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落花时节又逢君（15）（1/1）
花无恙不为所动，握着玉骨扇的手微微抬起：“诡辩罢了。”
一个杀人如麻的大魔头即便做了一百件好事也不能磨灭他曾做过的恶事。
狐妖为云娘报仇是善，杀害无辜的捉妖师是恶，二者不可抵消，亦不可混为一谈。
他控诉捉妖师残害无辜妖族，他此时做的事又何尝不是另一个“捉妖师”？
狐妖这番话俨然将妖族放在了无辜的受害者的地位，是为偷换概念，混淆视听。
人杀妖，妖亦杀人。
二者不过半斤八两。
花无恙将法力注入玉骨扇，莹莹的微光仿若黑暗中的指明灯，但在场的人都知道，这是死亡的讯息。
墨染背对着小屋，心中不知是遗憾还是庆幸。
对于素娘来说，今夜死的是狐妖，但她不会知道走南闯北的商人墨染同样不会再回来了。
幸好啊，他还见了她最后一面。
这时，一团黑影突然袭来，花无恙身形未动，视线未移，法力形成的风刃迅疾而去。
砰啷！
陶瓷碎裂，哗啦啦砸了一地的碎片。
花无恙看着挡在狐妖面前的女子，沉默不语。
素娘纤弱的脊背挺得笔直，单薄的身躯立于暴雨之中，不偏不倚，像一棵挺拔的小白杨。
她声音清脆婉转，带着显而易见的祈求：“大人，您就不能放过他吗？”
“滥杀无辜，死不悔改，如何能放过？”
素娘沉默了一瞬，她无法将那些无辜的性命轻描淡写的略过，却也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墨大哥去死。
墨染的声音她再熟悉不过，之前不过是因为太过恐惧才没认出，刚才墨染说了那么多话，她自然认出了墨染。
虽说身份是假，但情谊是真，她仍然希望墨染好好活着。
这场雨太过漫长，黑沉沉的云层透不过丝毫光亮，光明仍未到来，黑暗仿佛要就此长存。
今夜，实在漫长。
素娘清亮的眼睛透着一种足以将人灼伤的光芒，她眼也不眨的看着花无恙：“大人今夜杀的是一只狐妖，今夜以后呢？大人还要杀多少妖族？”
她语气里透着一股莫名的哀戚：“循环往复，以杀止杀。小女子敢问大人：若是恶妖无穷尽，大人便也杀不止吗？”
花无恙听着这些问题已经有些烦躁了，一个个的问题这么多，他又不是教书先生。
他有些不耐地开口：“恶妖泛滥，为祸苍生，自然要杀。”
“大人为何只看表象？”
“嘿！”花无恙被气笑了：“来来来！我倒是要听听先生有何赐教！”
古时尊称教书育人者为先生，这番话显然是在挖苦素娘好为人师。
素娘脸一红，仍然坚定地开口：“无论是何种族皆有善恶之分，大人可曾想过为何近年来妖族数量锐减，恶妖数量却在增加？”
素娘只是一个卖酒的女郎，但她聪颖善思，总能从一些细枝末节中察觉到常人发现不了的东西。
这话是问花无恙的，但素娘已经给出了回答：“是来自捉妖师的压迫。”
如同贵族对平民的压迫，所以素娘可以理解妖族的处境。
所谓有压迫就有反抗，捉妖师仗着数量和实力在妖族之上，对妖族大开杀戒。
生存的危机和血债的仇恨，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终于造成这番不死不休的局面。
花无恙问：“你认为妖族是受害者？”
素娘点头又摇头：“普通人，捉妖师，妖族，三者本是相互制约的关系，现在平衡被打破了。”
“大人要做的不是除尽天下恶妖，是找到令三者回归平衡的法子。毕竟，恶人不尽，恶妖不止。”
恶人不尽，恶妖不止。
生平第一次有人告诉花无恙，有些妖怪竟是被逼成恶妖的。
花无恙的手指摩挲着玉骨扇，他看着这个极其通透的姑娘，说：“平衡之法是日后的事，当下若是我非要杀他呢？”
素娘干脆利落地跪地，朗声道：“一具尸体并不能改变什么，但活着的人不同。求大人给他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见此情景，墨染怒急攻心，吐出血来：“素娘，你起来。”他看向花无恙，“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他喜欢的姑娘应该站起身来，骄傲快活的活着。他怎么舍得她卑微至此？
花无恙走近，用玉骨扇抵着素娘的脖子，汹涌的杀意排山倒海般压向她。
墨染欲上前，却被花无恙毫不留情地打回原形，彻底失了力气。
而素娘白了脸，她仍跪着，脊背却不曾弯曲，双腿也不肯挪动半分。
似乎过了很久，又好像只是一瞬间的事情，杀意便消失不见。
花无恙弯下腰，与素娘对视：“若你因为今日所言失了性命，可会后悔？”
星星点点的笑意在素娘秋水一般的眸子里漾开，她道：“但求无愧于心。”
大雨不知何时停了，天边透着鱼肚白，光亮一寸一寸爬满天空，再过不久太阳就会跃出地平线。
新的一天终于到来。
“让这只臭狐狸藏好了，下次见到他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扔下这句话，花无恙头也不回，晃晃悠悠离开。
至于再次重伤的狐妖能不能顺利活下来，胆大又通透的姑娘又会有什么化险为夷的办法，这些就是别人的故事了。
……
一个月以后。
月亮扯着云朵挡在身前，犹抱琵琶半遮面似的若隐若现，星星眨巴着眼睛，好似有些困倦。
篝火中时不时传来火星炸裂的噼啪声，夜色渐晚，不断响起的虫鸣为寂静的夜增添了几分喧嚣。
顾零坐在篝火边烤鱼，抹上调料的烤鱼散发出阵阵香味。
“我找到一些果子，挺甜的，你尝尝。”
花无恙将用叶子包裹起来的果子放下，红彤彤的果子散发着馥郁甜蜜的芬芳。
顾零顺手将烤好的鱼递给他，问：“如何？”
花无恙神情自然地接过，先是咬了一口鱼，而后才说：“明日早些启程，预计中午可以到卫家村。”
来的路上他们打听过，卫家村距离柳州还有五日路程，是离柳州最近的村庄，看到卫家村也就意味着离柳州不远了。
云城一事了结以后，顾零与花无恙目的地相同，于是结伴而行，此时再过几日就可以到达柳州地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