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她不悔(1/1)
“隐蔽消息的方式有无数种,非要选斩草除根不可吗?呵,论起私心,我可比得上你放任的暴戾弑杀之欲?畏其后患之心?”
一记寒光闪过,长鞭的力道比上一次重了两倍不止,恼羞成怒般打在她已无力再结出护体灵力的身躯上。
元汐径直被这股强横的力道甩飞出去,狠狠撞在了街边的石壁上,如同被失去了提线的木偶般,无力地摔滚到地上。
玉旒霜身后的弟子也快崩绷不住脸色。
元汐师妹,又是何苦如此呢——
明明门中众多长老一向疼她,只要她交出那魔修,他们便可护她安然无恙。
明明她只需往旁让出两步,便可以躲避过那一鞭。
但她偏要护那魔修到底,偏要固执地拦在暴脾气的宗主面前。
“阿离!”
朝音终是忍不住从宗主后方的人堆冲出,护在元汐身前,一向镇定的声音中已然带了些紧张颤抖。
宗主一向不喜在惩戒弟子时有人求情,心情不佳时甚至会加重惩罚。
于是这次她也像从小到大无数次那样,以为只要她等元汐挨过这两下,便可以带着她回去上药,却未想到宗主这次真的对她狠下死手。
朝音将她全然无力的身躯抱在怀中,抚过她染了血的发丝:“傻丫头,为何不躲?”
寒气侵蚀入体,元汐只觉脸上一片麻木,连师姐的脸都不大能看清了。
于是她尽力地扯起一边的嘴角,想要露出平日里那般轻松的笑容。
“没办法,我说过,会拦住她。”
唯有如此,才可护他们……安然无虞。
女人愠怒的声音从她们头顶传来:“朝音,还不让开,是想一起受罚吗?”
朝音一愣,随即便跪在了元汐身旁。
越嵊长老唯一的亲传弟子,和她师父一个脾气,孤高倨傲的下巴总是微微上扬着,眉眼之间淡漠疏冷的仙气,除了对自己如亲父母的师父,从未屈膝跪过任何人。
那双带着几分清傲的双眸为了元汐而垂下,哪怕是跪着,肩膀和背脊同样挺直。
难怪他们平日里总觉得元汐和朝音有一两分相似的神韵。
整个玄净宗,与元汐关系最为亲近的除了卿与风,便是朝音。
大概是多年浸染,元汐举手投足间偶尔散发出的那股清冷傲意,简直是和朝音像得不能再像。
“宗主,阿离已经筋脉受损,再打下去,她会死的。”
见玉旒霜面色丝毫未松动,朝音顶着她那冰渗得人头皮发麻的威压,咬牙道:“宗主,魔修逃了尚且能捉,阿离是您与前宗主膝下唯一的女儿,您难道非要将她逼死不可吗?”
“若前宗主在此,也必定不会袖手旁观的。”
玉旒霜身后的弟子皆是心惊地吸了一口冷气,玄净宗里人人皆知,前宗主的故去始终是宗主心中的难以释怀的痛,长老们平日里也不敢多提半句。
今日朝音师姐为了元汐,真是豁出去了。
“宗主!”扶晷也走出,跪在了玉旒霜的面前。
“元汐师妹只是年纪尚小,被那魔修一时蛊惑了心智,待她以后想明白了,自会明白您今日的苦心的。”
元汐的嗓子被冻得干涩,此时已说不出话来,闻言却还是抬头对他轻轻地做了个口型。
最熟悉她的朝音一眼便辨认出来。
是“滚”。
玉旒霜沉默了一瞬,似是想起了什么遥远的往事。
见她收了长鞭,众人才暗暗替元汐松下一口气。
然而玉旒霜接下来的话又像是当头给他们泼下一桶冰水。
“不想死?那便丢入万雷之峰,关上三日吧。”
……
玄净宗,有一山峰,地形气候特殊,山巅之上终年雷电轰鸣,电光闪烁。
长老施以法阵稳固,将雷电聚集于阵法之中以防伤人。
唯有犯下极恶大罪的弟子,会被关入阵中,时时受雷电之刑,而阵法会吊着人的性命。
卿与风连夜赶回来时,朝音已寸步不离地守在阵外两日未合过眼了。
他身上沾染的妖灵血气未散,体内灵力波动甚至也未完全平稳,向来轻闲淡定的眸中也露出一丝疲色。
看来妖兽树林一行,灵力深厚如他也没能少吃苦头。
察觉到她身上受了伤,他神色晦暗,目光微凉:“宗主连你也罚了?”
朝音摇头,淡淡道:“遐光长老向来与阿离不对付,意图数罪追加并罚,我便接了一掌。”
“你先回去休息,剩下的一日,我在这里守。”
朝音无言地看了看他,没有要挪一步的意思。
卿与风无奈地叹了口气,放柔了声音:“去吧,你若倒下,明日我带她回来谁来照顾?”
闻言,朝音才缓缓起身,又回眸不甚放心地看了眼雷阵,才不舍地离开了。
夹杂着闪电的云层之下,一个巨大的圆形阵法亮着灵光,半透明的壁垒层层堆叠,将雷电与外界浑然隔开成两个世界。
雷电不时伴随着轰鸣巨响落下。
元汐躺在阵法之上双目紧闭,神色痛苦,纤细的身躯在广阔的阵法中显得格外渺小。
卿与风心头蓦地一痛。
长兄去世时他也尚为稚童,元汐更是他看着长大的,从只到他膝盖那么高点,到能叉腰顶嘴,孤身在霁尘风修炼,不知受了多少折磨,好不容易地才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
她那倔牛般的脾性,他又怎会不知?
哪次不是宗主将她打得皮开肉绽,她也不肯低头认错一句?
除了顺着她的心意帮她救人,他又还能做什么呢?
为了原本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人,将自己逼到了这步田地……
他自言自语般低声呢喃道:“阿离,可曾后悔?”
道道阵法灵光之中,元汐呼吸虚弱而轻浅,极为艰难睁开眼,望见守在阵外的模糊却熟悉的身影,苍白干裂的嘴唇动了动,似是在笑。
“不悔。”
只要他们活着离开了玄净宗,只要她还不服输。
她便永不后悔。
……
一日之后,俞虚长老准时前来开启阵法入口。
卿与风二话不说便进去,小心翼翼地将浑身是血的元汐抱了出来,又朝着俞虚长老稍稍欠身,似是感激他的准时。
扶晷不知从何处匆匆赶来,满目忧心地望了眼元汐,道:“与风师叔,专治雷电之伤的灵药我已送到霁尘峰了。”
见他出现,卿与风脸上不复平日的随和之色,眸光一冷,径直将他掠过:“不用了,越嵊长老处早已备好。”
说完,卿与风的脚步又停了一下。
“扶晷师侄还是将东西都拿回去吧。我想阿离也不会想见到。”
她的脉搏已然十分虚弱,不宜再耽搁。
说罢,不顾扶晷僵硬在原地的模样,卿与风便抱着元汐匆匆地离开了万雷之峰。
一面走,他又不由得一面想——这丫头此般倔的性子,若以后那一日他不在了,无人看着她,可该如何是好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