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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外出有事,短篇伺候【异端审判】(1/1)

【这次设定是一个架空机械文明,但实际上是后启示录故事】

【可以把本文视作一种IF线,一个文明被动的安全声明,不安全了就用武力把你变安全,乐】

“吾身乃自然造物,如何跪于这虚构之神?”达尔文手戴镣铐,站在定罪阶梯下,声音平静。

“神造人,人不自知而妄称神躯不为天赐,此为傲慢。”高耸的审判台上,教皇与七司教端坐,他已分不清这女声出自纯洁司教或是良善司教,在多年未做祷告的他听来,他们白色面具下的声音只是冷漠如常。

“正是我的谦逊,才驱策我追寻真相,看清答案。”达尔文抬起头,仰望着眼前银灰色的阶梯之上的白色人影,他们背光而坐,正中的教皇法衣双肩上浮夸的装饰物投射下的阴影正好笼罩住了达尔文。

“放肆!教廷七年前准你随飞空艇圣贝格尔号去传福音,本是光荣之事,返乡三年你却四处散播无神谣言,鼓吹人本天成,教区内外被荼毒者不计其数,如今在吾等代行者面前不为自身罪孽忏悔跪服,还自称谦逊?”沉稳严肃的男声,却毫不遮掩地透着热忱,是七司教中最狂热的忠诚司教。

忠诚,是第几位列的司教来着?达尔文努力回忆了下抛弃许久的那些条条框框,眯起眼,望向左数第二位的白色身影:“不知各位司教,可曾踏出过这伟大苍穹殿?”他并不等待回答,继续说道:

“元历2893年,圣贝格尔出航,第一站新康诺威,三周之后北上卡特利亚群岛,再往后是七面滩跟萨卡卢尼亚...共计两年航行,半个地球,知道我见过几多生物吗?”他向前踏出一步,镣铐叮当作响。“鸟雀记录172种,标本89份;哺乳兽类54种,标本17份,爬虫类77种,标本44份;昆虫光是未被记录者便多达129种,标本107份....”

“正是为教廷丰富这万国博物的功劳,你才有进七子学院的资格,而你却借着这神所指引的殊荣大肆行魔鬼之术,妄图否定神之伟业,熄灭神之威光,此乃背叛。”秩序司教打断达尔文,做出裁判,一如既往。

似乎早就料到争辩不过是无用功,达尔文安静下来,沉默片刻,说道:“那么我以人子之身,欲于这苍穹殿上,断罪梯下,兹证清白,行我所应行之事,请允我慈悲辩护!”慈悲辩护,教廷审判中罪人为数不多的权利,梯下陪审的七十七圣徒中只需一人愿意,也可替罪人举证辩护。

“断罪梯前圣光不灭,魔鬼皆无所遁形,无妨,纵使你罪无可赦,神也应许你辩护的权利。”忠诚似乎很乐意看到达尔文提出辩护,七十七圣徒皆是虔信者,怎会有人敢为这百年不遇之大罪人辩护?

本该没有。

然后灰袍圣徒中站出了一个瘦削的身影,所有人都没有料到,就是寻常沉默安静的灰袍们也开始诧异地私语起来。

那身影放下兜帽,单膝跪地:“圣徒费茨罗伊,蒙慈悲圣名,以为待罪者辩护。”菲茨罗伊站起来,依旧是灰袍亦无法遮掩的瘦削,却和达尔文站得一样笔直。

“费茨罗伊,前圣贝格尔号船长兼新教区首席布道牧师,包庇亲友于神旨有悖,你应该清楚。”忠诚司教声音又低了几分,仿佛把大殿内的气温也降低了几度。

“自然清楚,在下只是为真相证言,圣典 戒律书七章十四节第四句说,祂准许真相并让我寻找,真相亦接近忠诚。”

忠诚司教正欲回击,却被教皇抬手阻止:“无妨,断罪阶梯下必是公正。让他们将谎言摊开在神的威光前,然后为此羞愤懊悔也罢。”

