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浮云一别后，流水十年间（1/1）
小夭一夜没睡，来来回回想自己的过往，想自己在外面漂泊的心酸，想念家人的痛苦，想上辈子的回归，想上辈子的归宿，她没有办法改变任何事情！一切还是要面对，能放下瑲玹不管吗？好像不行！能不要这个父亲吗？好像也不行！最终应该也会和这个父亲去看母亲，然后送走自己的父母，和任何人的结局，最终会怎么样！好像都不确定！
同样一夜没睡的还有瑲玹，他自责自己没有早日认出小夭，还带给她这么多伤害，说好会好好照顾妹妹的。一辈子不分开的，现在自己却把送到面前的妹妹认不出来，有什么脸继续说照顾她！所以接下来好些天小夭都没见到瑲玹来找自己，但是瑲玹的命令却无处不在，指派了一个灵力高强的婢女专门过来照顾小夭，每天都会有小夭喜欢的水果送来，其中一定没有龙眼，还有平时吃的小零食，鸭脖子，鸭翅，鸭掌这些卤味，配一些桑葚酒，给小夭解闷！
瑲玹不着急，俊帝不着急，小夭也不着急！有时候一起吃饭，有时候一起下棋，小夭棋技极差，棋品更差，乱下还喜欢悔棋！在清水镇，瑲玹是不和她下棋的，也不愿意搭理她悔棋，但是在这里，瑲玹都随着她！看她开心鲜活的在自己面前，啥都可以！
时间过得很快，小夭的腿已经完全康复了，她最近过的很开心，除了相柳只能在记忆里出现，其他啥都好！但是小夭是个闲不住也闷不得的性子，让她在宫殿里面待了快一个月，她都已经闷死了！
这一天她在婢女苗蒲的陪伴下，闲逛到长阳殿的外院散步，夕阳西下，走了一个时辰左右，小夭感觉都出汗了，在院子里边儿有个小湖，湖心有个八角亭，桌上好像还有吃食和茶水，小夭觉得太及时了！确实需要补充一点儿水分！
还没到湖心亭，忽然天空传来了一声鸟鸣声，一只玄鸟飞到小夭肩头停下，亲昵的向小夭靠过去，想要小夭摸摸它的头，小夭看着玄鸟，长胖了，还是那么可爱！
“你吃什么了啊！长得这么胖，小心飞不起来！”和毛球有的一拼了，这是俊帝在她小的时候，为她选择的坐骑，它还是一颗蛋的时候，小夭抱着它睡觉，把它孵出来的，它第一眼见到的人也是小夭，小夭还给它起了个可爱的名字，圆圆，想要它快快长大，就可以驾着它在五神山飞翔了。它长大了，小夭却一直没有机会再见到它，直到今天！
“小夭，这三百年间，一定有很多人对你说过很多话，你也经历了很多我们不知道的事情，你回来了，我也有很多话想对你说，也想了解你，想知道你这几百年经历了什么，想要安慰你，想要让你开心，但是这些都没有你回来了重要，你回到了五神山，回到了家！小夭……”俊帝和瑲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了小夭身后，看着玄鸟和小夭亲昵的玩耍，仿佛又看到了小时候的小夭，在殿门口的长廊调皮捣蛋！还是那么灵动可爱！三百年了！
“他们说你不要我了……你们都不到玉山接我！我就以为你们真的不要我了！”小夭扑进俊帝怀里，看着俊帝，眼泪止不住往下流！虽然已经过了一世，但是心里的感知没有办法抹灭，还是那个自己，还是那个慈爱的父王。
“小夭，你是我女儿，我怎么会不要你，当年没有及时去玉山接你，是因为碰上了五王叛乱，所以才失去了去接你的最佳时间，也没想到你会私下离开玉山，我一直以为你在玉山更加安全，没想到就是这个为了你好，让我们分离这么久，让你受了这么多苦。”俊帝拍拍小夭的背，轻轻安慰她。“你可以搬去你母亲的宫殿，那边一直都收拾的干干净净！你随时可以住进去！”
