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我借檐上三分月，映我少年意气发（1/1）
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引子
云隐山的生活大几年在梦境中浓缩成了半个时辰不到。
场景再次转换。
李莲花不知道下一个时间点是哪儿，看似这个梦境是按时间的先后顺序来的，实则不然，这里呈现出来的关于他的过去是有选择性的。
时间是错乱的，而且许多地方刻意模糊了。
比如他知道师兄不知道在和什么人通信，他能知道这件事，却不能看到信的内容。
准确来说，他可以看到那封信，但看不懂。
并不是语言不通的原因，而是好像隔了许多层纱，看上去那些字模糊成了一团黑影，根本不知道上面到底写的什么。
这个梦境存在的价值似乎只是想让他知道一些真相，但又出于某些原因不能向他透露太多。
真相？
与其说是真相，说认识一个人的真面目似乎更准确。
对方是想让他通过这个梦境了解到他师兄的真面目。
李莲花勾出了一个笑，哪怕心中仍旧充斥着各种复杂情绪，但他心情还是好了那么一点。
这种大费周章的事一看就是季轻舟做出来的。
他毫不怀疑，季轻舟早就知道了一切，但对方或许是不知道怎么和他说，所以费尽心力用这种拐弯抹角的方法来告诉他真相。
李莲花不是个容易和人亲近的人，但哪怕和季轻舟认识没多久，相处时间也没多少，他却切实地感觉到了对方的一片真心。
就和方多病一样。
没有任何目的，不掺杂任何算计的赤忱。
这样真诚而热烈的感情总是让人忍不住动容。
方多病如此，季轻舟也是如此。
清风朗月，星繁夜静。
白光消失，出现在一处屋檐上。
红绸舞剑。
再次看到自己的年少轻狂，多少有些尴尬。
李莲花扶额，当年也真是不知收敛，可谓是出尽了风头。
现在再回头来看，他突然就理解了自己为什么会成为一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了，太招摇了。
这般招摇，虽说让一些人膜拜，但同样也让另外一些人憎恨。
人心从来都是复杂的。
李相夷一套醉如狂三十六剑施展完后，突然看向了李莲花的位置，“你是谁？”
“你能看见我？”李莲花对于自己突然能被人看见很是震惊。
“你一个大活人在这儿我当然能看见。”
李相夷对李莲花的态度出乎意料的好。
其实要不是看见对方和自己长得极像，只是整个人的气质和给人的感觉和他大相径庭，他可能真会以为那是自己。
正因如此，他才对一个陌生人态度如此好。
“你还没有回答我你到底是谁。”李相夷锲而不舍地询问。
“我叫李莲花，一个……”李莲花斟酌着怎么回答，“一个在世间游离的孤魂野鬼。”
最后李莲花用了“孤魂野鬼”来回答过去的自己。
可不就是孤魂野鬼吗，明明应该死在十年前东海之上的，却侥幸捡回了一条命，又从阎王爷手里偷了十年光阴，远离江湖，游历世间，说是孤魂野鬼也没错。
“是吗，怪不得你会对我能看到你这件事表现得如此意外。”
李相夷信了李莲花的解释，毕竟看下面那些人的反应，似乎真的看不到檐上突然出现的这个人。
看到自己轻而易举取信了过去的自己，李莲花一时不知道是该说过去的自己好骗还是坦荡。
或许是因为对自己的实力自信吧。
因为自信，所以不惧怕任何阴谋诡计，自然也不担心对方对他有什么图谋。
还真是久违的少年意气。
李莲花不由恍惚。
人生有两出悲剧：一是万念俱灰，另一是踌躇满志。
万念俱灰时向死，却又被迫活着。
踌躇满志时向生，却又被人逼向死路。
荒缪啊。
“那你是有什么未完成的心意吗？”
李相夷也是看过话本听过说书的，也不知道具体是真是假，反正他曾听说过——凡人死后都会由黑白无常接引入地狱，一般在世间徘徊的魂魄基本上都是有心愿未了，所以导致执念太深的。
“我没…”李莲花打算否认，话没说完却又改了主意，“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你问吧。”李相夷没想到对方的执念居然与自己有关，没多纠结就答应了。
“如果有一天你发现自己最亲近的人和你了解的完全不一样，并且对方算计了你，你会怎么做？”
李莲花很想知道过去的自己会给出什么样的答案。
李相夷觉得对方好像意有所指，却又说不出哪儿不对，“人心隔肚皮，没有谁能完全了解一个人，如果对方算计了我，我会让他付出代价。”
是他能给出的回答，李莲花毫不意外，甚至是在问出这个问题前他就已经知道了答案。
但他还是问了，他想亲耳听一次答案。
听一次算是过去的自己给现在的自己的答案，或者说是建议，来坚定自己的心。
“我知道了。”
他或许知道该怎么做了。
李莲花眼里有了些许自己曾经的意气，他的身影渐渐淡去。
他能看到过去的自己又说了什么，可惜他没听到。
场景变幻了太多次，多到李莲花已经没有心情去计算这是第几次了。
他见证了太多他不知道的事了。
比如师兄并没有死，死的只是一个无辜的陌生人，被剥皮改造成了师兄的样子，引起了金鸳盟和四顾门的大战，致使双方两败俱伤。
比如长马刀贺家的小儿子是死于师兄之手，那块云铁也落到了师兄手里，被用来打造成了一件护甲和他的刎颈剑。
比如师父之所以走火入魔而死，是因为师兄在师父闭关的关键期带去了他被金鸳盟围攻危在旦夕的消息，而且师父还把自己的功力传给了师兄让师兄去救他。
比如………
他知道了太多消息了。
心情从悲伤到茫然，从茫然到愤怒，从愤怒到无措……
太难以接受了。
桩桩件件都冲击着他的内心。
无数的情绪占据心脏，最后归结成了麻木。
无数的情绪如同波涛汹涌，来势汹汹的大海。
李莲花在大海中沉浮挣扎了很久，最后被无尽的情绪淹没，沉入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