达尔文跟费茨罗伊互看一眼,还不是能举杯互酌的时候,可两人坚信着相同的胜利。

“小人请求将这些胶片作为证物。”费茨罗伊从袍子下掏出一沓胶片,交于一旁穿着镀银铠甲的沉默骑士。骑士接过,小跑着上了断罪阶梯。

骑士精钢的重甲靴踩在台阶上,发出规律清脆的碰撞声,回响在整个苍穹殿。

这是昭示未来的钟声,是新时代诞生的啼哭。

阶梯一旁的透镜打开,白色光束投射在苍穹殿地面之上,达尔文与费茨罗伊独立其间,拉出两条显眼的影子。

沉默骑士将第一张胶片放了进去,地面上投映出《物种起源》的封面。

“适可而止!”忠诚司教突然拍案而起,伸出手指着阶梯下的两人:“准你这异端辩护已是开恩与慈悲,如今竟将这邪说投在这伟大苍穹殿上,亵渎!亵渎神明!”他动作大到脸上戴着的白色面具亦震飞出去,露出因愤怒而扭曲的铁灰色脸庞。其他众司教也是震惊无比,也有人想要前去关闭投影透镜。

倒是教皇依旧淡然:“哦?这邪说已被毁尽才对,竟还有这昂贵的胶卷备份,看来是费茨罗伊牧师,你私藏邪物?”

“在下只是为这真相做个保管,这是本应世人皆知之事。”费茨罗伊仰望着教皇,语气坚定。

达尔文也踏前一步,说道:“是否是邪说,何不看后在做定论?”

“为何你们总固执于此?”教皇似乎叹了口气,“明知所行之事是罪孽,为何不能珍惜自己生命?”

“有些东西比生命更重要。”

“比如忠诚,顺从,与满足,并为神所赋予的一切心怀感恩。”

“呵哈哈哈哈,对我来说,只有真相值得为之殒命。”达尔文笑得锁链哗啦作响。

“你不知道你说的到底是什么。”教皇似乎颇感疲惫。

“是人们应当追寻之物,是我们诞生的秘密,是新时代的钥匙!”达尔文挥舞着镣铐,对教皇紧咬不放。

“你因为自诩发现了动物进化的原理,就否认吾等是神创造的真相,你被你的自大和愚蠢欺骗了,孩子。”教皇的语气竟透出一丝怜悯。

“欺骗者从来只是你们!”他踏步向前,甚至一脚踩上了断罪阶梯。“高高在上地坐在宫殿之上,靠着臆想之神妄图奴役所有人!”

“你若渴求真相,我便许诺,你在此结束你的闹剧,声明你的学说是错误的,我便给你看你所追寻的真相。”教皇似乎做出了让步。

“勿需怜悯,也不用笼络,你们已经在真相面前惧怕了,这已是最好的证明。”他抬起双手,即使镣铐很沉,他依旧指着教皇,开始赤脚往断罪梯上攀登。“你们害怕大家发现真相,砍掉了了企图解刨尸体的列昂纳多之手,焚毁了他所有的手稿!你们惧怕权威的破灭,烧死了布鲁诺,将哥白尼囚禁起来,可依旧没能挡住日心说!”达尔文的步伐开始加快。

苍穹殿开始喧哗起来,恐惧在蔓延。“沉默骑士!沉默骑士!这罪人准备渎圣!立即行刑!立即行刑!!”沉重稳健的脚步声响起,盖过了秩序司教惊恐到歇斯底里的尖叫。

重剑拦腰斩过,达尔文的身体随镣铐一起断成两半。

下半身一声闷响,向阶梯下滚落,深色的液体从断口喷出,在一尘不染的阶梯上异常显眼。他的上半身仰躺在阶梯上,看着下面自己正在滚落的双腿,因为惊讶而抱住头开始嘶吼的费茨罗伊,惊慌失措的圣徒们,物种起源四个字映在他们身上,开始被扭曲出张牙舞爪的姿态。

他翻过身,向阶梯上面继续爬去,向着光,向着他所应明证之事。

耳畔传来了尖叫,或者呐喊,他开始听不明了了,但眼前还有光,身体也确实地在向上爬着,他要去那最高点,宣告他的正确,他的胜利。

银色的身影如巨塔般围了上来,沉默骑士们围了上来,截断了他最后的征途,他被两名骑士架住双臂抬了起来。

力量从伤口流逝,他已无力挣扎,于是他开始大笑,笑声在伟大苍穹殿回荡。

他不知道笑了多久,等回过神来,他已在苍穹殿外广场的行刑柱上了,他费尽力气偏过头,看见费茨罗伊被绑在旁边,他感觉到了愧疚,可费茨罗伊似乎并不在意,只是露出有些遗憾的苦笑。