“谢谢爹爹，我明天搬过去，今天留在华音殿，和哥哥聊聊天！”上一世，留在了华音殿，没什么不好，但是既然知道了哥哥最后对自己的感情，和后来的悲剧，这一次，小夭选择拉开距离，该做的还是做，就是想要有点儿距离，让哥哥不至于这样痛苦一辈子，还要连累其他人！
俊帝因为很忙，所以又去处理政务了，还要商议什么时候给小夭办一个大典，有很多细节的东西需要他去处理，还有政务需要处理，确实没有时间久留！
晚饭是小夭和瑲玹一起吃的，也许是在清水镇一起喝过酒的原因，而且最近他们经常一起吃饭，小夭放下戒备，所以相处的很愉快，酒也喝的多了一点儿！
“哥哥，我给你讲讲这几百年经历了些什么事情吧！我不想自己去告诉父王了，你到时候帮我转述吧！
那时候我寄养在玉山王母身边,我想回家,可我等了年又一年,父王一直没有来接我回家。
那时的我很不懂事,因为王母不苟言笑，每天都严厉地督促我练功,我讨厌她。有一次父王派遣侍女去给我送礼物,我就藏在侍女的车子底下,随着车子悄悄下了玉山。
本来我是打算跟随侍女回到五神山,给我父王一个惊喜，我想亲口问父王为什么不来接我回家,在路上,两个侍女窃窃私语,议论着我。
她们说了很多娘和我的坏话,说我是孽种,嘲笑我不知好歹,竟然还闹着要回五神山,说父王永不会接我回去,没有杀死我已经是大发仁慈。说我是赤宸的女儿，不是父王和娘亲的骨肉！” 小夭说出的话肯定只是侍女说过的一小部分,他都难以想象当年幼小的小夭躲在车底下听到这一切时,该是多么的惊骇绝望!
“我记不得当时是怎么想的，伤心、失望、愤怒、不相信、恨我娘、恨父王……反正我脑袋晕沉沉的。趁着侍女休息时，我悄悄离开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想去哪里，但是肯定不能再回五神山了。我不知道该去哪里。我向着冀州的方向走去，因为听说我娘就战死在冀州，我不知道我想做什么，只是没有目的地走着。
小时候的我大概长得还算可爱，一路上的人看到我都会给我吃的，他们给我什么我就吃什么。有个伯伯请我坐车，他说会带我去冀州，父王不要我了，我也不知道去冀州怎么走，我想有人带我去也挺好的，可是有一天，他对我动手动脚，我不乐意，想推开他，他打了我，我失手杀了他。那时，我才……"小夭抬起手比画了一个人族八岁女孩的高度，"大概这么高。原来一个人可以有那么多血，我的衣服都被他的血浸透了。”瑲玹这才明白为什么俊帝当年找不到小夭，小夭居然被个人族的土财主藏到了山中的庄子里。
“后来父王和外爷昭告天下寻找我，很多人开始四处找我，有的人抓我是为了去和两位陛下换赏赐；有的人却是想杀我，我亲眼看到一个和我一般高矮的小女孩被杀死了；还有妖怪找我，是想吃了我，外面传言说我一出生就用圣地汤谷的水洗澡，又在玉山住了七十多年，那是大荒灵气最充盈的圣地 ，王母虽然严厉，却很慷慨，蟠桃玉髓乱七八糟的宝贝是随我吃，妖怪们说吃了我就能灵力大进。
我不敢再去冀州了，每天都在逃，可想抓我的人越来越多。有一次我躲在一群乞丐中，抓我的人把我们圈了起来，我害怕得要死，想着如果我能变个样子，如果我满脸都是麻子、眼睛歪一点、鼻子塌一点、额头上没有胎记，他们就不会认出我了。他们一个个查看孩子，查到我时，我以为肯定要死了，但是他们抬起我的头，仔细看了我两眼，就放我离开了。我不明白，但高兴坏了，到了河边洗手时，才发现自己的容貌变化了，竟然变得和我刚才想的一模一样。经过一次次尝试，我发现我不仅能变化容貌，还能变化性别，有了这个本事之后，我就很少遇到危险了。"
