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斩草除根(1/1)
“泼水。”
两个仆人上前,一人一桶冰凉山泉泼在黎隐脸上。原本梳理精致的长发早已邋遢的不成样子,一团乱麻般糊在脸上,黎隐从昏迷中幽幽醒转。
背后紧紧贴合在柱子上,巨柱雕琢的盘龙平日里看来威风凛凛,此时却让那鳞片印入肌肤,令人难受无比。黎隐的双手被高高吊起,两根手腕粗的铁链紧紧束缚住,让他一丁点反抗的能力都没有;最让人绝望的是,一根长长的细针扎在体内,钩住了琵琶骨,彻底断绝了星力运转。
“我说……你把他们放走了,你却不跑?”二长老稳坐在二十步之外的躺椅上,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即将发生的一切。
“嗬……呸!”一口带血的唾沫吐在二长老身前。
二长老脸色愠怒,轻轻挥了挥手,一旁的仆人会意,狠狠一拳捣在黎隐丹田之上,瞬间的疼痛让黎隐再次昏死过去。
“继续泼水!”
黎隐再次醒来的时候,二长老已经在他面前,老树皮一样的手抚摸黎隐带血的下巴,让黎隐反感地皱起了眉头。
“我知道你想的什么,你想找你父亲,是不是?”
“不用急着骂我,你爹被绑在这里的时候,把他这辈子能骂的脏话都骂完了,我也不怕你这一句两句的。”
二长老露着不怀好意的笑,隔着黎隐残破的衣服抚摸,在黎隐身前来回踱步。黎隐有心咬上一口,谁料还有一根铁链横在他的脖子上,恰到好处给他留下一丝呼吸的空间,却是半句话说不出口。
“二十一,三星巅峰,凭一己之力杀伤一星二星武者三十二位,在三个三星武者手下坚持五合,真是个天才呢……”二长老话锋一转,脸上挂着令人作呕的微笑,满脸的褶子挤在一起,花白须发同那张臭嘴晃动。
“这么个天才,要是一夜之间变成了废物,会发生什么呢?我很感兴趣。”
二长老挥手,仆人弯腰端上一张铁盘,掀开红绸,上面是一个小小瓷瓶,一根食指粗细的铁棒。二长老小心翼翼将瓷瓶捏在手中。
“这可是好东西!”他连连赞叹,“这可是我花重金从黑市买来,专门为你父亲准备的!可惜那个混蛋没福消受,区区半瓶就让他冲星失败的经脉寸寸碎裂了。不过也好,父债子偿,这剩下的半瓶……”
话没说完,二长老脸上恶心的微笑骤然消失,恶狠狠如野狼一样,一手掐开黎隐的嘴,一手将满瓶的毒液全部倾倒进去!
滚烫如岩浆的毒液顺着食道流淌,黎隐不由自主地发出野兽般嘶吼,往日谦谦君子一样的玉质嗓音彻底在毒液之下烧坏,声音堪比沙哑的老鸨。
然而还没完,丢下瓷瓶的二长老拿起了铁棒,手微微后撤,随后一把捅进黎隐体内!目标正是黎隐的丹田!
铁棒见到鲜血就露出了獠牙,在前端绽放开金铁雕琢的莲花,在血肉当中按压,将脏器和丹田全部搅成一滩碎肉。
丹田里留存的最后一丝星力,在逼迫之下最后一次贯穿经脉,随后缓缓消散。
然而正是这最后的贯穿,带动剧毒一起流淌过了每一处经脉,每一寸要害之处,却没有对心脉动手——这毒药本身就不是用来夺人性命,价值连城的毒药要的,是让人生不如死。
黎隐反常地释放出了星魂,明明经脉干涸,身上还有诸多限制,可炽日明光还是不受控制地在背后展开。往日耀眼的炽日明光不再明亮,连刚才百分之一的亮度都没有!而就在星魂之上,附骨之疽般缠绕着一股绿色毒光!
黎隐绝望地看着绿色将炽日明光一把握在手里,寸寸压碎,一口一口吞噬。命宫当中,一个狰狞凶恶的崭新星魂正在成型……
他再度昏死,这次,多少水都泼不醒了。
“我说长老,这是什么宝贝?居然能直接把他的星魂都给灭了?这可是违背星典的啊,您看能不能给小的也搞上一点点……”目睹了全过程的一名客卿卑躬屈膝,谄媚地说。
“还叫我长老?”
