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一剑天罚（1/1）
“是自我吞噬！”孔雀和谢天歌几乎同时喊道，“它要吞噬自己的晶核临死反扑！”
孔雀在建旭怀里一时半会动弹不得，谢天歌骤然挺直了身子。在她旁边的黎明能感受到身旁的温度正在不断上升，建旭那腰带的降温效果还在，可已经降温的环境当中，同样有巨量的热力被释放出来。如果说外面是火焰炙烤，黎明身边就像是超高温的水蒸气蒸腾一样，让人喘不过气来。
“天歌，你干嘛？！”黎明意识到不对劲，不顾谢天歌身上骨刺尚未收回，要伸手抓住她。然而谢天歌只是随手一挥，就把黎明甩出几尺开外，不比踢开一条狗更难，“必须拦着它，不然全完了……记得送我回家。”
阻止？
黎明拿什么去拦住她啊！
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痛恨自己的无能。
在兄长黎隐的安排下逃出山庄时还可以接受，毕竟他并没有亲眼看到兄长的死，仍然可以用编织的谎言来慰藉自己——万一兄长成功逃出去了呢？
但身边的人为了保护自己而死，他却像个废物似的在一旁看着什么都做不到，如果谢天歌真的死在这里，他恐怕会内疚一辈子吧？
对炎姬的抵制几乎在片刻内全部放弃，任由妖王的力量和高高在上的意志冲刷精神。谢天歌的意识瞬间被吞没，完全丧失对身体的控制。这次变身比哪一次来的都要迅速，可以说是黎明眼睛一闭一睁，眼前少女就彻底变成了狰狞恶鬼。
一只略显粗糙的大手突然出现在谢天歌的颈部。
没有意识的情况下，身体完全由本能操纵，而对于要害的保护是任何动物都会具备的优先本能。谢天歌颈部增生的骨刺不长，但格外锋利坚硬，位置看似凌乱实则有精密的计算在内，既能够将要害完全阻挡，又完全不影响谢天歌正常的大幅度运动，不可谓不精妙。
精妙到没有发挥任何作用。
大手看似随意一抓，实则恰到好处地避开几处最危险的骨刺，实在避不开的就不管了，任由它们划破皮肤，没能阻止大手按在谢天歌颈部。只见手掌微微用力，谢天歌闷哼一声，缓缓软倒。
这要是再放任她摔倒实在是说不过去了，黎明两步冲上来搀扶住她，心里又是一阵揪痛。
她轻的像纸！
别说搀扶着了，以黎明这瘦弱体格，抱起来似乎也毫不费力，身体看似高挑壮硕，实则已经没几两肉在身上。这几天接连不断的高压战斗已经彻底将她的身体榨干，真的什么都不剩下了。不敢想象山穷水尽的谢天歌再次变身，会以什么为代价？力量从来都不是凭空而来，触手可及的强大力量是以巨量消耗为代价的。假如强行变身，恐怕要以自己为吞噬的目标吧？
“别那么急嘛，还没到你们拼命的时候。”建旭收手，另一只手还扶着孔雀，“我们都到这里了，还能再麻烦你们不成？”
……
战况并不像他描述的那么乐观。
小妖精在炎凰暴走的同时就意识到自己已经控制不住它了，正在洞窟底部逃命。灵活地避开还未熄灭的火焰，不时踹飞某人的骨头，~刚才用来束缚炎凰的锁青丝被她拿来优雅地逃跑，目标正是建旭几人待着的略微高出来空地。这里在建旭的腰带作用下，周围的妖火已经完全熄灭，是难得的一块净土。
不过……
她有必要那么着急吗？
炎凰自我吞噬的时候没放出任何攻击来，仅仅是悬停在半空中，体内的晶核越来越亮，几乎让人睁不开眼睛。要是它完成自我吞噬彻底爆发，别说这么几个人了，整个洞窟都得炸平；而在它完成吞噬之前，没有机会发动任何进攻，小妖精完全不需要这么着急才对。
小妖精没想到这一点吗？
她逃跑的速度非但没有减慢，反而更快了，简直是在撒丫子逃命。
她在害怕什么？
一声惊雷在耳边炸响。
