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好莱坞式家庭关系（1/1）
“你确定要问一个被冻了八年的冰棍这种问题？”大壮其实想回答得更柔和一些，但和鲍勃不对付的惯性让他话一出口就有些冲。
鲍勃没有回答，估计也确实是想到了这一点。但也没表现出什么反击的意思，看来他脑子里确实被这事占满了。
“考虑下儿子的爱好吧，或者你们之间有过什么值得纪念的象征意义的东西？”鲍勃这种沉默让大壮挺尴尬的，他都还没有跟心仪的姑娘好好谈场恋爱，就得帮离异老父亲纾解情感问题，实在没法共情。
但是保证自己这边唯一一个在能力上信得过，阵营上站得稳的队友的心理状态，大壮觉得还是很重要的，所以他还在试着替鲍勃出主意。
然后他突然想到：“说起来，鲍勃你之前没准备好礼物？”
鲍勃声音沉闷：“...我没想到这次真的有机会能在儿子生日的时候抽出空来。”
“还是生日？”大壮这个问题又把鲍勃干沉默了，估计他也是那种陷在“事业跟家庭”两难选择中的中年人模板吧。
他想起之前从小李和鲍勃的话中大概拼凑出的鲍勃和儿子的关系：因为“联合国骚乱”那天他因公务抽不出身来，而他儿子又因为骚乱“再也没站起来”，所以他前妻才带着孩子离开了他。这也是鲍勃对大壮敌意的来源。
但是大壮突然有个想法，他试探着问鲍勃他当时是因为什么事而没在儿子身边，鲍勃先是很抵触地说不关你事，又颓然着说是当时待命等待调遣的国民警卫队。
也就是当时大壮所知的，因为被高层内部要求不要插手，所以从某种角度看是骚乱帮凶的相关人员。
具体到鲍勃本身视角，就很像是因为自己旁观，间接加害了自己的孩子一样，这对于一位父亲来说确实有些不可接受了。所以这就是为什么必须要有大壮这个被憎恨对象来转移他自责的原因吧，大壮如此猜测。
至于为什么不是那个直接导致这一事件发生的寡头集团和勾结的机关高层成为被憎恶对象，大壮只能猜是这和鲍勃的“红脖子爱国主义”有关联了。
“猜的很准，面壁者，但不要再说下去了。”看来鲍勃也知道这其中道理，只是真的不想承认。
大壮还想说些什么，但鲍勃都请他闭嘴了，他也不好再继续下去，两人一前一后都摇下车窗，感受有些粗粝的风刮在脸上，风声充斥耳膜。
太阳沉入地平线，不觉已是傍晚，汽车旅馆和快餐仍然顽强地存活在美国各个角落，正好解决了两人就餐问题，没做过多停留，两人继续上路，导航预计在凌晨三点左右能到达目的地，本来完全可以找个汽车旅馆休息一晚，但两人都考虑到安全，决定在公路旁找个野地将就休息一晚。
等到夜色笼罩，夜空上那些像眼睛般注视着大地的圆环又显现出来，他们才找了片偏僻的草地歇息。因为毕竟还有个监控卫星的不可见威胁，两人都没有下车，而是分别在前后座上就躺倒休息，依旧是两班制轮岗，保证有个人醒着。
因为鲍勃还负责驾驶，因此大壮互动承担了后半夜的岗哨，保证在再次上路前鲍勃不会太疲惫，而等到鲍勃到了交接班时间叫醒大壮，却好像想到什么事情要跟大壮说。
“什么事？”大壮不太习惯这种状态的鲍勃，虽然才接触没几天，但大壮已经在脑子里把他和桀骜冷酷这些词绑在一起了。
“我在想我们或许可以跳过和我儿子的见面，直奔你说的目的地。”他没看大壮，更像是自言自语。
这很像他的风格，并不告诉你原因，我行我素，又不太像，毕竟以往鲍勃的独断，根本就不会给他的同伴知会，只有先斩后奏的份。
所以他肯定很纠结，大壮倒是一眼就能看出来。很明显，鲍勃确实是这么想的，但是可能连他都没想到，他说出这事来，就是希望大壮能劝劝自己。
“为什么？”大壮得先搞清楚他为什么这么想。
鲍勃依旧很冷静地给出原因：“我们现在的状况很麻烦，约等于在被PDC追杀，我不想我儿子惹上麻烦。”
“没了？”大壮反问。
“没了。”
“告诉你儿子了吗？”
“很晚了，而且很难解释...”鲍勃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在那里找着理由。
“唉。”大壮叹口气，打断了鲍勃。
“我猜你这次说要去看他，也是没打算征求他同意的？”
“...没有。”鲍勃承认。
大壮突然就理解鲍勃是哪种人了，不再害怕刺激到鲍勃，而是帮他决定：“现在就出发，明早左右我们到你儿子住处，礼物买好，你今天非得把这假休了不可！”
“我说过，这么做很有可能把潜在的危险带到他那去...”
