乎已经可以预知未来，怎么就算不出飞机大炮原子弹，物理化学微积分这样的道理？
如今李淳风说破其中奥妙，原来李宽知道的那些东西对他们来说，尚不存在与天地之间，也不在他们的认知之中，哪怕他们能够窥视未来，也算不出那些东西，就合情合理。
微微一笑，李宽也就不再逗他，伸手打开纸包，对众人说道：“瞧，这就是朱民宣寄回来的三川郡美食，今天咱们可是有口福了！”
然而众人一见，却是个个大惊失色，李淳风愣在原地不说，晴雯儿更是捂着嘴做出一副恶心模样，原来那纸包内不是别的，正是一包用豆油炸得金黄的蝗虫，瞧那些蝗虫张牙舞爪，翅膀、爪子和大牙都清晰可见，模样十分狰狞，怎么看也不是应该进嘴的东西。
蝗虫是司空见惯的东西，可“油炸蝗虫”就是此前从未出现在天地间的一道美食，故而以李淳风的手段卜算不出，这自然是李宽的杰作。
朱民宣临走之前，李宽就暗中教了他这道美食的做法，饶是以朱民宣笃信李宽，一听这道菜也是吓得面无人色，然而李宽坚持让他试试，并要他从三川郡寄一些回来尝鲜，才有了面前这一包蝗虫，看得李淳风胃里的酸水不住往喉头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