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黄沙戈壁4(1/1)
太阳火辣辣的,天空很蓝,水洗过一样。
孟常抓了一把身下的沙,细细的,躺上去软软的。
“这感觉才对嘛。”
孟常给摔晕了,这会儿眼睛还花着,头疼就更不用说了,诫子书掉了一地,“这是在哪?”
“黄沙戈壁。”
“啊?那刚才那是哪?”
“诫子书一共多少?”
“三十七。”
雇言埋头整理诫子书,又做回了不说话的高冷形象。孟常也懒得纠结这么多,躺在沙上就想睡觉。
“师姐?”
又是那个熟悉的声音,孟常条件反射的睁开眼,抱着大不了老娘丢下人不管走人的心态看过去。
几个弟子远远的站住,不敢靠近。他们进来好几天了,什么都没遇到,连妖兽都没遇到一个,反观这边,一看就知道刚刚死里逃生,什么东西这么厉害他们打这么猛居然半点没有影响周围的人?
孟常已经生无可恋了:“真的假的?”
“这回是真的。”
然后她就干脆躺尸了。
几人面面相觑,这边两个人一个躺尸一个埋头整理东西,他们看了几眼,觉得还是不要过来打扰的好。
“那个,师姐,需要帮忙吗?”
孟常摇头,动作微乎其微。雇言只好代为转告,“不用了谢谢。”
一阵风过来,沙子胡了她一脸,孟常心肝肺脾肾都在疼,想找人借个帐篷,结果一动又吐了一口血。
这要是还走就有点说不过来了。
“师姐,正好我们也该休整了,要不,一起?”
然后不等她点头就掏出法器——风之帘,就是一块布,变成了帐篷的样子,从外面看不见里面,关键是可以隔绝人的气息,有效防止不那么厉害的妖兽。
雇言:“谢谢。”
被抱进去后孟常立马就睡过去了,她袖子里有符,东西都放在符开辟的空间里,所以尽管她有着可以开药坊的药量和足够好的药,自己是一点没能用到。
孟常已经很久没有受这么重的伤了,所以她睡了很久,梦中头疼得紧,浑浑噩噩的做了许多梦。
可能是被刺激了吧,她梦到以前的自己了。
她是七岁入的白起院,起初白起院的院长是现在的执事堂长老,白水宗内门执事长老——姓韩,白起院也只隶属于白水宗。
十多年前白水宗还是溪州的顶梁支柱。
她七岁那年溪州旱灾,饭都没得吃,差点儿就被送人,是白水宗的人到处给大家送东西。
韩院长当时和大公子公子尧一起去的,公子尧比她大了两岁,但是比她高一个头,把她当成四岁的小孩子,不仅给她吃的,还把她送回家。韩院长当时拉着她的手给她看手相,对她家里人说,这孩子将来有出息,这手相,大富大贵的富贵相,在修道一路上更是大有作为。
所以她被送去白起院韩院长一点儿也不惊讶。
起初白起院教她读书识字,十二岁以前学的都是理论,历史,诗书礼易乐,十八般兵器每一样都要教一点皮毛。每一样每一样她都是优秀。也可能是大伙年纪都还小,她一直是别人仰慕的存在。
十二岁以后重点从理论转移到了实践,溪州的神以枪飞升中书庭,所以枪一直是溪州的骄傲,修枪一道的人都走得又远又快,所以大家都以枪为主,旁的基本没有人懂,就算是导师也不过会点皮毛,或者说他们有点不太愿意去尝试别的,他们都希望走神保佑的道,走得更快更远,这就让溪州的道显得有点单一。
起初她还能跟上,信誓旦旦的要进入白水宗。只要坚持到十八岁她仍旧可以在白起院保持一千弟子中前三百,就可以了。
但是16岁那年,白水宗封山了,没有任何征兆,不知道原因。
没坚持到两年,白起院的隶属变成了南江,好几个宗门,内部导师换了一批又一批,人员也是,教学方法管理方法也是三天一小变七天一大改,孟常从此在滑坡路上一去不复返。
十八岁那年她到了该去宗门的年纪,其他宗门如约而至。
那年韩院长被调到南江学习,回来才知道她被宗门拒绝了,原因是在答辩上有人问:“家与天下谁为先?”
