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噩梦(1/1)
自万历中后期始,皇帝怠政,不见大臣,内阁、六部和地方官员缺额,得不到任命,导致明朝从张居正时代的强中央、大政府,迅速变成了小政府。
朝廷对地方的控制力衰落,这便使得明朝地方官绅,开启长达二十八年的狂飙。
各地乡绅实力壮大,朝廷赋税迅速流失,到天启朝时,官员与士绅结成利益联盟,皇帝便只能依靠阉党来搞钱。
不过此时地方士绅尾大不掉,已经难以压制,阉党自身又贪污成风,使得太监也加入了兼并之列。
到崇祯朝,整个天下,已经是积重难返。
如今天下土地兼并严重,各地都是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
中原比较倒霉,朝中无人,朝廷在征缴赋税时,把持朝政的官员自然要为家乡考虑。
如今江南籍的官员最多,朝廷一收税,便有人陈情叫苦,说是鱼肉绅民。
他们人多声音大,且控制朝廷到地方诸多官位,所以朝廷在江南很多税都收不上来,甚至直接取消。
河南在朝中人少,没什么人为家乡说话,且就算说了也会被无视。
因为朝廷运转确实要钱,大家不能散摊子,可江南那边税又收不上来,便只能猛薅能够征上来的河南、陕西。
严格来说,此时坐在王家屏家里的三位族长,在密县是大鱼,在天下而言,只能算小鱼,甚至是虾米,也是被吃的对象。
现在朝廷征税,密县境内福王和周王的田不能征,高家只会意思一下,大头肯定是王、刘、李、石四家来出。
若是以往,他们可以把税赋转嫁到县里的自耕农身上,可到崇祯十三年,密县境内的自耕农几乎都已经破产,县里的田地不是被藩王兼并,就被他们几家吃下,赋税就只能他们交了。
这笔赋税,不是小数目,他们都不想当虾米,便准备联合起来,牺牲石家村。
谁让石家这一代只有一个举人,也没有后台和关系。
在他们眼里,石家现在已经被开除绅籍,沦为了任由他们拿捏的小农。
石家在密县耕耘多年,石姓族人拥有的土地颇,足够三家吃上几年,挺到朝廷剿灭流寇,击退建奴。
“呵呵~”王屏藩道:“这次朝廷加派到县里赋税是二千三百零七两白银!这笔钱我会让石有德出,不过他肯定不干!石家虽没什么背景,但是族人众多,诸位得帮我想有个由头,让他们必须出这笔钱。”
王思业笑了笑,“朝廷加派的饷银有公文,很难做手脚,不过县里可以用保境安民,防御土贼,训练乡勇为由,再另收一笔钱。届时我们三家带头响应,逼着石家出钱,等钱收到后,我们三家的退还,而石家交的钱,便充抵我们三家该交的三饷。”
刘长清击掌笑道:“此计甚妙!近日临县李际遇,本县土寇于大忠闹得颇凶,石有德也无法拒绝。”
李家族长李世杰,也笑了,“这个由头好,不仅今岁能用,往后几年,都可以用这个由头,让石家替我们代缴一部分三饷。”
王家屏听了三人的话,沉吟一阵,“可行!另外加征的事情,我去与县尊说!不过成不成,我不敢保证!”
王思业笑道,“有王主簿出面,此事定然没有问题。郑县令要收齐赋税,需要我们配合,他只要完成朝廷加派税赋即可,至于谁出大头,肯定是无所谓的。”
“对!”李世杰道:“我们三家在省里,还算有些关系,郑县令在密县任期只剩一年,没必要和我们过不去。况且县尊一直讨厌石有德,他正好借此机会整治石家。”
王家屏颔首,“好吧,我当尽力而为!”
王思业遂即举起酒杯敬酒,“事成之后,少不了王主簿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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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家村,石开从石有德的房间出来,便回到自己的屋子。
在大明,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石家想要生存,家族至少要再出一个举人。
那些江南豪绅能够屹立不倒,家业越来越大,便是因为他们兼并土地,有了钱之后,会拿钱继续培养族人读书,会资助有资质的读书人去考取功名,从而编织了一张巨大的利益网络。
石家也在培养族中子弟读书,不过石有才只是个举人,石家也不是真正的豪门大户,能够给予石开的教育资源,自然没法子跟真正的大户相比。
士绅大户,可以请好老师,进大书院,给族内子弟开私学,而石开只能被丢进县里公立的县学,教育资源没得比,所以读了几年,还只是个童生。
这时石开回到房间,拿起一本《资治通鉴》,这是他二哥高欢让他多看的一本书。
石开翻了几页,今天却有些看不进去。
石开起身站在窗边,石有德的话让他意识到,石家正处在一场危机之中,让他不得安宁。
今岁年景不好,说不定又会遭灾,届时石家村的族人,哪怕每家只多交一百文也会压垮他们。
这让石开内心比较焦急,不禁想念他二哥石欢,“要是二哥在的话,肯定有办法!”
石开比较崇拜石欢,石欢似乎什么都知道,总能解答石开的疑惑。
而且石欢怀有一颗忧国忧民的赤子之心,是那种听见班定远,满江红,便能热血沸腾,泪流满面的人。
想起二哥,石开不禁又走回桌案,拿出石欢的书信,展开了几遍,累了便直接趴在桌上睡去。
夜里,石开迷糊中,仿佛到了石欢所说的关外前线,他忽见眼前火光冲天,石欢的身影于大火中挣扎,声嘶力竭的呼喊,“敌在辽中!敌在辽中!”
“石开,我不甘心,以后天下就靠你了。”
“二哥!”石开看着大火中的石欢,不禁急呼,可是他越想喊,却越是发不出声。
这时画面一转,石开又披头散发的站在一座浓烟滚滚的城池中,街道上到处都是扑死的尸体,还有几个说着夷语的鞑子,提着滴血的战刀,脚踩着没过脚背的鲜血,狞笑着向他逼近。
“不要!”石开猛然惊座而起,衣衫已被汗水湿透。
“原来又是做梦!”石开呆坐半响,疲惫的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