远比任何天雷来的都要威武，雷鸣仿佛不在高天而是在耳边直接响起，是天雷直接落在头顶，令人头皮发麻。明雷咒的声势不可谓不大，但在这一声惊雷面前实在是小巫见大巫，萤火与皓月的巨大差距。
耳边短暂耳鸣之后，黎明发现了更难以置信的事实——雷声是连绵不断的！
天雷再怎么强大，也就是一瞬间发生的事情，可接连不断战鼓一样的雷鸣实在是让人胆战心惊。黎明茫然回头，发现建旭正张大嘴巴喊着什么，两人近到咫尺之间都听不见彼此的声音。黎明不得不把耳朵凑过去，几乎紧贴着彼此，方才能听到漏出的些许声音。
“跟！我！走！小！心！碎！石！”
碎石？
巨大声浪让黎明头晕眼花，大脑一片空白。不过小妖精和建旭他们都在紧贴石壁的位置站着，黎明抱着谢天歌也凑了过去。
建旭不知从哪里解下一根长长的绳子，递给大家，每人握住绳子的一段。
“现在能听到了吧？”建旭对声音仿佛直接从脑海里响起，应该是这绳子起到的作用。绳子非常坚韧，似乎用了金属线来进行编制，更多的细节黎明是一点都看出不来。
“别折绳子，会产生很大的噪音，听我说就好。”建旭阻止黎明继续玩弄绳子的打算，“注意头顶落石，我会拦截，有些拦不住你们还是要自己处理一下。虽然是天然掉落的，还是注意一些比较好。”
撼动山岳的雷霆轰鸣仍在继续，夹杂在其中的却多了些什么东西。黎明努力排除杂音去分辨，终于勉强认出来是什么声音——石头碎裂的声响。
像是天雷接连不断地落在同一个地方，一寸一寸地将山石炸碎，将审判伟光照射在地狱爬出的恶魔身上。天神拿出了锤子和凿子，以神明伟岸身躯狠狠敲击。凿子接连突破岩层，将洞窟中发生的一切都钉死。
“可别错过了，六星武者的真正实力。”
耳边响起小妖精的声音，黎明诧异地看过去，发现其他人像什么都没听见似的。小妖精冲他俏皮地眨了下眼，仰头注视穹顶。对于她是如何通过群体通话的绳子来单独跟黎明对话的……那就又是一个谜了。黎明只觉得出来这一趟，对墨家的了解非但没有更进一层，反而多出来不少疑点。
别的不说，光是建旭、孔雀和小妖精这三个师兄师姐身上，就有数不完的秘密。明明都是三星级别，谢天歌和他们的差距，就和黎明与谢天歌的差距那么大。
难道这就是墨家教导的成果吗？
轰鸣终于有减弱的趋势。
一抹锋锐突破了岩层的阻挡！
有了突破口，剩下的部分更是毫不费力。岩层无力颤抖着，却怎么都阻止不了那东西的前进。锋锐光芒猛然突出，在一片碎石跌落的光芒中显露出自己的模样——赫然是剑尖！
那么它身后的东西，自然不言而喻。
炎凰的自我吞噬已经到了最后关头，身体中的光点已经令人无法直视。超高的亮度使得皮肤肌肉已经无法起到阻挡作用，将粉红色的血液映衬在整个洞窟当中。炎凰正在仰天长啸，肆无忌惮地宣泄自己已经无法控制的力量。它的死已经是无可避免的事实，哪怕有一丝神明眷顾保住它一命，晶核毁灭也会将它的修为湮灭到极低的程度，在弱肉强食的妖族当中，这无异于宣判死亡。
但是它可以让这些讨厌的人类毁灭个彻彻底底！
那就做吧！
黎明忽然有个荒唐的想法，这把剑不会是一路凿开岩层劈下来的吧？！
他认识哪个六星武者？天剑门的人可以直接排除了，把他老爹算在内，整个天剑门也没有听说谁有这本事的，能做到这件事的恐怕只有那个双脚瘫痪的柔情女子楚昭显。可身体不便的她怎么可能一路奔波来到这里？
换句话说，楚昭显远在雪蕴镇，飞出一剑，横跨几十上百里来到栖凤山上，精准定位到黎明等人所在的位置，从外向内以蛮力突破岩层阻挡一剑取了炎凰的狗命？
怎么更荒唐了呢？！
剑已经完全突破了岩层的桎梏！
