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选择（1/1）
初中毕业的那天，两人约好了要一起拍一组照片留念，这还是他们的第一次合照。
这天，两人都起得很早，在闹钟响之前，睁开眼睛，七点半，这在暑假属实难得。
今天的早起没有疲惫感，黎柚蓝起床第一件事不是洗漱，不是吃早餐，而是给林译岑发消息。
“起了吗？”
发完，她合上手机，伸了个懒腰，拉开窗帘，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射过薄雾，带着太阳的橙和梧桐的绿，柔和进她的被子里。
正巧，手机屏幕亮了，是林译岑的消息。
“刚醒。”
又来了一条。
“怎么起这么早，没睡好吗？”
黎柚蓝心想，猜得倒挺准，昨晚的确是有些入睡困难。
“也不是……可能，我有点紧张。”
“因为拍照紧张？”
他又猜对了。
“因为这是我们的第一张合照。”她正想说这句话，后又删掉，停了几秒后重新打字。“可能是因为我面对镜头会紧张，还担心不上镜。”
她发完又后悔了，虽然说自己还是很期待他会回什么，但又觉得这样的消息肯定让他为难，如果是自己遇到这样的消息，肯定是不知道如何回复的。
就在她正要给这个话题画上句号时，林译岑来电。
“在干嘛？”他问。
“刚洗漱完。”
“吃早餐了吗？”
“还没呢。”
“想吃什么？我给你带来。”
“不用不用。”她连忙拒绝，主要是看到了镜子里蓬头垢面的自己。“我没有吃早餐的习惯。”
这的确是实话。
“没听专家说，不吃早餐对身体不好？”
“我知道，但我早上起来没有食欲，也不饿，就不勉强了。”
只听见类似门关上的金属碰撞声，接着传来一声叹息说：“行。”
他又重新穿上拖鞋，向阳台走去，又说：“其实我也有点紧张。”
“你也会紧张？”
“嗯。”他掷地有声的肯定说：“你都不知道，之前家里拍大合照，拍照前，还专门做了造型，还是很有名的摄影师，我还照了镜子，嗯，很满意。结果照片出来，我嘴歪眼斜，眼睛一只大一只小，还，还很矮。”
“我不信。”
她实在无法想象林译岑那张精致得吓人的五官会出现他给出的形容。
“真的。”他十分肯定后，接着，声音逐渐弱了。“从那之后啊，一拍照我就紧张。”
这语气听着怪让人心疼的。她安慰道：“那，肯定是相机的问题。”
电话那头像是得到答案一样立马附和上来说；“嗯，我也觉得，毕竟我爸比我还丑。”
黎柚蓝忍不住，直接笑出了声。
他话锋一转：“还紧张吗？”
她摇摇头，说：“好多了。”
“不用担心，我们有的是时间，一定会拍到你满意的照片。而且……”
他的语气平而缓，接着是让她最意想不到的一句话。
“你很漂亮的。”
那一刻，她的呼吸骤停了，连同空气，连同电话里的磁电波，连同，林译岑。
这就是最平静的语气而已，她想，怎么会有攻击性呢。
“谢谢。”她差点忘了回复，还是听到类似吞咽的声音才回过神。
“我不紧张了，那，日落时见。”
挂上电话，她第一时间飞奔到镜子前。
林译岑将充了一晚上的电池取出来，又检查了一下拍摄装备。立着三脚架，往家里试拍了几张。
咔嚓，快门一闪，门随之打开，是熟悉的脚步声，他甚至都不用抬头认人。
他没想过他会回来，当然，那个人做事向来不打招呼，可偏偏是今天。他皱紧眉头，心里忐忑，总觉得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爸。”他喊了一声。“你怎么来了。”
“怎么，我不能来吗？”
他说话向来这样。
严士恩脱下他的西装，拿着一堆文件和他的公文包，自己放到相应的位置。
林肆瞥见他儿子摆弄着大家伙，便问：“你这是要去哪？”
“和同学约了拍照。”
“哪个同学。”
他不急不忙，收拾他的相机。回答他：“同班同学。”
林肆也不生气，只是冷笑一声，坐在他的软皮办公椅上，喝了一口严士恩泡好的茶说：“你还挺闲。”
可下一句，却如晴天霹雳般，让今天不那么愉快。
林肆清咳一声说：“别去了，今天于家，何家要到家里做客。”
他猛的站起来，正要反驳，那个人又说：“你妈妈也要来。”
好像一切都暂停了，他捏紧拳头，不是生气，那是他此刻全身仅有的力气。
“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