“不……掌门!”
二长老满意地点点头,这个称呼真是让他舒心到家了,年迈之躯从来没有如此畅快过。
“这一个小瓶子,花了我五百两赤金,还是师家的人帮忙才能买到的。据说是从妖族那边还健在的烈风之妖王的血液里提取出来的妖毒,能够直接作用在星魂上!凭你?哼……”二长老话头一转,继续说道。
“只要你好好干,也不是不行!”
客卿眉毛刚刚微微皱起,霎时又喜笑颜开!
“掌门放心!我王某一定鞍前马后!绝不背叛!”
望着不知是死是活的黎隐,二长老嫌弃地摆摆手,“不管他是死是活,派两个人把他丢到山下,让他把脸丢尽!让他也尝尝,当废物的感觉!”
“是!掌门!”客卿跪在地上,屁股撅得比天都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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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在西北侧出山小路等到了日出东方,也没有等到第二个逃下来的人。
看来,黎隐不希望他们兄弟几个见面。
“大丈夫不说怂话,走!”
眼下已是深秋季节,山间的小路带着浓重的露水。用来填充路面的石板大多数都已经破碎成小块了,里面生长着杂草,野花,一不留神脚下不稳还会摔一跤。黎明从来没有出过远门,连进入山林里游历也没过几次,一丁点经验都没有。他连斩下一根木棍当手杖的常识都不懂。
布鞋从湿的变干,然后又湿了。
衣服从下山是打理好的,整洁板正,此时也已经皱皱巴巴,还被树枝荆棘勾出来一些小口子。
走到双腿灌了铅一样抬都抬不起来,走到脸上的汗水如小溪一样流淌擦也擦不干,走到呼吸沉重如牛,走到正午骄阳高高挂起,直晃人的眼睛。
“不行不行,再这么走下去估计要累死。”黎明气喘吁吁,见路旁有一棵高大梧桐投下些许阴凉,忙走过去躺在冰凉石头上。
这么个走法得走到什么时候?黎明焦虑地看着远处望不到头的路,他走了一上午也就是那么十几里路罢了,恐怕还得在野外露宿个几晚。
一想到这里,黎明解开身上的小包裹……
然后就绝望地捂上了脸。
怎么就只带了两块干饼?别说水了,一个能装水的碗都没有!
得,好钢用在刀刃上,好饭饿死的时候再吃!尽管疲惫不堪,他还是没有打那两块饼的主意,索性枕着包裹,扯下外衣蒙在脸上,浅浅进入梦乡……
……
从何而来?同生世上!
齐乐而歌,行遍大道。
万里千里,总找不到。
不如与我,相视一笑!
芒鞋斗笠千年走,万里长空一朝游!
踏歌而行者,物我两相忘!
……
一阵清越山歌吵醒了睡眠很浅的黎明,他迷迷糊糊地坐起来,无边旷野里居然有个人影?
一定是看错了!
揉揉眼睛,适应了午后的强烈光线,才发现从前面不仅是来的有人,还是个佝偻身子的老头。他脚步蹒跚,手里颤颤巍巍拄着一根粗糙木棍。
那速度,别说走了,就是个王八放他身边都超过他了。
黎明也是闲的蛋疼,靠着树做起来,慢慢收拾包裹之后,就在那看,看老头一步一步往前挪,看他一步一步经过自己面前,一点停留的意愿都没有。
老人背后的小包似乎不那么听话,一个拳头大小的黑色水晶球从包裹里掉了出来,在石板上弹啊弹,咕噜噜滚到黎明脚下。
黎明眼神一凛。
这个水晶球蹦出来的那一刻,脑海中的天镜猛地颤抖了一下。
“你好像很喜欢这玩意?”
天镜再次颤动了,比刚才还激烈,荡漾起精神微波直接让黎明混混沌沌的脑子清醒了。
黎明盯着水晶球看了看,那晶莹剔透的黑水晶反射出他疲惫的脸。
真想要啊!
