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定向招聘-叛国者（1/1）
明雪跟往常一样象征性地更新维护ETO的网站，却发现除了跟日常一样漫天的谩骂攻击和各国情报部门照例的监视痕迹外，还有人想要挖网站资料的痕迹。
对方的手段很老练，在掩藏痕迹上做的很到位，但是毕竟当时为了隐蔽，三体人在帮忙制作《三体》游戏时还顺带手给了套服务器加密系统，除了各国官方从审判日号上截获代码情报后可以想办法绕过防火墙，其他第三方势力想破解基本不可能。
既然反追踪很麻烦，又没有造成实际损害，那么明雪决定不再管它，继续着手组织构建。相比于大壮谨小慎微地推进着科技下放和PDC权力落实，明雪这边的计划更顺利一些。
虽然全球网络管制收紧，但原本的各类网络社区反而更加活跃——除了本身危机到来对社会带来的冲击，还有各种实体第三产业在常态战备状态下逐渐萧条的原因。
大家的苦闷压力无处发泄，除开那些半违法状态的娱乐场所，网络成了大多数人娱乐的宣泄口，这类对生产资源特别是人力占用不多的社交渠道开始加速融入日常社交生活。
在这一背景下，对社交平台里的成员发言进行系统分析归类，再筛选出有可能有意向接触加入组织的成员，本质和在《三体》游戏中筛选反人类的社会精英没有太大区别，只不过这一次，更多的是真的还对人类文明抱有期望，渴望改变的所有人。
就像当初全社会惊讶地发现对自己族群抱有恨意的人竟然这么多，现在前ETO成员明雪也发现，即使排除掉那些反串的乐子人和引导舆论的官方评论者，仍然有相当大一部分人展现出了愿意在危难中为人类文明存续发展做出努力的意志。
明雪要筛选的就有其中对ETO抱有改进主义主张的人，他们人数不多，更多地是比前ETO拯救派更天真的理想主义者，只是更为温和，他们几乎是唯一还能被ETO前成员这个名号号召的群体。
而另一类人员候选则更类似山上彻也，是务实主义，但本身渴望社会制度的程序正义，对于突然到来的全球备战开始担忧集权和军事化生活对普通人人身权利的伤害，这一类人多是新自由主义信奉者，还没有从黄金年代的盛世中走出，但他们行动力更强，也乐于去干一些超出法律之外的行动以制衡管理者。
后者在明雪的规划中是当前组织重要的组成部分，但他们不一定会对ETO这个名号认同，因此她提出一种以“警惕世界政府独裁践踏公义”的口号去号召这些人。
同一个组织，靠两套近乎相悖的理念维系，似乎又走上了ETO的老路，甚至还是明雪自己选择的。
这就是政治，谎话越套越多，真相又不能言说，即使他们几人都是再以一个高尚的目标行事，还有外星科技帮助，但现在他们干的事已经是以欺骗诱导为主，在对抗全世界了。
不过明雪没空感叹这么些事，他最近发现了一个之前大家都没预料到的趋势：公众甚至政府对ETO的恐惧感正在急速消退。
互联网上满是解构ETO的笑话，伊文斯被简单地视为一个无能的富家大少爷以全人类命运追求刺激和权力，在大壮提供名单抓捕之后，ETO完全式微（其实是全灭），人们正在把对三体文明的绝望和敌意反过来作用于这群曾经意图灭绝他们的群体。
他们没必要去区分降临派或者拯救派生存派，他们只要一个不会真有威胁的半死不活的反派，然后站在正义的高点上对他们吐唾沫。
如果明雪能站在大壮视角去审视这一点，就会发现这一改变其实完全来自大壮对于ETO的完全剿灭，那群由伊文斯筛选和武装了精神的狂徒如果还有残余，将会真正成为一个幽灵威胁社会起码一整个世纪。
现在明雪没有实力也根本没有意图去进行一些破坏活动，因此想要维持“ETO”这个概念的威慑力，明雪需要用一些更曲折的办法。
一个能保证ETO威慑力，但又能掩盖ETO没有出手能力的方法。