林肆听这话只觉得好笑，说：“你准备一下，他们来吃晚饭。”他看了一眼林译岑身上穿着松松垮垮的白体恤和灰色卫裤，便说：“把衣服换了，一会小严熨好了西装给你送上去。”
沉默过后，林译岑径直走向他，如下定决心一般。
“我要是不去呢。”
他的语气和林肆一样，不是询问，是通知。
林肆依旧平静，面不改色。“不去，也行。不过我很难不怀疑你在学校里都交了什么狐朋狗友，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没必要待下去了。”
“你威胁我？”
“对，除非你能拿出比这更有威胁力的话来威胁我。”
他毫不在意林译岑的反应，又继续说：“你和你妈妈两年没见了，她只来这天，明天一早就离开，当然，明天你也要离开。孰轻孰重，你自己掂量。”
这话，好像是把选择权交到他手上，让他在同学的约定与两年未见的妈妈之间做出选择，实际上呢。
林译岑没再说什么，他只是轻笑一声，拖着无力的身体离开了，回到自己的房间。
他哪有什么选择权，从头至尾，从小到大，他只是命令的服从者。
他回到房间里，这是家里最轻松的一方天地。他手里抚摸着一张军徽，灿烂的金黄色，那是爷爷留给他的纪念。
爷爷离开的那天，他在伦敦，在异国他乡收到的，爷爷的死讯。
他原本可以留在爷爷身边，陪着他，那是最疼爱他的人，是爸爸强制要求他待在伦敦读书，完成他定制的，自认为最好的学业之路。
也是因为爷爷的去世，林肆才妥协他留在金港，那是他唯一一次的妥协。
他靠着床头柜，瘫坐在垫在地上的软地毯上，握手手机，界面是黎柚蓝的消息窗口。
他也不知道这件事情和爷爷有什么关系，可他就是想起来了，他还想起了很多事情，可唯独没有在心里做出选择。
他知道，妈妈是不会留在家里睡觉，他担心，妈妈没有在日落前回家，如果这一次不见，是不是又要等一个两年。
可是，他想见黎柚蓝，他也好想，叛逆一次。
他没有再继续给自己思考的时间，毕竟现在一切都是未知，空想没用。
重新拿起手机，先联系了妈妈。
“妈妈，听说你今天回来？”
“嗯。”
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抖动，他想，可能是妈妈激动的情绪导致的。
“你，大概多久能到家呢？”
“可能，傍晚吧。”她继续说：“妈妈就来家里吃个晚饭，就不住下了。”
“我知道。”
两个人出奇的都没有多说什么。
甚至，于舒婉的没有了往常的热情，她没有喊“宝贝”，“乖儿子”，没有一句玩笑话，听着很是疲惫，却又似乎在用力隐藏。
他问：“妈妈，你怎么了？感觉你有些不开心。”
于舒婉立刻恢复往日的精气神，说：“怎么会呢，妈妈要见到我的宝贝儿子，当然很开心了。可能是妈妈刚下了飞机，又有点感冒，嗓子不太舒服。”
“我给你炖梨汤，少糖，你慢慢来，不着急。”
“译岑。”她扯紧了嗓子说：“你对妈妈真好。”
挂了电话后，他觉得今天压抑坏了。
所以，他要选择了吗？
他来回刷着黎柚蓝的电话页面，最后，选择给她发消息。
他深吸一口气，再慢慢吐出来，墙上那块时钟的嘀嗒声扰得心烦，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青筋突起。
正是墙上那块时钟，他看了一眼，便想好了要发的话。
这时，有人敲了门，是严士恩，他往里喊：“译岑，西服熨烫好了，董事长让我来拿给你。”
他心里堵着一团火，外界任何声音都能将其点燃。
他开门，拿了衣服，可对方没走。
“你不走吗？”
“董事长让我看你穿着合不合身再走。”
林译岑撇了下嘴角，懒懒的竖起大拇指，转手关上了门。
他换上了西装，从头到脚都换上了林肆要求的那样，他不知道合不合身，因为他压根没照镜子。
开门，依旧是一张笑脸，严士恩上下打量，十分满意的点头，眼角还透露出几分欣慰。
“哦对了。”严士恩继续传话：“董事长让我原封不动的告诉你，何于两家就快到了，你最好别动什么坏心思，老实待家里，哪都别想去。”
他说话，盯着林译岑的眼睛立刻的闪到别处，摸了鼻梁，肉眼可见的慌张。
知子莫若父，他的新计划被打得细碎。
他靠在门框上，一言不发，如泄了气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