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亭：056（1/1）

入冬的时候，尤嫣的腿好了大半，她放慢速度走路时已经和正常人一样了。

拐杖被丢在角落里，好久没有拿出来，落了一层灰。

倚仗的实物被虚无缥缈取代，那是她从来不敢想的一条路。

然而自己却真的走了上去。

其实哪怕是未曾治疗的那些时日，她不用拄拐也能走路，，至于为什么总是在人前拿着那沉甸甸的事物，不过是为了给自己增添一份心理安慰。

以及，一份保护自己的底气。

就好像她曾经走夜路，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将自己完全隐藏在黑暗里，怀抱着拐杖，警惕每一丝风吹草动。

后来有人保护她，于是拐杖没了作用，哪怕之前被她拿出来过，后来也放了回去，再没有用过。

有一天她无意间瞥见它，想了想，拿湿巾把拐杖擦干净，仔细端详片刻，放在了柜子里。

治疗花了不少钱，后续还有一笔不菲的费用，她给席嘉也打了很多欠条。

他全部收了。

某次他完成背五篇文言文的任务，向尤嫣讨要奖励之后，忽然将欠条一张不落的拿出来，当着她的面撕了个粉碎。

她吓了一跳。

他轻飘飘说：“我不记得有多少钱了，你也别再想还清。”

席嘉也总是说一些很中二的话，做一些很傻的事，好像在他的认知里这样就能把两个人彻底捆绑在一起，无论如何都分不开。

尤嫣送他一个一触即离的拥抱，然后说：“我记得多少钱。”

他不开心好久，最后尤嫣将自己的身份证押给他。

她说，打欠条是为了保留最后一份自尊，但我们不会分开。

他又高兴了，别扭地接过她的身份证，又拿出自己的，把两张叠在一起，犹如举行庄重的仪式般放在抽屉里。

那时候席嘉也说，尤嫣，我一定要跟你去一个城市。

少年眼神虔诚又坚定，澄澈得如一汪清泉。

她伸手盖在他的胸膛处，厚厚的衣服无法阻隔胸腔里汹涌澎湃的独属于少年人的冲劲儿。

他说的不是努力去一个城市，而是一定。

席嘉也一定要和尤嫣待在一个城市里。

不能有任何别的可能性。

他不允许。

那张A4纸上立下的任务被他一条一条完成，越来越快，正确率越来越高，他的分数涨得很快。

只是他同样是个很犟的人，比如让他辞的兼职，他一直没有辞，他们的周末像往常一样。

尤嫣的生日在十二月份。

刚好是圣诞节那天，也是周六。

虽然提倡不过国外的节日，但凑热闹是刻在骨子里的传统，图个乐呵罢了。

酒吧生意爆火，经理提前跟员工交代不让请假，席嘉也走不开，承诺会早点回去和她一起过生日。

这是他们之间的大日子。

她下午从医院坐车回家，发现席嘉也走之前已经布置好了房间。

满屋子彩带气球，可能有些俗气，但他一个人要费不少功夫。

尤嫣在屋子里来回转了好几圈，思量还缺少什么东西呢？

她左手右手各伸出一个一。

一个蛋糕。

还有一个人。

他说，会带着蛋糕回来。

尤嫣摘了鼻梁上架着的眼镜，捧着手机倒在沙发上傻笑，笑着笑着把脸埋在抱枕里，企图让自己清醒冷静一点。

可她就是高兴啊。

尤嫣很多年不过生日了，自己一个人没什么意思，顶多生日那天不吃咸菜，给自己买碗馄饨或者饺子。

而现在，她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吃咸菜了。

她趴在沙发上，双肘支撑拿着手机打字，眼尾上扬，彰显着她无法掩盖的心情——

我到家了，等你回来。

消息点击发送。

他正在忙，没有立刻回消息。

她等了一会儿，站起身从书包里翻出卷子，写一道题就要看看手机。

一个小时过去了。

两个小时过去了。

三个小时......

四个小时......

夜幕降临，尤嫣放下笔再也写不进去，她走到窗户边看到外面白茫茫一片，意识到今年的第一场雪来了。

她换鞋下去，坐在台阶上。

四周的路灯亮起来，漫天雪花在微黄的灯光下飞舞，纷纷扬扬，交织成白色帘幕。

视线内不远处，有个家长带着自己家的小孩在堆雪人。

嘟嘟嘟——

“喂......”

尤嫣揉了揉通红的鼻头，将半张脸缩在围巾里，小小的一团。

“刚忙完，马上回去了！”

他说话有些喘，听起来累得不轻。

“嗯。”

谁也没有挂电话，那边风声猎猎，可以听得很清楚，尤嫣刚想说下雪了，慢一点回来也没有关系，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让她不由自主抬头。

那人衣摆被寒风吹得鼓鼓的，发丝随之扬起，他出现之后白花花的雪色似乎有一瞬间泛着淡淡的光，那光泽顺着少年的脸庞流动，最后汇聚在一起，星光点点尽数被吸进他漆黑闪耀的眸。

席嘉也一手举着蛋糕，一手挥舞着手机，朝尤嫣狂奔了过来。

他拿得很稳，蛋糕并没有任何不妥。

她忍不住站起来，眼圈有点红，朝对面的人张开双臂。

席嘉也就那么扑了过来。

他甚至没有减速，单手扣着尤嫣的后背，俩人一个趔趄，紧紧抱在一起。

更加令尤嫣无法拒绝的东西随着他一同撞进心窝里。

“这么冷，嫣嫣在等我吗？”他犹如撒娇的大猫，不停用下巴蹭她的肩头。

尤嫣轻叹：“是啊。”

她捏了捏席嘉也冰凉的耳朵，帮他捂住。

席嘉也稍稍后退，抓住她两只手塞在袖子里，轻声道：“要吹一吹才能好？”

尤嫣顿了顿，仰头在他下颌落下一吻，她用那双潋滟的眼睛望着他，歪着头问：

“这样呢？”

他眉眼舒展开，多了几分柔软缱绻，说悄悄话一样：

“耳朵好烫。”

“.........”

尤嫣从他温热的袖子里把手拿出来，手掌心附在他脸颊上，给他驱寒。

你的温度兜兜转转，还是会回到你身上。

我的喜欢转了一圈又一圈，从来没有离开你周身片刻。

“生日快乐啊，嫣嫣。”

席嘉也敛眸，目光静静停驻在她身上。

少年的祝福从未迟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