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流炎降生(1/1)
“竟在马厩生产,小君可真是一点体面也不顾了。”叛军首领用火把照亮昭夫人惨白的脸,还有她一身的血污,“啧啧,真晦气。左右,把她架出来。”
昭夫人实在想骑上马做最后一搏,奈何体力不支,只能抱着小小的孩儿,向方神祈祷。
小兵从昭夫人手里抢过孩子,看到小孩和母亲之间仍连着脐带,有些不忍:“大人,这孩子……脐带还没剪呢。”
首领不耐烦,走过去一刀斩断脐带,把小孩一把抢到手里,恶狠狠威胁:“闭嘴!再哭就掐死你!”
昭夫人忍着剧痛爬向自己的孩子:“放过孩子,日泱君只是让你杀我,不是吗?”
首领居高临下看着那个肩上还插着两支箭的女人,那个曾经高高在上的昭侯夫人,冰清玉洁的浒侯之女,感到心里莫名兴奋。
“小君着一身白衣在地上爬,真像只白狗,只是脏污了些。”他说着,往后慢慢退,像逗弄小狗一样发出“嘬嘬嘬”的声音。
昭夫人气若游丝,嘴里仍在求他放了自己的孩子。
忽然,小婴儿止住了哭泣。所有人都看向婴儿,看着她好奇地对首领伸出肉乎乎的右手。
“大人,这孩子像是想摸摸您的胡须呢!不会是将您当成父亲了吧?”
众人笑起来。首领此刻被莫名的快意充斥着,心情好极了,不介意逗逗婴儿,便用络腮胡子去扎她的小脸。
众目睽睽之下,小婴儿的手刚一碰到首领的头,“哄”地一声,首领的头上骤然燃起三尺高的火焰!
“啊!啊——!!”首领扔了小孩,猛拍自己的头。
可这火邪门得很,不灭反旺,转眼就高涨起来,直冲天穹而去!
在场的人都看傻了,回过神来纷纷朝昭夫人怀中的小孩跪拜。
“方神显灵了!方神恕罪!小君恕罪!昭姬恕罪!”
宫中其他地方的人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看到马厩的方向燃起一道奇异的火柱,从那里蔓延出重重火烧云,就像漆空的伤口渗出血液。那红色愈演愈烈,熊熊朝南方蔓延而去!速度之快,流星一般,弹指间就烧到了重留山!
妖先察觉到异象,以为是又来了些苍蝇增援装神弄鬼,便将刚孕好的妖气朝红云攻去。不料,足以将底下众人化为齑粉的妖气,冲进云中竟如雨落江河,甚至没有引起一点波动就被吞噬干净。
这是什么?巫术?妖术?神术?
气温骤然升高!众人这才发现,天上的不是红云,而是遮挡天火的雾气……
妖眨眼就不见了。威压一撤,众人终于自由,拔腿狂奔起来。
火焰如道道水帘从高空流下,浇在重留山间。那流炎淌在山巅,竟将山石化为熔岩,稠稠地顺着山腰泄下……
幸存的诸人听着妖奴的惨叫在火焰的虚影间此起彼伏,看此情此景,仿若火山地狱惊现人间。
“是天罚!是神迹!”
不止甘侯一人这样认为。
流炎烧化了群山,将裂隙完全封堵起来。逐妖联盟的最高目标直接实现,剩下的就是关门打狗,将流窜各地的妖奴收拾干净。
被愁云惨雾笼罩多时的整个南部大陆,终于又一次让凯歌响彻寰宇!
人们对那命运之夜的天象津津乐道,对流炎降生的婴儿怀揣着质朴的崇拜。即使在这样歉收的年份,昭国方神庙外仍堆满了贡品。昭宫则成了各国民众朝拜的新地点,即使看不见那个婴儿,人们也愿意将额头抵在宫墙上,献上自己最虔诚的祝福和祈祷。
那个婴儿对此浑然不知,整日睁着黑黢黢的大眼睛东张西望,不爱哭闹,也不爱睡觉,似乎对这个世界充满好奇。
“夫人。”
正在和婴孩逗笑的昭夫人闻声一惊,回头望见真是自己的夫君,带着一身风尘踏进殿门。
她忙去迎:“伯因?怎么此时就回来了?”
昭侯屏退左右,端正站着,等人将殿门合上,立刻现了原形,冲向自己的夫人死死抱住!
“春女,春女,你可知我多想你?”昭侯见她脸色不好,想起她中了两箭,还独自在马厩生产,心疼不已,将她亲了又亲,“身体可好些了?”
“已无大碍。”昭夫人轻轻推开他,目光温柔如春水,和手指一起扫过他的眉眼,“我夫可好?”
室内放着冰,清凉的香风撩得淡金色的纱帘缓缓飘动,鸟儿在院子里啾啾鸣叫。一切都安宁而美好,美好得让昭侯觉得那些血海浮沉的日子恍如隔世。他沉默着对夫人点了点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里间,铃铛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对视。
“看看孩子吧。”
小摇床上搭着纱,婴儿肉肉的小手够啊够,碰得铃铛叮咚响。阳光一照,小手透亮地粉,初生花苞似的柔嫩,右手掌心红色的胎记落入昭侯的眼中。
“儿啊!父亲来啦!”
昭侯一把抱起婴儿,亲个不停。小婴儿皱起眉头,乐呵呵的表情一下变得如临大敌,小粉拳虎虎生风地锤在自己亲爹的脸上。
昭夫人紧张地屏住呼吸,制止的手停在半空,见无事发生,又放下手。
昭侯并没看到她的踟蹰,冲女儿大笑说:“不愧是我儿!竟如此有力!”
小婴儿跟着笑起来,学着眼前的陌生男人一起做起鬼脸。
“有人说,那天火,是我儿放的。”
昭夫人平静回答:“讹传罢了。小童无能,没有杜绝这种无稽之谈,但愿不要传到王都,叫人笑话。”
昭侯听懂了她的话外之音,握了握她的手聊以安慰。
他再清楚不过了。长子昭宣,十六岁就被恩封北境,与昭国远隔万里,只有三年朝觐时得以相见。二子昭永,被恩赐王子伴读,三岁就被关进王宫,从未获准回昭国探亲,与质子无异。三子昭御,因天生愚钝而逃过“恩典”,得以承欢膝下。如果小女儿有施放天火的能耐,那肯定又会被什么“恩典”搞得骨肉分离。
“无论如何,我儿降生之时绯红漫天,逢流炎熔堵重留山,挽救逐妖之战于既倒,实乃福星!便名之为福,冠我王族姚姓,以福姚之称告宗庙、入宗牒,小字为绯。春女以为如何?”
春女淡淡笑着:“女子名姓,何曾要紧,不过好分辨、别婚姻罢了。我儿生为昭侯之女,在世人眼中,昭姬便是她天生的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