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一如从前（1/1）

江时笙第二天一早就被放出来了。

秋生来接她回住的地方。

那是个难得的艳阳天，冬日的暖阳将屋顶的积雪融化。

江时笙牵起秋生的手，抬手擦掉她眼角的湿润。

“秋生姐，又哭鼻子啦？”

“听人说你肩膀被刺穿了，你快让我看看。”秋生急得想看江时笙的伤口。

“哎呀，我没事。”江时笙转个圈方便她看，“别听他们胡说，他们就喜欢夸大事实。”

多亏了顾景湛，她现在好得不能再好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夫人不喜欢那孩子，为什么偏要去……”

秋生欲言又止。

她与阿幸没什么感情，与小草是情同姐妹。

哪怕不是一个娘生出来的，这些时日相依为命，她也早把小草看成自己的亲妹妹。

伤在阿幸身，她会惋惜，怜悯。

伤在小草身，却是牵扯着她的心脏，她一整晚不能眠。

“春霜姐怀孕了。”秋生转移了话题。

“她说她想见你，家主就把你放出来了。”

婢女领着江时笙穿过水榭长廊，最后停在了雅致的院落前。

她们将江时笙带进前厅就退下了。

江时笙抬头看着价值不菲的家具。

这里确实与她们所居住的小院有天差之别。

春霜从偏房走进来。

她和从前大有不同了。

华丽的衣裳，高高的发髻，行走间发髻上的金凤步摇轻轻晃动。

“许久未见了。”春霜屏退了其他下人，坐到江时笙身旁。

她为江时笙斟茶，放到江时笙手边。

江时笙看着她白净无瑕的脸，轻轻问了一句，“春霜姐，你开心吗？”

“开心啊，只有这段时间，我才觉得自己活得像个人。”春霜并不看江时笙，她将手放在隆起的肚子上。

江时笙的视线落在她的肚子上，“为什么不看我？”

从春霜进门开始，她一直没有正视过江时笙。

不是不屑看，是不敢看。

江时笙觉得，这跟昨晚顾景湛不敢看她，有异曲同工之妙。

怎么？她的眼睛是吃人的漩涡吗？

春霜端着茶盏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她不动声色，笑着用另一只手扶住茶盏。

“小草，我送你和秋生离开楚府吧。”她依旧不敢看江时笙，只是看着对面空无一人的座椅。

不知道的还以为江时笙坐在对面呢。

“秋生不会愿意的，我也不愿意，我们不想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江时笙看着她。

“哈？”春霜盖上茶盖，仿佛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眼中尽是嘲意，“把我一个人留在这？你们太可笑了，你们在想什么呢？”

“难道真以为我需要你们吗？”

“今时不同往日了，冬草。”

“我是楚府的霜姨娘，我肚里的孩子是家主的血脉，你们还想和我姐妹相称吗？”

“那你们也太贪婪了吧？我已经大发慈悲放你们离开楚府，你们还想要的更多。”

春霜咄咄逼人，言语刻薄。

“你们不会真以为我当霜姨娘是为了救秋生吧？”

“才不是。”

她猛地放下茶盏，“我只是给自己找个高尚的借口而已。”

“我就是贪图荣华富贵，就是想要靠出卖皮相换取身份地位。”

“我就是自私自利，卑鄙龌龊，唯利是图！”春霜歇斯底里。

江时笙握住她的手，春霜一怔，故作恶毒的表情僵在脸上。

“你看着我的眼睛说，我就信你。”江时笙声音轻缓。

春霜抬眼，清晰地在江时笙的眼中看见了自己。

所有的防线不攻而破，心理建设轰然倒塌，眼泪在下一刻决堤。

“你知道我下了多大的决心放你们离开吗？”她看着江时笙的眼睛，声音悲切，声调升高。

她紧紧攥着江时笙的手，已经处在了崩溃边缘，“我明明已经下定决心，我明明已经下定决心！”

这几年，她明明可以让家主放江时笙和秋生离开。

两个下人而已，放就放了，什么不都是主子一句话的事吗。

可是她没有，她只是将江时笙调到了后厨，比在凤栖院干活轻松些。

她承认她有私心，她不想让她们离开，不想这吃人的楚府从此只剩她一个人。

凭什么痛苦的只有她一个人，秋生和江时笙却可以享受她的牺牲所带来的福利。

只要有人陪着她，只要有人陪着她，再难她也能挺过去了。

所以她不肯放她们离开。

她也不敢见她们。

听到江时笙受伤生命垂危的消息后，她下定决心，只要这次江时笙能活下来，她一定放她们出去。

她下定决心了，她让人把江时笙叫过来了。

她要放她们自由。

可是江时笙不要，哈哈哈哈她竟然不要。

她怎么能不要。

春霜更觉得自己卑劣了。

她们可以为了自己留在楚府，自己却为了一己私欲不肯放她们离开。

她哪里配得上她们叫的一声姐姐。

她以为自己这些小心思，江时笙和秋生不会知道。

可是刚刚江时笙的眼睛告诉春霜。

她全都知道。

那些她自以为隐蔽的阴暗心思，在江时笙眼中无处可藏。

“春霜姐，你的想法并没有错，没必要责怪自己。”江时笙起身，轻轻拍着春霜的肩。

“人都会有私欲，没有人要一直奉献。”

“你已经为我和秋生姐做了那么多，你想要我们陪你待在楚府，这不是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

“我和秋生姐也不希望我们的自由建立在你的痛苦之上。”

“如果是你呢？”春霜抬头，慌忙抓着江时笙的手如同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如果是你或者如果是秋生，你们会怎么选择？”

“这不重要。”江时笙蹲下身，握住她的手，抬头一如曾经那般看着她。

“你不要纠结这个，更不要用别人不同的选择来谴责自己或者宽慰自己。”

“重要的是，我们都明白，无论我们的选择是什么，我们都不会责怪彼此。”

“我们理解你的选择。”

“正如同你会理解我们的选择。”

“所以，你无需为爱自己而夜不能寐。”

“你厌恶自己夺走了我们离开的机会。”

“可若是没有你，我们不会有这个机会。”

“我说了那么多，可能词不达意，我只是想说。”

“我们爱你，一如从前。”

春霜捂着脸泣不成声。

从楚相南问她，要不要放她那两个朋友离开楚家，她犹豫了，说不用的那刻起。

她再未宽恕过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