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我见世人多凉薄，世上再无李相夷（1/1）
李相夷是一个怎样的人？
自创心法扬州慢，轻功婆娑步，剑法相夷太剑。
十五岁成为天下第一，十七岁建立四顾门，二十岁成为武林盟主。
他的前20年堪称传奇。
而这么一个惊才绝艳的天才会死在东海大战中，方多病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笛飞声都没死，李相夷那么厉害，肯定更不会死。
因此方多病从来没有放弃过寻找李相夷。
他和李相夷只有一面之缘，连对方的模样都有些模糊。
关于李相夷的过往，他也是从别人嘴里听说，还有从各种书的记载里了解得来的居多。
方多病了解得越多，就越感慨自己为何不能早生些日子，他很想亲眼看看他的天才师父是何等的意气风发。
可方多病没想到，自己的愿望居然真的实现了。
方多病上一秒还在骂骂咧咧季轻舟没人性搞偷袭，下一秒就被面前的景象惊呆了。
“师父……”方多病激动之情溢于言表，掩都掩饰不住，要不是怕打扰了面前的盛景，他怕是早就冲上去了。
眼前的一切是如此的陌生又熟悉。
说陌生是因为方多病没见过，只是听人口耳相传，说熟悉则是因为这曾引得万人空巷，人尽皆知。
红绸舞剑啊。
“我不会是在做梦吧，”方多病给了自己一巴掌，“啪”的一声脆响，随之而来的是一阵疼痛感，“不是在做梦，难道是老天听到我的祈祷显灵了。”
方多病心里腹诽，眼睛却一直盯着房顶上舞剑的李相夷看，不想错过一丁点。
方多病瞬间化身方盯盯。
一心扑在李相夷身上的方多病完全忽略了自己的处境，像鬼一样飘在半空中，要是有人看到非被吓个半死不可。
“好剑法。”方多病在一旁鼓掌，整个人只剩下激动和惊艳两种情绪了。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不愧是天下第一的李相夷。
不愧是我师父。
方多病龇个牙乐得跟个大傻子似的。
李相夷一套剑法舞毕，坐在屋顶上休息，端得是一个意气风发。
方多病趁机上前，“师父，我是方多病……”
方多病巴拉巴拉连珠炮似的说了一堆话，好像嘴是租来的急着还一样。
巴拉了一堆话，方多病才发现他师父好像看不见他，也听不到他说话。
“我不会死了吧。”方多病这才反应过来，看着自己飘着且房顶上完全没有影子的身影欲哭无泪“季轻舟你*#&^#&～，本少爷哪儿得罪你了，非要做得怎么绝，#～*&^#，本少爷就算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方多病这下也不沉浸在师父的惊艳剑法里了，思及自己被季轻舟打晕了，不知道他晕了以后发生了什么。
深觉自己可能死了的方多病心气不顺，又是库库一顿骂。
沉迷于发泄心中怒火的方多病并没有注意到周围的环境都扭曲了，没来得及挡住眼的他被突然出现的白光晃个正着。
眼睛差点被晃瞎了，方多病这才压下心中怒火。
深吸了几口气，方多病恢复了冷静。
“不对，我和阿舟无冤无仇的，阿舟没必要杀我，难不成我是中了什么幻术？”恢复冷静的方多病理智渐渐回笼，察觉出了不对劲。
“师兄，你输了。”
“不够，再来。”
未及深想，方多病就又被一段对话吸引了注意力。
不远处两个少年正在比武切磋。
“那是，”方多病惊疑不定，飘着上前想着看个真切，“莫不是小时候的李相夷和单孤刀。”
方多病作为钻研师父生平多年的合格小徒弟，自然一眼就看出来了。
这应该是李相夷和他舅舅单孤刀在漆木山手下习武的时候。
“算了算了，既来之则安之。”方多病干脆不纠结自己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这个问题了，“反正能趁此机会了解了解师父的过去也不错。”
方多病心态不错，随遇而安地应对方式让他放弃了思考自己死没死这个哲学性的问题，反而关心起李相夷的过往来。
“看起来我师父和舅舅关系不错啊。”
方多病看着李相夷给单孤刀送各种东西。
自己做的剑，舅舅看上的武器，他赢回来的物件……
小到日常吃喝，大到武器秘籍，李相夷基本上都送过。
“不过，看样子舅舅和李相夷的关系好像并没有江湖上说的那么好。”
当然，是单孤刀单方面的没那么好。
方多病也不知道该说是自己感觉错了还是什么。
他觉得单孤刀，他的舅舅，好像很嫉妒李相夷，说严重一点，甚至可以说是恨。
小孩的情绪在大人眼中总是隐藏不住的，更何况小孩心性不成熟，并不能完美地掩饰好自己的情绪。
作为旁观者，方多病看得真切，那些单孤刀对李相夷的负面情绪都一览无余。
方多病一时有些心情复杂，还隐隐有些不安。
他觉得，单孤刀对李相夷的嫉妒或许会成为一个很大的隐患。
正在方多病思考时，熟悉的白光再次出现。
……
在看到单孤刀杀死幼童夺宝，用云铁打造护甲给自己，打造刎颈剑送给李相夷时 ，方多病的不安达到了顶峰。
他很难相信自己的舅舅会是一个为了宝物对幼童下手的心狠手辣之徒。
