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朝觐会友（1/1）
按照巍朝礼制，诸侯须五年一朝，在上元节那日齐聚王宫，图个月圆人圆的彩头。除了诸侯本人，每次朝觐的各国随行觐见人员，都先由各国上报王宫，王宫批准后，按人出具觐书。上元节当日，持觐书者才能入宫。
绯云宫里，昭姬倚在暖塌上，拿着觐书有一搭没一搭地扇点小风扑在自己脸上。隅束坐在她脚边，很没规矩地盘着腿，专注地听着车前讲故事。
这小子，一开始还总是跟车前不对付，现在比谁都喜欢听车前讲那些光怪陆离的东西，比如一个时辰能跑一千四百里的铁，人手一个能尽知天下事的宝盒，甚至还有载几十几百人飞行的铁鸟、冲到月亮上的火箭！
最近，车前在讲一只猴子的故事，隅束喜欢得紧，日日往绯云宫蹿，却不愿表现出是自己想听，总拿自己亲姑姑做借口，进门就喊车前，“赶紧给姑姑接着讲故事”。
暖阁里一派悠闲，外面，宫灯通明，宫人正为了准备朝觐而忙进忙出。特殊时节，人手告急，昭姬身边的从官却不减反增，除了过去一直跟着她的惊寒和昔女，又增加了巫女雀、斩妖司左司正商芥随身听用，侍卫新增一十二人，共三十六人，侍女没有增加，仍是三十二人。可见，父亲如此安排，是为了她的安危。
绯云宫是宽敞，可每天七十多个人在眼前晃悠，昭姬觉得烦闷，好像自己在坐牢。
她猜覆灯此时已经过上了悠闲舒心的日子，不像她这样不得自由。那对老夫妻的人品有口皆碑，是她亲自挑选的，定不会苛待覆灯。话说回来，覆灯那么厉害，一般人也欺负不了她。
惊寒立侍昭姬身后，看她出神的样子，也无心听车前讲的故事了。
“今天就讲到这儿吧，我乏了，你们自便。”说罢，昭姬把觐书扔到一边，合眼欲睡。
隅束意犹未尽，但自尊心不允许他表现得依依不舍，于是果断告退离开。其他人也一一出去。
惊寒拿来羽被为她盖上。
“不要，热。”昭姬闭着眼说。
惊寒于是将羽被放在她身边一伸手就碰得到的地方，起身告退。却走到门口又折返来，跪说：“殿下自从冬月归国，就一直闷闷不乐，莫非是因为覆灯殒命？”
“殒命”是权衡后为覆灯设计的结局，就连车前和隅束都以为她真的死了。角男的事捂不住，甘侯也没打算捂，暂时不向朔侯发难就够客气的了。他同样不打算维护覆灯的名誉，为她的死编一个感人故事，免得她又找机会钻空子。以后覆灯如果胆敢再出现，那也只能成为众矢之的。昭姬无法阻止甘侯这么做，但反过来想，如果覆灯已死的消息传到胥方那里，那他们可能也不会再想着找她了，倒也有些好处。
惊寒一向是藏不住话的性子，等不到昭姬的回答，就接着说：“覆灯没有回来，我，我很高兴！”
昭姬拧起眉毛看她。
“自从她来，殿下身边就没了我的位置。”惊寒的眼泪啪啪砸在手背上，“明明我和昔女才是跟殿下从小一起长大的，无论在宫里，还是去民间，还是去斩妖司，都是我们一起，昔女那么胆小，也壮着胆子陪着殿下，无论受了多少次伤，都毫不犹豫跟着殿下继续冒险，因为我们就是为殿下而活的。可是覆灯一来，一切就变了，我们成了没用的人，殿下不需要的人，连去罪己山，都只带她一人……”
昭姬听着，终于睁开眼，一手支起头，等她说完，另一手朝她抬起。她膝行过去，被昭姬拉进怀里。她愣住了，眼泪却还在流。
昭姬一下一下，慢慢地抚摸她的脊骨，等她冷静下来，轻轻说：“是我欠考虑了，抱歉。”
惊寒骤然惶恐，退后叩首：“殿下恕罪，惊寒没有责怪殿下的意思，只是，只是，想请殿下不要为了覆灯这样罪无可恕的人伤神！只要能让殿下高兴起来，我们愿意做任何事！”
昭姬羡慕惊寒，因为惊寒眼里只有一个人的喜怒哀乐，把这当成最重要的事。她喜欢惊寒的单纯，因为其中有她曾经的单纯的影子。
朝觐队伍启程了，载着贵人，载着贡品，扬着礼幡，扬着国旗。昭侯一行先是遇到了甘侯，后来又遇到了槃侯，队伍浩浩荡荡朝王都进发。
与槃岚许久未见，昭姬很是高兴。等槃岚牵出一匹乌黑的狼骜给她，她更是喜不自胜。
这狼骜名叫碧锋，比一般的马矮些，腿更粗壮，满满都是肌肉感。它一身漆黑毛发，狼头吻部卡着乌金嘴套，偶尔舔舐嘴唇时露出硕大的利齿，绿色的眼中满是极其不友好的眼神，加上蓄势待发的呜鸣，一出场就吓得侍女们惊叫连连，所有人都后退数步保持安全距离，只有淡定的槃岚和好奇的昭姬围着它打转。
“不得不说，它和你还挺像的，只不过你是白毛金瞳。”
槃岚没吭声，骨盔阻止了他用表情来表达情绪。对槃民来说，被描述样貌，就是被描述不轻易示人的身体特征，很是羞人的。
昭姬说者无心，注意力还在碧锋身上：“传说狼骜是游神戈间的伙伴，帮助戈间平定八方侍神叛乱，骨子里流着狼神和马神的血，桀骜不驯，自古罕见，你是如何驯服它的？”
“二兄迎娶了嬴氏女，驯服碧锋全仰赖她。”
“不愧是鸟兽之友啊，嬴氏。我能骑骑它吗？”
说着，昭姬就朝辔伸手，不料碧锋身子一扭，猛地朝她的手咬来，若不是戴着嘴套，就不是冲撞一下这么简单了。
槃岚把手搭在碧锋的嘴套上，以此使它平静下来。
“它还不熟悉你的味道，让我先带你骑一会儿吧。”
“也好！”
于是槃岚先上马，再将昭姬捞到身前，碧锋焦躁地乱步，槃岚倾身安抚许久，才使它愿意乖乖跑动起来，然后越来越快！风呼呼刮着脸，昭姬好久没觉得这么痛快了！
看着他们的背影，惊寒高兴地说：“好久没看到殿下如此笑了！”
旁边槃岚的从官宗克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家公子准备这一切是为什么，也能猜到结局，不禁小声感慨：“终于要看到殿下栽跟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