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夜谈秘辛（1/1）

雨滴落在屋檐，噼哩噼哩响作一片。

昭姬无意识地攥了攥手，丝滑的触感使她从混沌中渐渐清醒过来。

这是……行馆的房间。

风鼓窗棂，烛光摇动，静，行馆的侍女倚着地罩打瞌睡，轻轻呼吸。

昭姬有点恍惚——之前好像发生了什么……？最后的印象，停留在洁白的衣袂，漫山遍野的火……

“王叔！”

她想起来了，躺了一地的人，被掳走的覆灯，那个叫胥方的人和斗篷女……

“公主！穿上鞋吧，外面雨大！”

昭姬不顾侍女劝阻，冲进院子里。雨帘密织，每间屋子亮着的小窗都显得朦朦胧胧。她立在院中，茫然四顾，雨浇在脸上。

头顶遮来一把伞，她以为是侍女，想开口问，但怕听到不想听到的回答。

“殿下想去看谁？覆灯？甘侯？隅束？还是那个大块头？”

闻言，昭姬一愣——是他？原来印象里那抹白色，是游人褚？

昭姬仰头一看，果然是那个总摆着一脸满不在乎的人。

“是你救了我们？覆灯也回来了？”昭姬边说边笑，眼泪也涌出来，混在脸上的雨水中一起滑下去。

游人褚揽着她发颤的肩膀，安慰地用手指轻拍，带她走向旁边的屋子：“你自己去看看呗。”

覆灯果然在那间房里，似乎睡得很沉。昭姬又挨个房间去看，看到所有人都还活着，终于放下心来。然后，无穷无尽的疑问一起在脑子里叫嚣。

“对了，你是怎么做到的？没有受伤吗？我没猜错的话，那两个人应该是妖，你一个人把他们都干掉了？”

游人褚把昭姬的房间当自己家似的，毫不客气，坐没坐相，倚着凭几，品了口茶，答：“殿下怎么开口闭口打打杀杀的？这解决问题嘛，大可以不动干戈。”

昭姬觉得他说得在理，可也不完全正确。“最近我遭遇的全都是你死我活的情况，如何不动干戈？”

“很简单，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对有欲望的利诱，对首鼠两端的威逼，总之，该怎么做因人而异，相同的是，搏命从不该是你的首选。”

昭姬对游人褚拜了拜：“受教了。敢问先生是如何与胥方周旋的？”

“嗯——”游人褚拖着长音，垂视手中摇晃的茶汤，“我先告诉你一个秘密，但你要答应我，不许告诉别人。”

昭姬点头。

“点头就完啦？你得向昭方神起誓。”

看来他要说的是很重要的秘密……

昭姬向来说一不二，答应的事就会做到，但如果起誓能让游人褚更放心，那照做也无妨——虽然他质疑王室后裔的信用是大不敬，也没人敢让王公贵族这样随随便便向方神起誓。

她面朝西方跪拜，双臂支起，双手交握：“昭方神在上，福姚在此起誓，不会将褚子接下来告诉我的秘密告诉别人，如有违反，敬请降罪。”

她一说完，游人褚就把她扶了起来，凑近她小声说：“妖，不能在重留山外杀人。”

“竟有此事？”

“你们巍王朝在很久以前，并不像现在这样太平。大荒之主宙沧，曾经占领了大片领土，巍人依靠槃民、巨民、羌巫、嬴人，苦苦在焦土求生。在一次大型胜利后，巫崤组织了史上最大规模的祭祀——上野之祭，以两万俘虏、两万同胞、三千贵族、五姓王公后裔三百三十三人为人牲，贡品更是江海之量，终于，她得到了回应，巍土自此有了上神甦（sū）的庇佑。”

昭姬有点无语：“这些我都知道呀。上神甦打败了宙沧，从此以重留山为界，约定互不干涉，互不相侵。”

“没错，但这只是流传下来的官方历史。”

两人在烛下对坐，影子长长拉到门口，搭上透进来的夜色。

“快说快说！”

游人褚反身从桌上捞来茶，润了润嗓子，接着说：“当时，甦也只是个新神，勉强能和宙沧打个平手，决定战局的，其实是游神炎凰。”

“炎凰？”昭姬对这个名字感到陌生，“怎么从没听过？”

游人褚看了看她，懒得回答这种问题，继续说：“炎凰帮助甦打败了宙沧，觉得甦和宙沧的约定过于草率，于是要求宙沧为所有妖降下“止杀咒”——不得在重留山外杀人，如有违反，当场毙命。还亲自降下结界在重留山外，从此，人类若非自愿，就无法进入重留山。”

昭姬激动得拍手：“这样才真的能避免妖卷土重来，保巍土安宁！妖也不能把人绑进山里再杀……这位游神可真是聪慧！”

游人褚笑了出来，喝茶掩过，又叹了口气：“总之，炎凰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怜惜人类。但是，宙沧还是找到了漏洞。”

“你是说妖奴和妖兽？”

“没错。妖奴和妖兽都不是妖，而是妖孕育出来的怪物，所以不受诅咒限制，还可以出山取人性命。”

妖兽、妖奴、妖，能力等级分明，相差甚远。十六年前，只是妖兽和妖奴就让整个南境陷入苦海，昭姬不敢想象，在止杀咒和防绑架结界降世之前，先民在妖的屠戮下，过的是怎样水深火热的日子，他们又是怎样生存下来的……

“殿下原本就是爱哭之人吗？怎的眼眶又湿了？”

“那是因为你总在我身处绝境时出现！我一个活人，还不能有点情绪了？”昭姬转过身去，也觉得自己有点没出息，话说出口再一想，疑问又升上心头，“对啊，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一介游人，在哪儿都正常。对了，今天的辛苦费记得给我结一下啊。”

“你找我王叔要吧，他有钱。我先回去休息了。”昭姬溜到门口，忽然意识到还有事没搞清楚，“不对呀，你还是没和我说怎么对付胥方的啊。”

游人褚已经翻身躺在榻上，懒懒说：“对付人，不仅需要嘴，还需要手。我掐着他亲信的脖子呢，是要亲信的命，还是仅仅让你们这些人受点不致命的伤，这笔账并不难算。”

归根结底，解决问题，靠的还是给对方造成伤害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