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浴佛（1/1）

（二、浴佛）

四月初八，浴佛节。

汉传佛史记载，释迦牟尼佛的诞辰便是四月初八。

传说佛祖出生时无忧树下生出七宝莲花，大如车轮，而佛祖从母亲右胁降落下来之后就掉在七宝莲花台上，步行七步，步步生莲。佛祖一手指天、一手指地，空中天女散花、天使奏乐，大地为之震动，九龙吐水为之沐浴，史称“九龙灌顶”。

故而，浴佛节是佛教非常重要的节日。

每年浴佛节，东京城中的十大禅院都会举办浴佛斋会，僧人们会煎煮香药糖水，谓之“浴佛水”，赠送给来寺庙的善男信女们。

而远在千里之外的敦煌，作为佛教圣地，当地民众皆是虔诚的佛教徒，浴佛节更是成了众人共浴佛光的祈福庙会。

敦煌郡，莫高窟。

千佛洞前，浴佛盛会。

浴佛焚香，印证禅心。

清晨，第一缕曙光划破黑暗，开始照耀着这片河西走廊。一地星星点点的碎光撒在滚滚黄沙上，光和着沙随风浮动，闪烁跳耀，犹如佛光普照，让生命在混沌中尽情地乘风吟唱。

远近的民众一大早便换上了干净的新衣，扶老携幼，踏上这风沙吹拂的丝路古道，从十里八乡来到千佛洞前，参加这场一年一度的浴佛庙会。

庙会上，商贩已搭起了席棚，正在叫卖各种风味小吃，有浆水面、酿皮子、杏皮水，还摆卖着许多做工精美的玩具。

民间艺人们开始奏三弦、拉二胡，唱着敦煌曲子戏；戏班子的表演艺人们则在脸上勾勒着各式脸谱、身着绚丽戏服，表演着佛经中的经典故事。街道两边钟鼓喧阗，每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礼佛”。

五娘与墨明看到眼前敦煌庙会的盛况，一时间颇多感慨。而最喜热闹的棋妙，正在庙会各席棚前逛耍，玩得不亦乐乎，直呼这敦煌的浴佛庙会竟比东京马行街还要好玩。

墨明道：“自汉武帝‘据两关、列四郡’起，敦煌便是丝绸之路中西交通中转站和西域门户，历来是使者相望于道，商旅不绝于途。如今这里归西夏管辖，此处百姓既信奉巫术和多神教，也笃信佛教。今日浴佛节，还是有无数善男信女到莫高窟顶礼膜拜，确是热闹啊！”

五娘亦是感慨道：“敦，大也；煌，盛也。还记得那是景祐三年（公元1036年），李元昊攻取了瓜、沙、肃三州，河西之地尽归西夏，自那以后咱们便再不曾来过这片河西之地了。今日故地重游，这里依旧盛大辉煌啊！”

前几日，五娘机缘巧合，通过食梦貘在河图洛书上捕捉到了一缕彩虹之光，这缕彩虹最后消失在了敦煌。于是，五娘便带着墨明和棋妙来到了敦煌，看能否借此机缘找寻到那位故人的残存气息。

正说着，棋妙抱着一包鎚子头跑了回来，“五娘，墨明，快尝尝，这是刚出锅的鎚子头，甚是香甜呢！”

五娘接过一个尝了尝，笑道：“果真香甜！从东京一路飞到敦煌，想来你们也累了。我看前面有家索氏糖水铺，咱们去那儿喝碗杏皮水再进莫高窟罢！”

敦煌的杏皮水，是用当地的李广杏为原料，以杏皮熬制而成，冰镇后口感酸甜解渴，喝着只觉与汴京的酸梅汤味道上有异曲同工之妙。

索氏糖水铺内，棋妙一边喝着杏皮水，一边怀念道：“还记得上回跟着五娘来敦煌，吃过驴肉黄面、沙葱牛肉饼，甚是美味可口，今日这庙会上却不见了。”

“你可小声些罢！今日浴佛节，这佛窟前的庙会上如何能有荤腥呢？”墨明提醒道。

五娘无奈道：“棋妙啊，昨儿个教的修行秘法你说不记得，唐朝时吃过的美食你倒是记得清楚！”

棋妙嘿嘿一笑，“我记住的是这人间烟火气嘛！”

说话间，糖水铺又进来了三名男子，看他们的穿着打扮，应是敦煌本地人。

那三人面带愁色，刚一落坐，便听见其中一个长着络腮胡子的男人开始抱怨道：“这曹家的活儿，简直没法干啊！”