而要让ETO对各地区的威胁行为不进入行动阶段的理由变得合理，那么就需要一个取消行动的理由，明雪首先想到了的理由是“泄密”。
至于泄给谁，自然是直接给媒体最好，政府或者其他权力机关为了稳定几乎必然会封锁消息，但直接透露给媒体又势必留下痕迹引来怀疑。
因此最终明雪准备安排组织里的成员成为泄密者或者以故意的形式引导一些政府内工作的人员，让他们把这些精心安排的“计划”泄露给媒体。
甚至明雪都已经物色好一个绝佳的泄密平台了，在危机之初有一个新建立的反追踪网站“维基揭秘”就专门以分享各国政府秘密文件为己任，如果不是正好遇上三体危机爆发人们没那么关注国家政治的一些腌臜事了，说不定会成为一股新兴的媒体势力。
接下来就是如何找到一个自然又自愿向维基揭秘提供ETO资料的人了，很遗憾，新建的组织里还没有跟这些情报工作挂钩的人，她的得另想办法，挖人或者安插卧底，都不是什么轻松的活。
这时候又是大壮给了她精准到诡异的建议：关注一个在网上化名“第四公民”的初级黑客。
这次明雪没有选择去问大壮为什么，只是又跟调查山上彻也时一样，先从头到尾地给“第四公民”做了背调。
这人的计算机技术不差，但离顶级黑客差距明显，所以查到他的各种经历和情况并不难。
爱德华·斯诺登，家世算得上美国政府职员世家，04年因伊拉克战争积极参军后训练受伤提前退役，后来加入美国国家安全局，先任保安，又因为不得志辞职，目前在中情局外包管理服务器。
在危机爆发后，斯诺登也积极申请加入PIA（行星防御理事会战略情报局），但FBI和CIA里那些更老练的特工比他优先级高太多，他只能继续在中情局管数据和服务器。
无论怎么看，斯诺登都是一个标准的美式爱国者，在为他的国家和信念工作，国家利益在他的价值观中应该占有非常高的优先级，这和明雪理想中的间谍或者下线特质并不重叠，甚至很可能因此暴露自己。
她觉得大壮应该不至于这点都无法理解，怀疑是自己遗漏了什么，于是她又开始像大海捞针般去寻找斯诺登在网上的痕迹，终于发现了一点意料之外的东西。
斯诺登像大部分初代互联网黑客前辈那样，信奉原教旨的互联网自由主义，并且是一个对隐私、人权这类意识形态宣传深信不疑的“民主的信徒”。
在他的电脑文件里，明雪甚至发现了他打包整理的一些美国监听和间谍活动的资料，还看到他接触维基揭秘网站的痕迹，很可能他准备把这些资料挂上维基揭秘。
甚至还有意外之喜，明雪在他的记录里发现了早些时候试图浏览ETO网站资料的那个痕迹。不过那并不是斯诺登干的，而有了对比溯源，明雪发现那就是维基揭秘创始人之一的阿桑奇的手笔。
阿桑奇是一个极致的老黑客，他的经验和人望在骇客圈算相当高的，作为支持一切数据透明化，认为媒体特别是网络媒体应该肩负起监督所有国家政府行为的人，他就像是这个时代最后的赛博侠客——或者更西方一些，赛博牛仔，坚持着一些理想又浪漫，但已经不被大众接受的事。
他不久前在维基揭秘披露“古筝行动”中因为未被告知而无辜牺牲的十七位船工和引航员名单，以及包含丁仪在内的计划参与者名册，但人类社会在关乎自己安全的事实面前突然就有了灵活的道德底线，只要求几个主要参与国政府对这些人的家属进行足额的经济补偿，没人提出追责。
或许是这件事刺激了他和他团队有些死板的价值观，这之后维基揭秘开始以之前没有过的力度去曝光各国政府的黑料，除了引来各国政府或企业的不满外，主流社会的反应都比较冷淡。
所以阿桑奇才徒劳无功地试图去攻破ETO网站的防火墙。明雪想通了，他正在试图用他擅长的方式去挽救他的世界观和信仰。
而对斯诺登则只需要反过来，告诉他他所信仰的东西已被他所服务的国家踩得粉碎。