瑲玹满心的疑惑，却没有发问，只是听着。小夭凝望着天空，继续平静地讲述： "刚开始我好兴奋啊，过几天就换一个容貌，就这样过了一年多，找我的人渐渐少了，我安全了。我用着各种脸，在大荒内流浪。有一天，我照镜子时，突然发现我忘记了拼命地想变回去，却怎么看都不对。刚开始我还不紧张，因为我知道幻形术再变也不可能损坏真实容貌，我设法四处学习幻形术，这才发现世间竟然没有一种幻形术是我这样的。无论我怎么尝试，我都再找不回自己的脸了。”
那段日子真像是一场噩梦，我的脸几乎随时随地都会变，比如我走在街上，迎面过来一个女子，眼睛生得很好看，我心里刚动念，我的眼睛就会变成她那样。我害怕想变回去，可上一双眼睛也是我变的，我根本不能完全变回去。我每天都十分紧张，可越紧张越回想，晚上常常梦见各种面孔，以至于在梦中我也会变化。每天早上起来，我是一张崭新的脸，晚上临睡前又是一张崭新的脸，第二天又是一张脸，晚上又是一张脸……我无时无刻不在变化，每一张脸都是假的，我不敢照镜子，不敢见人。有一次我躲在饭馆的角落里吃饭时，听到一个小女孩叫外婆，突然想起了外婆临死前的容貌，我的脸开始变化。有人看见了这一幕，他们尖叫，我冲出了饭馆，再不敢看任何人。我跑啊跑啊，不停歇地跑，跑进了深山，我躲在山里，不见任何人，没有镜子，即使到河边洗脸时，我也闭着眼睛，再不看自己，那么不管自己的脸变成什么样，都和我没关系，我可以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我仍然是我。”
瑲玹设想过小夭有过很不愉快的经历，可怎么想都想不到，小夭居然没有了脸。细细想去，已经经历过世间各种残酷的人竟然都感到不寒而栗，世人都羡慕神族有灵力能随意变幻，可原来当失去了“真实的自己”一切只会是最恐怖的噩梦。”
我像野兽一般生活着，拜王母的严格督促所赐，我的修为还是不错的，一般的凶禽猛兽都不是我的对手，在山里生活也算自在，可没有人和我说话，我真的很寂寞，但我也不敢出去，我只能自己和自己说话，后来，我和一只还未修成人形的蛇妖说话，可它不搭理我，我为了留下它，偷了它的蛋，逗得它整天追杀我，我就边跑边和它说话。蛇妖虽然听得懂我说话，但是它不会说话啊，我就替它说，自己一问一答，我话多的毛病就是那个时候落下的。就这样一日日，又一年年，我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山中日月没有长短，后来我才知道已经二十多年了。”
瑲玹紧紧地握住了小夭的手，好似想给那个孤独恐惧的女孩一点陪伴，他声音嘶哑地问：“你的容貌如何固定下来的？”