“你这话自己去跟你儿子解释，而不是跟我，我只负责告诉你问题出在哪儿：你们这帮老派的大男子主义者就是这样，搁外面把行动力拉满，就因为觉得家人能更好地理解你们包容你们，以为老婆孩子能心电感应似的知道你在想什么。结果明明干了一堆事，最后在爱人孩子眼里就是长时间见不到人，半天憋不出一个屁，把事业凌驾于家庭，最后给人搞伤心了还舍不得认错！”大壮连贯又气愤地数落着鲍勃。
“那也是为了他们好.”鲍勃还在嘴硬，大壮还是那句话：“那你就亲自去跟你儿子说，不是跟我。”
其实这种心态，自己老爹也有点儿，大壮经历了两次童年，对此自然印象深刻，但还好他爹本身也没在事业上有太大建树，所以也没在家庭关系上惹出多大毛病，不过鲍勃这样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好莱坞爆米花片主角模板，典型程度都有点让大壮吃惊了。
虽然想着按描述他儿子也二十出头了，两个男人之间谈家庭感情多少有些尴尬，但能用正当理由看鲍勃扭捏难受一下，最后再把自己现在唯一的帮手心里担忧的包袱处理掉，总归是好事。
鲍勃一个人躺在驾驶座上，沉吟良久，才决定听大壮的意见。
还好夜晚的高速公路上自动导航已比人类驾驶还要安全，鲍勃也得以眯上眼休息一番。
一路无言，早上七点两人赶到弗雷斯诺，大壮让鲍勃去找个礼品店或者什么商店赶紧选好礼物，于是两人又将车停进一个挺大的超商地下停车场，准备上楼挑选。
这个位置离鲍勃儿子家也不近，虽然商场注定有监控，有可能会被PDC的情报网识别，但适当暴露行踪本身也是大壮计划的一部分。
和外面有些老旧地装潢不同，超市里面倒是让大壮觉得有了些未来感，整个天花板几乎都是光源，让才从电梯口出来的大壮还觉得有些晃眼。
货架上也满是动态的滚动价格签核广告，甚至试着接触了下，大壮发现他们还有简单的超市内地图指引功能，基本完全替代了导购员这类的功能。
但同八年前一样，导购人员在一大早看起来依旧比顾客还多，这一点大壮倒是在潜艇上看新闻有知道，危机管制和科技进步带来的失业率升高，让各国都在出台法案，一些固定的低门槛工作岗位不可被裁减，甚至被视为政策福利的一环。
所以其实这些个导购员的工作更像是有偿发呆，站够工作时长即可。
大壮见又电子产品区，踱步过去看看有没有什么新的游戏设备，毕竟睡了八年，按以前的换代节奏，现在的游戏主机应该已经更新两三个世代了。
但在找到家用主机的货架前，大壮就被一个导购员小伙子拦住了，他本来站在一旁有些阴郁，就像每一个对工作兴致乏乏的超市员工那样，但看到大壮之后先是多打量了大壮两眼，然后终于在大壮快要拐弯时拦住大壮，掏出他的手机来对着大壮录像。
“您就是面壁者陈大壮是吧？”他有些激动地说，然后又想了想自己在用英语跟人大壮交流，又换上了有些蹩脚的中文。
被认出来了，大壮心想糟糕，希望这个世界线别发展出啥抖音之类的短视频软件，不然全世界都得知道他提前苏醒了，但转念一想，似乎不算坏事，这是他以此为契机，尽量中立地宣布回归的机会。
但男孩则明显比较激动，在那儿用英文说这些感慨的话，就像是追星者见到偶像那样...实际情况好像也确实如此，大壮的国际地位应该比绝大部分明星要高来着。