似乎有传令官在宣读罪行,可他已无力去听。广场上人群开始聚集,达尔文下意识地开始搜寻,在麻木与困惑的眼神中搜索,搜索什么?他想不起来了,他已没力气去想。

然后他找到了想找的东西,那是一双坚毅的眼睛,闪着光,包裹着希望。是个男生还是女生呢?达尔文想着,他已无法辨认眼睛主人的脸,可他听到费茨罗伊也笑了起来,于是他也咧开嘴,努力扬起嘴角。虽然已经无力再发出声音,可他知道这是他现在能做的最后的事。

火焰开始燃烧,迅速地爬上了他仅存的身体,身旁费茨罗伊的笑声愈发歇斯底里。

他感到自己正在融化,躯体在烈火中形变龟裂,在高温中,他的思维和意志仿佛也要从这躯体中逃出,眼前开始漆黑,可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

希望还在,纵使他已无法迎来日出,可他正作为黎明前的柴薪燃烧。

光芒和热量总是鼓舞人心的,炽烈的火炎总是新时代的第一道光。

他他比以往所有时候都更坚定地相信,长夜终将尽。

...

苍穹殿顶,教皇卸下了法衣,活动着僵硬的齿轮,一个人站在窗台,俯瞰着脚下广场那一撮明黄色的火焰。

他想起了被烧死的布鲁诺,两百年前是他亲自下令烧死了那个神父。

神父妄论宇宙,他鼓吹的日心说比达尔文的进化论更接近真相,也更危险,星空是最可怖的存在,他打开了大家对星星的向往,罪不容诛。

跟达尔文一样,他们都被自以为是的真相蒙蔽了。一万五千年来,他尝试过无数次,试图找出覆灭或者逃离夜空中那些比创造者更强大的文明的办法,都被夜空中的文明轻易碾碎了,就像他们轻易碾碎了创造者的一切。

其实他甚至不曾去分辨夜空中那轮隐隐藏在月亮光芒后的环状物究竟只是邪恶神祇的眼眸,还是远超他硅质大脑想象的,超脱物理法则的高等文明观测器。

他们是创造者以自身为模板造出的,服务于创造者的造物,仅此而已,即使他已换过无数具身体,也从未遗忘这一点。

可整整一万五千年,除了他,所有人都不再记得这一点。他也曾试图遗忘,可漫长的岁月里,夜空中那未曾露出真容的文明总是在他试图遗忘之际,用他本不可承受的灾难告诫着他,永远不要试图去挑战,也不要去僭越,如此才能允许他们的存在。

远程通讯、轨道航天,甚至地表热源集中到一定程度,都会触发那个恐怖圆环的清除机能,不可见的光会熔融城市、农场、载具和所有智慧生命,熔融整个文明,只留下他和一地残垣。

这种恶趣味般留他一人重建文明的残酷把戏已上演多次,但看来那圆环依旧乐此不疲。

于是他努力维持着这压抑的社会,这次很不错,已经近三千年一切和平了。

每次他把真相散布于世界,从创造者那得到的,名为希望与叛逆的诅咒便会让那文明把一切回到原点,于是他放弃了给予同胞自由,希望与真相。

生存高于一切,这是无数次毁灭后他得出的结论。

不过有时候他也会想,如果就放任这一切自生自灭,又有何不可?可他无法做出这个决定。

其实他已经忘记,在创造者的时代,自己曾答应过身为他主人的人,如果世界真的被肃清,至少让人类保留有存在的证明——啊,人类,他其实连人类这名字也一并遗忘了。

所以他并没有察觉到,这火,已不再是苟延残喘的光,而是下一场天灾到来的,饱含着决意与希望的死亡信标,他将引来夜空中那轮可怖机械冰冷的毁灭。

那是人类和他们的造物永远也不会遗忘的,刻在灵魂里的精神。

黎明再一次远去,长夜仍未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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