另一个穿着圆领袍子的瘦高男人一边给大家倒茶，一边附和道：“谁说不是呢！咱们这儿，已经多少年没有人修涅槃窟了，这曹家怎的突然想起要在宕泉河畔对面开凿个新窟？涅槃窟可是难修呢，咱哥仨是揽不了这个活了！”

那个年长的男人喝了口茶，骂道：“老二，老三，钱难赚，活难干，别光就知道抱怨。这涅槃窟定是给曹家老夫人修的，若是修好了，少不了咱们的赏钱！”

“那怎么修嘛！咱又没修过！”

“我倒是记得咱这里大约四十年前，翟家曾修过一个涅槃窟，咱们若是能进去看看，依葫芦画瓢，想来也能成，只是……”那老大似是想起了些什么，有些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老二、老三忙追问道。

老大摆摆手：“算了算了，那个窟都四十年了，怕是早就废了，又一直有个老疯子在那里守着，听别人说那老疯子在窟里养了条大蛇，还是别去招惹了。今日浴佛节，听说有沙洲的凿窟老师傅来，咱们跟人家请教请教，碰个运气罢！”

棋妙耳朵尖，方才这三人的话，她一字不落的全听见了。便悄声问五娘：“什么是涅槃窟啊？”

五娘答道：“听闻涅槃窟的形状，类似于民间的棺材。佛家中的涅槃，是指经过多年修行，终于摆脱生老病死的轮回，达到一种寂静常乐的永恒境界。有些人家中的长者是虔诚的佛教徒，他们希望能在人生中最后的时光里，潜心参悟，诵经理佛，在安心修持中离开今生。他们相信，在临终前与世隔绝，一心念诵南无阿弥陀佛，就可以进入佛国的极乐净土。所以这涅槃窟，既是墓室，也是佛堂。”

“原来如此！我瞧着敦煌这些佛窟，大都修在峭壁之上，他们凡人是怎么做到的？”棋妙又问。

五娘笑笑：“这是一种融入生命的信仰，凡人的信仰，可是拥有无穷的力量呢！”

棋妙歪着头想了想，她还不太能明白什么是凡人的信仰力量。于是，干脆不想了，又吃了一碗酿皮子。

墨明见浴佛庙会上人越来越多了，便问五娘：“五娘，想来时候差不多了，你可有感知到彩虹消逝的地方？”

五娘开始闭目凝神，试图探寻到一丝故人遗留下来的气息。默默良久后，五娘终于睁开了双眼，“就在莫高窟地底下！”

莫高窟内，中央便是一座佛塔，塔内有一尊坐佛像。佛塔周围此时正有六位比丘身着袈裟，足穿云头履，依次排成一队，双手合十，非常虔诚地绕着塔礼佛。而信徒们也正排着队依次进入佛窟后，跟着比丘们一同“钻观”。

“钻观”是绕佛的一种方式，这是佛教徒礼佛的重要方式，源自古印度传统宗教仪式旋绕礼。

《无量寿经》中记载，稽首佛足，右绕三匝，又可为功德吉祥之举；《十地经论》中亦记载，如礼敬佛，右绕三匝，佛眉间白毫右旋婉转，总以右旋为吉祥。

信徒们围绕佛塔进行旋绕礼拜，虔诚的进香献供、焚香祝祷，这是他们对佛的无上崇敬。

“钻观”之后，便要“浴佛”了，也就是给佛祖泼水浴身。比丘们已准备好灌佛盘和五色圣水，佛盘上的莲花上安置着一手指天，一手指地的释迦牟尼金像。

信徒们接过五色圣水后，虔诚地为佛祖金身灌顶，以表示庆祝和供养，如此，“浴佛”礼毕。

浴佛，亦是浴心。

五娘三人为避免惊扰他们，便捏了个诀隐去身形，悄然进入了莫高窟内。

五娘环顾四周，随后指了指西南方位，道：“就是此处，下去罢！”

“叮铃铃——”千佛洞楼檐上的铁马风铃，在风沙的吹拂下，摇曳起苍凉悠长的回荡。

千佛洞内，佛以永恒的姿势安坐于人世间的这方净土，他双眸微合，洞悉周天变幻。时光荏苒，得失沉浮，恐怕唯有佛前的漫漫黄沙，随风起落，无上正觉，重复着前世的因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