大壮还在考虑要怎么面对这么个“野生”的粉丝，就突然看到男孩脸色一变，多少露出两分僵硬，嘴里轻不可闻地喃喃：“爸？”
大壮转过头，看见鲍勃也有些尴尬地站在货架另一头，甚至露出两分笨拙。
大壮再把目光集中到眼前这个年轻男生身上，目光往下移，果然看到他的腿部尽管隐藏很好，但还是在工作裤下有支撑架之类的痕迹。
现在大壮确定了，好巧不巧，这个人就是鲍勃的儿子。
“How...？”很明显，小伙子没理解为什么面壁者和亲爹会一起出现，一手指着大壮，但眼神却在询问鲍勃，而大壮不用转头也知道，他亲爹理解的不比他多多少。
“Happy birthday！”大壮在这对父子反应过来之前先把局势搞成了一个可以安排的惊喜，现在的一些情报大概是，鲍勃儿子似乎也算是大壮粉丝的一份子，而他爸是过来给这个有点生疏的儿子庆生的，那先把气氛整的像个惊喜应该没错。
“所以你是...呃，大壮模仿秀？”小伙子有点懵，不太理解发生了什么，估计是以为大壮是他爹给他请的什么coser。
“真人，小子，因为你父亲帮了我一个大忙，所以我得还他一个人情，他想着你要过生日了，特地带我来见见你。”当然没有这回事，但这么说出来，就是鲍勃欠大壮一个人情了，大壮觉得自己即兴发挥编谎话的手段越来越好了。
“真的，爸？”他很明显还是不太相信：“可你甚至都不知道我现在在这儿工作。”嘴上这么说，小伙子脸上的笑可藏不住。
大壮转过头给鲍勃使眼色，生怕这个直男把真话说出来。
“是，孩子。”鲍勃很简短地回答，但看起来有些紧张。
“别考虑工作了，小子，去跟领导请个假，生日得好好放松一下，把这当计划的一部分就好。”大壮眨眨眼，示意鲍勃儿子先去把假请了。
“计划的一部分”这种说辞对有面壁者崇拜的人来说果然很有效，鲍勃儿子用有些机械地步伐去请假了。
“因为是脊柱受损，所以没有截肢，而是从背部脊柱连接的神经系统控制的辅助外骨骼，效果不如义肢。”看见大壮盯着儿子的脚步，鲍勃跟他解释，眼睛一丝没离开自己的孩子。
“也就是说还有康复的希望。挺好的，还有，你居然不知道自己儿子在哪儿工作？”
“我没问过，是我的问题。”这是这么久以来鲍勃第一次认错，大壮很满意他这种态度。
“现在你知道了，当然，是你自己主动在工作之余了解到，今天特意过来给儿子个惊喜的，对吧？”大壮为了确保这个寡言的男人不会在今天剩下的时间里说错话，提醒他。
接下来的大半天，对大壮而言就过得有些难熬了，先是应付鲍勃那个粉丝儿子的问这问那要签名，还要蒙混过去断肢的事，被生拉着照了好些合影，还得在饭时听这对有些拘谨而且明显还有磕碰的父子用英文将一些半懂不懂的琐事。
直到下午，鲍勃才主动提出他们还有事要处理，可能得先一步离开。
“继续你们的‘计划’，是吧？”小伙子笑笑，但也提醒鲍勃：“但是下次记得提前跟我说一声，爸，今天惊喜很不错，生日也很完美，不过有时候你还是得多跟我联系才好。”
鲍勃没有出声回答，只是拍了拍孩子的肩膀，然后被他儿子冷不丁一个拥抱抱住，大壮看见这个一直紧绷的男人终于肯稍微松懈一下，轻轻地跟自己的孩子相拥，父子间的相拥持续得不太久，跟他脸上一闪而过的疲惫和释然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