她答:“家,无家何以谈天下。”
“神道与人道,何择?”
答:“人道。自古飞升中书庭者无人再理人间事,神有神的规则。”
后边还有很多问题,她没能参与,直接被请出来,考核人批:“此人红尘执念太重,不利于大道修行。倘使红尘俗事与天下相驳,此人必成祸害。”
“长老,您当年说的话,是为了哄我爹娘开心吗?”她曾问。
“没有,这就是你的命,就算是现在,依旧如此,不过,有一点我没有跟他们说。”长老说,“命途多舛。”
他问:“导师千叮万嘱,一定要照着模板来,为什么你要自己想答案?”
导师不止一次说,她就是想标新立异,博人眼球。
“我只是,说心里话。为什么我们要被别人定义随大流?大道之初的目的不就是修心吗?
闻人宗主曾说过,不要求单一,修心不能被模板化。”
韩院长沉默了很久很久,然后告诉她,“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在拥有绝对话语权之前,我们要学会迎合世俗,只有这样,南江才有寒门的一席之地。
你以为溪州的道单一那些上位者看不出来吗?不是没有人努力改变,而是这个改变的可能性太低了。比起所谓的多样化到所有都是皮毛,我们宁可钻研一样,至少这样,别人会有所顾忌,至少有一样,是我们精通的。大家都知道不能单一,可是你回去问问有谁愿意把自己的孩子送到实验的第一线?人心肉长,父母只想自己的孩子过得好,并不希望他们有多出众,也不奢望他们能全能,这就是我们这种地方的观念,因为我们都是凡人。
溪州太落后了,固定模板有短板,却未必不是在选择人才这个平台上对富庶地方的限制。
学会迎合何尝不是一种能力的体现,不仅如此,这也是对人心的考验啊。
等你去了南江,你就会发现,无论你怎么努力,依旧比不上别人,他们拥有的资源是你的千百倍,你们的起点不同,即使有一天站在同一起跑线上,你们跑起来的工具也不相同,有的人会御剑,有的人有坐骑,有的人却只有一双腿。贫穷的地方脱颖而出的不是没有,但是很多人在角逐中用尽了力气,以至于胜利到来那天只剩下筋疲力尽。
在这条路上所有导师对你最大也是最善意的谎言就是我对你们一视同仁。
阿常,那大多数的筋疲力尽之人都有两个共同点,要么迎合到无能为力,要么走自己的路。前者过得像个奴隶,但成功的可能性大。后者却只能靠自己摸索,迷茫就像吃饭睡觉那样随时随地都跟着,甩不掉,也必不可少,他们过得就像浪迹天涯的大雁,有自己的信仰,相信自己的实力,也无可避免流浪。
你准备好流浪了吗?”