剑的全貌已经完全展露在众人面前，令人奇怪的是，这把剑并非什么名贵的东西，反而有种让人不忍直视的破旧感。黎明的灰刃已经是制作相当低调的佩剑，这把剑却更加离谱——表面布满了青铜锈迹是不是有点太糊弄人了？
是的，这是一把青铜剑。它服役的时期已经可以追溯到万年以前，在人族仍在妖族的掌控下当奴仆的时候，青铜剑还是妖族的施舍，允许人族拿这种玩具来自卫。到了掀起逆反浪潮时，铁制刀剑就淘汰了青铜剑。经过数千年的演化，制作更加精良的钢铁刀剑层出不穷，更多具有独特作用的矿石得以运用，到了刻阵术发扬光大的时候，青铜剑早已被彻底遗忘。或许只有祭祀的庙宇当中，还有这样柔弱的青铜剑存留，作为权力和信仰的象征一代代流传下去。
然而就是这么一把脆弱不堪的青铜剑、遍布锈蚀的青铜剑、剑身被腐蚀出一个大口子的青铜剑、稍微用力就能折断的青铜剑，它刺穿了山，以君临天下无可匹敌的浩然气势，狠狠砸在了炎凰的后背上。
剑实在是太大了，炎凰被剑尖穿透狠狠钉在洞窟最底部，看上去就像被穿在剑上的一只蚂蚁那样无力。剧烈灼烧的晶核瞬间失去了所有光芒，刚才还耀眼夺目不可一世的自由飞鸟转瞬即逝，成为剑下的一缕亡魂。汩汩血液流淌而出，在地面积成血色水洼。
以剑尖为中心，直径几十步内的火焰在青铜剑落下的瞬间全部熄灭，地面尚未被烧毁的白骨在不可见的充沛大力之下全部被震碎作齑粉。就连坑洼不平的地面，也在无声无息中被削平，平整地看不出任何瑕疵存在，除了炎凰的尸体旁边一个血坑，一切都是完美的平整，比任何泥水匠的手艺都要高超。
野蛮而又宏大。
青铜剑完全落入洞窟，穹顶早已给它砸个粉碎。原本应该有雨点般密集的碎石砸下来将众人彻底埋葬的，可青铜剑显然不觉得自己的使命在一剑击毙炎凰之后就停止了。头顶碎石不断落下，然而一旦跌落高度到剑柄，立刻有无形的剑气涌动，将其斩碎成小块。下落过程中不断有剑气闪过，直到碎石变成细碎粉末，铺满地面。
假如说有活物走近了青铜剑……大概会在进入范围的瞬间被搅碎成血与肉的雾气吧？
黎明等人站立的位置紧贴崖壁，落下来的石头本来就不多，建旭更是主动出手拦截了绝大多数掉下来的石块，大家没有被砸到。这高度，被砸一下就算不要命，也绝对不好受。
山崩海啸渐渐平息，石头碎裂的蒙蒙粉末也在逐渐平息。洞窟的穹顶已经悄然消失，露出一轮月光，和久违了的天空。山林特有的清新空气不断涌入，平息着洞窟底部灼热空气的躁动。耳边终于没有了那雷鸣的声响，得到安歇。黎明忍不住大口呼吸新鲜空气，却不小心吸入了石头的粉末，剧烈咳嗽起来，引得小妖精无情嘲笑。
百丈高的青铜剑在不断缩小。
“你们表现的不错，我都看着。黎明，谢天歌，你们的表现已经证明了你们有成为墨家弟子的资格，我会授予你们墨家内门弟子的身份。建旭，孔雀，你们的表现同样出色，处变不惊，尽忠职守，你们的所作所为配得上更高的待遇，你们在墨家的权限将上升一级。邵知忆，我替黎明他们谢谢你的帮助……”
伴随青铜剑的尺寸收缩，楚昭显的声音也从剑中传来。黎明都能想象到她在躺椅上，眨巴含情桃花眼和众人隔空对话的样子。
讲述完的时候，青铜剑也缩小回了正常尺寸，楚昭显的声音也在逐渐微弱……
在场有她的亲传弟子孔雀，有机关术小有所成的全面人才建旭，还有暗堂结业的小妖精，楚昭显的最后一句话却是对黎明的。
“小家伙，记得把我的剑拿回来，麻烦你啦。”
语毕，青铜剑当啷一声落在地上，带起石头粉末飞扬。
“小师弟，看来你有好福气！”建旭大大咧咧地搂住黎明的肩膀，“楚先生看样子要亲自教导你啊！”
“不过在那之前，该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