“有一天，我碰到一个男人，他很坦率地告诉我他是妖怪，受了重伤，在寻一些疗伤的药草，他和我说话，我就也和他说话。刚开始我戒心很重，都是坐的远远地和他说话，说几句就跑了。但过了很久，我故意试探了他好几次，他都没有流露出任何企图，我就和他说得多了一点。他不怕我的脸变来变去，他甚至也变，我变他也变，我们比赛谁变化出的脸多，比着比着，相对看着哈哈大笑。在他面前，我觉得自己不是怪物，也不可怕。渐渐地，我相信了他。一个晚上，他捉住了我，想带我走，那个一直想杀我的蛇妖生气了，出来阻拦他，被他杀了。他带着我去了更南方的地方，哪里的山又高又险，在一个隐秘的洞窟里，有他的巢穴，他造了一个笼子，把我关起来。他说他是九尾狐妖，百年前被我母亲的……朋友斩断了一条尾巴，元气大伤，修为大退。我体质特异，再好好饲养几十年，就是最好的灵药。”瑲玹的脸色变了，掏出贴身戴着的玉香囊，拽出一截毛茸茸的白色狐狸尾巴，“是他的吗？”小夭点点头，瑲玹想毀掉白狐狸尾巴，小夭一把夺了过去，一边在手腕上绕着玩，一边说：“死狐狸十分恨我娘，不仅仅是因为我娘……朋友伤了他，还因为我娘杀了我的九舅舅。他和九舅舅是至交好友，每次他一想起九舅舅，就会用最恶毒的语言咒骂娘，可娘已经死了，他只能折磨我。我被他饲养了三十年，折磨了三十年。一个晚上，他说再过两天的月圆之夜就可以吃我了，他唱着悲伤的歌谣喝醉了，笼子没完全锁好，我又已经研究了三十年如何逃跑，已会开锁，我从笼子里跑出来，悄悄地给他酒里下了药，然后又溜回笼子里，把自己锁好。他没有发现任何异样，第二日我怕他不喝酒，故意在他面前提起九舅舅，他打了我一顿，又开始喝酒，那是我从他喂给我的各种各样的古怪东西中一点点收集材料，花费了十几年才配制成的毒药。他倒在地上，变回了狐狸原形。我从笼子里钻出去，他睁着眼睛，看着我，我拿起刀开始一根根地剁他的尾巴，每根尾巴剁完，还拿给他看。他的狐狸嘴边全是血，眼中却是终于解脱的释然，他闭上了眼睛。我点了把火把整个洞窟都烧掉了。"
小夭拿起狐狸尾巴，在眼前晃悠，"三十年，他把我关在笼子里，辱骂折磨我，还把我在玉山辛苦修炼的灵力全部散去，让我几成废人，可是他也教会了我很多东西。那座山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他不发疯时，给我讲幻形术，他明白我的恐惧，送了我稀世难求的宝物，一面用独独精魂铸造的镜子，可以记忆过往的事情。他让我用镜子记录下自己的容貌，这样即使第二日有了偏差，也可以看着镜子变回去，慢慢地，我学会了固定住自己的容貌。他偶尔带我出去时，会教我如何辨认植物，讲述他曾杀过的各种妖怪，告诉我各种妖怪的弱点。最终，我杀了他，他的八条尾巴被我一一斩断，和他的恩怨已经一笔勾销。我早就不恨他了，这条尾巴就留着吧！”
小夭把狐狸尾巴递给瑲玹，“九尾狐可是和凤凰一样珍稀的神兽，我随意变幻，这条九尾狐的尾巴对我没用，你留着，日后炼制一下，就能助你变幻，识破障术。”
“我后来专门去了一趟玉山，请王母帮我恢复了容颜！所以现在我的样子，就是我的真实容貌！你看！我现在也很好！”
瑲玹看着小夭，她现在没有泪眼朦胧，也没有悲伤哭泣，是因为已经坚强习惯了吗？没有地方可以让她去疗伤，她只能自己长大，说好要照顾她一辈子的，永远不离不弃，却让她受了这么多苦！而且以前的小夭自己都打不过，后来又经过在玉山这么多年的修炼，她的灵力一定更高深，却没想到已经被散尽，她一定很疼，散功之痛如何能忍！他没有办法原谅自己！
“哥哥，会过去的，在我这里已经过去了！”小夭拍拍瑲玹的肩膀，像以前一样安慰这个比自己大的哥哥。从小逍遥都是这样安慰和保护哥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