可是后来的三年她也没能进入别的宗门,无论是南江的还是溪州的,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她红尘念想太重。再后来,她年纪太大了,枪法越发退步,剑法越发不行……一堆的理由。
同门走了一批又一批。
孟家从一开始的对她重心栽培到不闻不问,到怀疑韩长老不过是骗人,甚至有人怀疑他根本不会看,就是瞎编。
在溪州不能单干,总归要找一个或大或小的背景。
韩长老为了把她留下,从大长老调到了执事长老。她也在执事堂待到如今。
在十八岁以后的好几年里,她经常打架,回到家是一无是处但是听话的大龄剩女,出了门鬼附身似的变了个人。
十八岁,有人嘲笑她的落榜,她跟人打架。
十九岁,有人嘲笑她是残羹剩饭,她跟人打架。
二十岁,她不在为了这些无聊的东西打架,她开始接执事堂的各种各样的任务,不论难度。
在任务中打架,逃亡。
她开始学会备着自己最常用的药,自己上药。
回到家依旧是不谙世事的姑娘,笨手笨脚,心地善良。
见过她一身伤的人早期只有韩长老,从一开始的浑身伤到后来的碾压别人。很少有人知道她符术超群,因为长老有一次看到她那画法不对笔画不准的鬼画符,效果却一样,要是被别人知道了,高低得扣一个不祥的帽子,这样的人要是记恨起来那些没有收她的宗门,报复可怎么办?然后未雨绸缪,光溪州的几个宗门联手起来她也没有活路可走。
向她爹妥协那天,她在祠堂里跪了一晚上,离开前,给曾经优秀的自己到了个歉。
抱歉,没能成为从前的你期待的样子。
——
十几年的耐打抗揍经验给孟姑娘换来一个强壮的身体,虽然依旧从心肝肺脾肾到头到手脚都疼,但是她醒得早,而且可以带着这身伤蹦跶,欢快的蹦跶,像个不倒翁。
拿到白水令了,什么事都是小意思,赶紧回去才是正道,免得夜长梦多到嘴的鸭子飞了。
绕是她这么归心似箭,孟不倒翁睡的那一夜也够长了。
怎么个长法呢?
就是,一夜的时间过去,第二天天才亮她就飞往沙漠外,然后在阵的外面,跟一帮的土匪面面相觑了。
去他妈夜长梦多,人家都在这里设阵了,能不知道里面什么情况?瞧瞧人家,这才叫远见!
果然坏人才清闲。
“孟姑娘,你伤得有点重,我们也不想和你动手,你开个价吧。”
孟常路上刚从雇言那里学会了用诫子书闭着嘴说话,这会儿就派上用场了。
她在心里问:“他们能看见里面的情况?”
雇言:“不能,除了那个黑影,溪州没有人能弄出厉害的阵,白水令一直藏在那个阵里,所以别人才找不到。但是回来的必经之路上有一个阵能感应到白水令的存在。”
孟常恍然想起来,雇言只还了她三十六章诫子书。现在又不方便拿出来。
“我现在有点不想打,直接跑吧。”
“怕是没那么容易。”
回答她的不是雇言,是一个着白裳的男子。
“??这玩意别人能听到?”她想。
雇言也想:“只是一个符,稍微精通点的可以窃听。”
溪州是个风景秀丽的养老的好地方,但是对于修道之人来说,尤其是大宗门的弟子来说,来这里的大多是犯事流放而来,不利于他们的修行,所以他们大多会为了将功补过不择手段来换早点回去。
“我好累啊。”
孟常想。
她说:“不开了,我也想去南江。”
“那就得罪了。”
一帮不同道的人抢东西起来就很麻烦,像极了一群疯狗乱来。
这种时候不能硬来,能跑就跑。
诫子书飞出去没多远又迷路回来了,有的是从上面出去立马从下面回来。
设阵这一点倒是挺统一,诫子书出不去,她瞬移也办不到,只能硬抗。
也不知道这阵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居然能让这么多人偷听,这些人没一个是想跟她刚的,都是冲着雇言去,大有拿不到东西就连人带走的架势,白瞎了她刚才遮遮掩掩的。
一炷香时间过去了,那些人乐此不疲。
又一炷香时间过去了,乐此不疲的人换成了靠后边一点的。
雇言已经支撑不住晕了。
在第三次被揍的时候孟不倒翁认真的反思了一下,以后再带人出门干活她就是狗!
一个人不爽吗非要多带个人给自己找罪受。
又又一炷香时间后,人流再次换了一泼……
又又又一炷香后……
大地突然震颤,随着一声“卡擦”的声响,阵被人从外面破了。
这阵被破得惊天动地飞沙走石。吓得里面所有人都是一愣,不敢动了,鹌鹑一样扬着脑袋看向沙尘最浓厚的地方,连沙尘都忘了遮。
众人只觉得面前一阵风过去,躺在地上的雇言不见了。
里面的人多多少少都受了点伤,最严重的莫过于不倒翁,她刚被打进人堆里。最不满的莫过于好不容易把孟不倒翁轰走的那个,一回头目标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