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王朝贵女（1/1）

半月之后，昭姬的满月酒，排场之大，直逼王姬。南部十三封国诸侯悉数到场，攀比似的拿出压国库的好玩意，齐聚昭宫献宝。

甘侯捷足先登，抱着昭姬不肯撒手，一遍遍地灌耳音：“叫王叔，王叔，王叔……”

“哎！”昭姬脆生生地答应，惹得众人哄笑。

甘侯也不气恼，还是用哄孩子的语调说：“哟，本侯倒成小辈儿啦！”

一屋子诸侯挤在一起，其乐融融，雒侯看来看去，情绪又上来了：“一月前，我等也曾齐聚，为昭侯、甘侯、槃侯送行，当时，哪敢想还有如此好时光……”

一句话说得众人又想起那向死而生的夜晚，心有余悸。

甘侯怒哼一声，说：“山封上了，王军的支援倒来了，真是可笑至极！”

茂侯斜倚在凭几上，阴阳怪气地接嘴：“中土的安逸日子哪养得出敢和妖奴对阵的军士？一个个怕是都和军需补给一样，净是馊货！”

“话说回头，去年天地异变，妖奴祸起，定是上神不满！蛮女之子本不该为王！若是昭侯当初不南下回避——”

“——甘侯慎言！”

昭侯的喝止让宫殿陷入沉寂。

在座诸侯，不是王室出身，就是外戚贵族，都知道先王因王子叔肃舍身战死，格外宠爱叔肃的儿子炳，在立储之事上犹豫不决。王子伯因不愿君父为难，主动请封南境荒地，驱逐妖兽，建立昭国，成了昭侯，王位才顺理成章传给了王孙炳。

巍王炳忌惮昭侯，不顾叔侄之谊，也不念他南下避举的诚意，从未停止对昭国的监视，便是昭宫里，八成也有巍王的耳目。因此，甘侯的话，没人敢接。

“主公，王上的使者到了。”宫人的话打破了殿内的尴尬。

“去正殿迎接。”

空旷的正殿从未如此满满当当。除了南部十三诸侯，正殿里还有王国其他封国的使者，人人正襟危坐，恭候代表巍王的使者。

大厅寂静，玉璜叮咚的声响由远及近。来者一袭深紫色灵裳，从头披挂到脚，不可辨识容貌，但其手中那支九琮虬丈，昭示了他的身份。

谁都没想到，巍王的使者竟是巫岂——王朝大巫！王朝大巫被认为能沟通庇佑整个王朝的上神，身份之尊贵，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纵观王朝历史，封国子女从未有过如此殊荣！

“巍王感应上神，知昭国得一贵女，特赐称号‘高瑞公主’，赠九山玉面，遣岂亲自度灵。”

侯女变公主，得王上亲赐王姬专属的九山玉面，还有王国大巫度灵？！

饶是见多识广的各国诸侯，也惊异于这份厚待。

昭姬——高瑞公主——刚刚满月，就成了放眼王朝数一数二的天之骄女。

甘侯却隐隐感到不安。

逐妖之战的胜利，将昭侯躬耕陇亩、胸无远志的形象撞得粉碎，昔日随先王征战五服的“王子伯因”卷土重来，声望更胜从前——这也是昭侯在流炎之夜后、胜局已定时，火速辞去盟主归国的原因之一。

不敢想象，今日举国诸侯或亲临、或遣使为其女贺生的繁华景象，又会令那小心眼的王上多少日夜不得安寝。

赐称号，赠面具，让王朝大巫亲自度灵，又是在打什么算盘？

众人饿着肚子，静观巫岂为九山玉面度灵的仪式。

甘侯命自己的巫仔细观看，一旦巫岂有不轨举动就立即报告。他已下定决心，哪怕承担不敬之罪，也要保护自己的小侄女，即使这意味着当着所有人的面杀掉王朝大巫。

然而，仪式并无任何不妥。

甘侯握在仪刀的手松了松，眼睛却仍盯着巫岂。

“度灵已毕。”巫岂仍是那副超然世外的腔调，“高瑞公主宜在十六岁成年礼上承面，接受上神的祝福。”

宴会过后，甘侯在专门供奉面具的面宫找到昭侯。

面宫之中，烛火飘摇。居中的长案上摆着六个精雕细刻的神龛，只放着四尊面具，在贡品后淡淡发着光。中间空荡荡的两个神龛，空洞得如同枯死的深井。

“兄长，今日之事恐有不妥。”

昭侯盯着九山玉面，半晌，才似自言自语说：“伯因将尽己所能，护绯儿无忧长大。”

此后，竟真的安安稳稳过了十六年。

说安稳，不过是相对而言。昭姬一日日长大，尽管昭侯努力扮演严父，可架不住她母亲呵护、王叔溺爱，性子顽皮得无法无天，诸侯女儿的修行是一点不做，成天像匹野马似的往外跑，最喜斩妖除魔之事，在昭国和甘国的斩妖司给自己觅了差事，甚至把手伸到外祖父的浒国，号称自己被三国斩妖司拜将少司正，是“南境妖见愁”！

这日午休，昭宫的主人正坐在餐桌前叹气。

“春女啊，我是不是太娇惯绯儿了？”

“夫君说呢？”

春女看向殿里挂着的画像。那些画卷，每一幅的画面都是昭姬骑在昭侯的脖子上。从小小的肉团子，长到青葱少女，昭姬明媚的笑容如出一辙。倒是画中的昭侯，表情从欢乐，渐渐变得……不那么欢乐。

前些日子，画师按惯例在昭姬生辰前来作画，可是昭侯跟昭姬一直在闹别扭——昭侯说什么都不愿再摆这个姿势，可昭姬偏要“维持传统”。两人僵持了大半天，最终，昭姬找准时机，猴子似的扒着她老父亲的脖子往上爬。昭侯怕摔着宝贝女儿，只好愣愣站着，让这无法无天的小女子得逞。

那天，昭姬笑得格外灿烂，而昭侯的苦笑中，则布满中年人的无奈。

“听闻今年朝觐，王上恩准绯儿同往？”

昭侯闻之，眉头皱了起来：“偏在摽梅之年，恐怕王上……”

殿外，昭姬的笑声远远地响起来，昭侯“噌”地站起来，冲到门口，朝廊道喊：“都什么时辰了！让父母等着吃饭成何体统？啧！看你！又欺压兄长！还不赶紧下来！”

“父亲！”昭姬对昭侯的怒气熟视无睹，欢乐地从公子御背上跳下来，跑过去抱住昭侯仰着脸儿笑，“我和兄长给父亲母亲带来了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