说起来，大壮好像也对她干过类似的事，只不过他是蛮不讲理地冲进来砸碎了她所服务的组织，然后说我要创造一个更好的世界给你。
我可不能跟他一样狂妄，明雪想，所以她决定用一些更机智的方式让斯诺登背叛他的国家。
于是斯诺登“巧合”地发现了明雪留在他电脑里的偷窥痕迹，而这些痕迹又指向了他所供职的中情局某个没有正式代号的计划档案。
接着，斯诺登凭借他与生俱来的好奇心，还有理所当然身为有担当的美利坚公民的责任感，运用职务之便打开了那个藏在中情局无数档案深处的数据库。
那里面存放着对PIA的监听和谍报活动资料。当然，斯诺登虽然不赞成这种行为，但为了“美国国家安全”，这种监控对程序正义的破坏还在他的容忍范围内。
不过接下来，一些突兀地出现在文件里的内容突破了斯诺登可以忍受的阈值：那些是中情局从ETO网站和一些《三体》游戏里挖出来的数据，它们被整理归档，让聪明人一眼就能总结出这么几个事实：
中情局已经掌握了ETO内部文件，但出于那个简单的，“希望能通过ETO接触到下放的三体科技”的原因，他们没有收网，还在纵容最后一批ETO成员。
而且这份情报即使对加入PDC的其他国家也是保密的，美国又一次私自截留了这些事关全人类的情报。
最令人难以置信的是，他们竟然有好几条ETO成员策划袭击大都市和重点科研工程，比如太空电梯和核聚变电厂等设施的计划，而这些计划即将发生，高层却决定视而不见！
他们其实没有，明雪作为前ETO的最后一名成员很清楚这点，那份报告有大部分是明雪篡改的结果，在斯诺登决定拷贝这段内容后，它们就会从中情局的数据库里神秘地消失，就像它们神秘又巧合地出现在斯诺登私自检查数据库之前一样。
这份文件其实漏洞挺多的，这些计划明显超出了被打击后ETO的行动力范围，而对地球人而言全知的智子也没有为此警告ETO，但斯诺登无暇思考这些细节，他正义愤填膺，他的国家背叛了他。
于是，热爱和平，坚信正义，肩负着拯救无辜者生命责任的斯诺登，在第一天用“第四公民”的身份联系了多个国家的记者，查询了哪些国家和地区允许申请政治避难。
在第二天，时间愈发紧迫的他没能及时等来传统媒体的回复，但仍然铤而走险从中情局内网中盗取了数据。
第三天，他和家人跟女友度过，然后直接联系上了维基揭秘，阿桑奇赞赏这个在危机年代还能有如此觉悟的年轻人，承诺会动用自己的力量帮助他在曝光后政治避难。
第四天他请了假，带着资料来到了中国香港，这个号称中立又包容的城市是他们这类背叛国家或者被国家背叛者的良好藏身地。
第五天，他的那些资料在维基揭秘上被曝光给了全世界。他等待着他曾经的同事破门而入，他想好了自己该怎样义正词严地英勇就义。或者运气好，他能真的在其他国家比如俄罗斯，得到庇护。
第六天，美国外交部居然只是谴责了维基百科的行为并且坚决否认了斯诺登的指控，还罕见地对他们犯过的罪行进行了公开的解释，而不是选择闭口不谈，对斯诺登的叛逃，也是以造谣和渎职等罪名起诉，没有叛国和危害国家安全。
第七天，他收到了阿桑奇查证后对他伪造资料的指责，以及自称来自“真正的ETO成员”的邀请邮件，里面用智子解释了他经历的这些只有他一个人才理解的灾难般的一周。
邮件末尾称赞了他的品德，还跟他承诺了安全和去留保障，再次邀请他的加入。
因为被自己的国家背叛最终背叛了自己国家的斯诺登思索良久，最终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那么，从现在起我们就是同志了。”他在看到回复后，知道自己不能回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