“算了算了!”黎明跳下,捡起水晶球,三步并作两步赶到老人旁边,“老爷子,你的东西掉了!给你!”
“好好好,好孩子。”老人微笑着转过身来。
当与老人四目相对的时候,黎明不由自主“卧槽”一声!
这老头左边眼睛是蓝的!
不是蓝色瞳孔!是整个眼眶里都散发着幽幽蓝光,没有瞳孔没有眼白,活脱脱一块蓝色石头塞进来代替了眼珠子一样!
“年轻人,别大惊小怪!”老人手一晃,黎明手里的水晶球就此消失。
“怎么?你不喜欢这个水晶球?”老人和黎明并排坐在树下石头上,毫不客气地啃着黎明分来的那一块干饼子。
“额,就是这玩意是黑的,不好看!”黎明用力咬下一块饼。
“撒谎。”
“老爷子嘴够直的,我想要,但这不是咱的,咱要了心里不踏实。”
老人呵呵笑,“倒是个正直的好娃娃!老头子我要去东边,你要去哪里呀?”
“东边?东边马上要进山了呀,晚上山路难走,您身上也没带着行李,在山里过夜怕是难熬啊!”
“不打紧,不打紧。你不会觉着我这老头子是自己背着家里人偷跑出来的吧。”
黎明上下打量老人,他除了一身宽松的衣服外,也就只有个比他身上包裹还小的小包罢了,何止是出远门,他这身打扮说是从村头到邻村做客还差不多。
黎明摇摇头,“我不知道。”
“看着挺聪明一年轻人,怎么就不知道了呢?”
“我觉得吧,我这种带着一堆东西的……”他拍了拍自己背后的包裹,“说是出远门,实际上心里可能还是一直念叨着回来;反倒是您这样什么都不带,无牵无挂地,才是要出远门的样子。我总觉得您好像已经走了很久,具体多久,不知道。不过,山路难走,您认识路吗?”
“路在我心中,怎么会走错呢?”老人微笑,“年轻人,你要去哪?”
黎明沉吟片刻,从怀里摸出来了那张墨家的名帖,“大概,我要去墨家。”
老人瞥一眼叠放整齐的名帖,也没有接过来打开看一眼,颤颤巍巍抬起手指,“你沿这条路往前走,到第一个岔路口向西,就到啦。雇个马车大概也就是六个时辰的路罢了。”
黎明低头看了看单薄无比的鞋子,默默给自己点了个蜡。
走路还需要六个时辰……以他现在的状态,怕不是得走上两天两夜。
似乎是看出来黎明的窘迫,老人又从怀里摸出来一张泛黄的符纸,“来,注入你的星力。”
黎明半信半疑地接手,一丝星力注入。霎那间,符纸上用朱砂涂画的阵纹活泛起来,浓浓黑雾从单薄的符纸里渗透出,源源不断。
黑雾膨胀一团,从中闪过些许白色影子。
浓郁黑雾散开的时候,一匹高头大马站立在路上,浑身都是白森森的骨骼,分外可怖。
“死灵马,不比一般的骏马要慢,快去吧。”老人慈祥地招呼黎明上马,黎明登上死灵马,感激地回头看老人,却还是不敢直视老人苍蓝色的眼睛。
“多谢前辈!”
“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老头子我腿脚不利索也用不上。看你是个好孩子,就送给你了!走吧,走吧。”
死灵马顺从地扬起四蹄飞奔,黎明耳边只有呼呼风声,这死灵造物意外地平稳,哪怕是在这崎岖小路上疾驰,连一丝颠簸都没带有的。
老人微笑着转身,继续他的征程。
“天赋不错,不过对【故园】反应这么激烈……估计不是我要找的人。”
“也不是老头子我小气,东西还得在对的时候给对的人。”
“今晚得走快点了。”
老人自言自语,絮絮叨叨,脚下一刻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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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间曾经有一位行者。”
“行者有青色的眼睛,他从东方苍龙藏身之处启程,漫游四方。”
“行者跨过山川,穿越密林,趟过河流。”
“行者走遍大地,走遍汪洋。”
“借助飞鸟,行者游遍高天。”
“最后,行者去了最后一个他没去过的地方,他来到了九地之下。”
“自此再无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