可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他不信。
更让方多病震惊的还在后面。
他看见他舅舅，身为四顾门的副门主，居然去找金鸳盟的角丽谯合作。
这不是投敌吗？
这还没完，他还看见单孤刀抓了一个无辜的人，剥皮扒骨将那个无辜之人改造成了自己的模样。
“这不是真的，肯定是幻境 。”
方多病实在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舅舅会是一个不仁不义、心狠手辣、两面三刀的小人。
方多病双手紧握成拳，整个人被打击得不轻的样子。
如果那些是真的，那就意味着单孤刀根本没死，甚至四顾门和金鸳盟的大战是他一手挑起来的。
如果真是那样……
那死在那场大战中的人算什么？
李相夷对他舅舅的好算什么？
因师兄之死攻打金鸳盟复仇，最后消失在东海大战后的李相夷算什么？
方多病不敢往下想。
但一切并没有停止。
方多病的不安最终还是应验了。
在单孤刀和角丽谯谋划着蛊惑云彼丘给李相夷下碧茶之毒的那个时刻。
那个隐患还是爆发了。
方多病拼了命地想阻止李相夷喝下那杯下了碧茶之毒的茶，可惜无数次的努力，最后的结果都是徒劳。
他碰不到李相夷，李相夷也看不到他听不到他的声音。
他救不了李相夷，他心心念念想寻的师父，他救不了。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师父喝下了那杯加了至毒的茶而自己却无能为力。
深深的无力感和愧疚感袭来，方多病忍不住红了眼眶。
眼前的情景还在继续，没有关于东海之战的情景，直接是东海之战结束以后。
街道上到处是一片狼藉，无数人的抱怨声不绝于耳。
方多病看到李相夷满身是伤，一个人走在街道上，听到那些百姓的抱怨，李相夷的脚步顿了顿。
方多病知道，李相夷在自责。
自责自己对无辜百姓造成伤害。
哪怕那不是他亲自造成的，也是因他而起。
“李相夷，师父，你没有错。”方多病飘在离李相夷不远的地方，哪怕知道对方听不到，也依旧出言安慰，告诉对方不是他的错。
看到李相夷脚步虚浮，随时要倒下的样子，方多病恨不得上去扶着对方，可惜他触碰不到实体。
方多病看到李相夷拖着满是伤的身体回了四顾门，却在门口止住了脚步，没有进去。
“四顾门成了这副模样，还能有什么成就，不如各奔前程吧。”
“门主生死未明，你们想要分家吗？”
“我问你们，四顾门死伤大半，因为谁？”
“对啊，如果不是门主争强好胜，一意孤行，我们又怎么会中了金鸳盟的奸计，怎么会损失这么多弟兄。”
四顾门中满地都是伤员，站着的几个人也是浑身是伤。
两个方多病叫不出名字的人的话语中尽是愤慨和不满。
那些对话听得方多病心凉。
方多病看到李相夷抓在门框上的手紧了紧。
他都不敢想象，李相夷好不容易拖着伤得极重的身体回了四顾门，却听到如此的指责，对方会是什么心情。
“如今相夷已去，四顾门损失惨重，若终因意见不合分崩离析，倒不如今日，就将四顾门散了，大家各自安去。”
一堆人争执到最后，肖紫矜提议解散四顾门。
方多病差点没忍住上去给肖紫矜一脚。
“四顾门是李相夷的四顾门，你哪儿来那么大的脸解散四顾门？”方多病气得浑身发抖，“李相夷跌落东海，你们一个两个，没一个去找人，反而在这里商量着解散四顾门，我呸，你们……”
如果不是因为碰不到人，别人也听不到他的声音，否则方多病高低要和他们理论理论，一群凉薄之人。
方多病一直以为四顾门解散是因为与金鸳盟一战元气大伤，却没想到，原来竟是因为内讧。
多讽刺啊。
李相夷在时，一个个以四顾门门徒的身份自居自傲，李相夷一出事了，一个两个就想逃避各奔前程。
还真是世态炎凉，人心凉薄啊。
李相夷没有死于东海之战，却是死于亲近之人的背叛和门下门徒的背弃。
方多病看到李相夷红了眼眶，没有露面，而是一个人回了自己的房间。
李相夷在房间里看了一封信，那是乔婉娩给他的分手信。
方多病的心一抽一抽地疼。
亲近之人的背叛，门人的背弃，爱人的放弃。
一时之间，李相夷好像失去了所有。
朋友，爱人，四顾门。
他什么都没有了。
天之骄子的李相夷失去一切，跌入了尘埃。
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
是什么导致的？
是为什么？
方多病像是在问自己，又像是在问上天。
其实他内心已有了答案。
是因为人心啊。
万丈深渊终有底，三寸人心不可量。
人心即鬼域。
李相夷被人心逼之至此。
那是天下第一的李相夷啊。
他没有落败于武力比试，而是落败于人心诡谲。
何其无辜。
何其讽刺。
方多病只是旁观都感到了心凉和悲伤。
他很难想象，李相夷作为当事人又该是何等的伤心。
看完信的李相夷在地上坐了很久，最后离开了四顾门。
李相夷拖着中了毒又受了伤，残破不堪的身体回了东海之滨。
方多病看着李相夷撑着身体走，最后倒在了地上。
方多病吓得心都快停跳了，声音中满是焦急——
“李相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