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游子身上衣19（1/1）
百年前的溪州有这天底下最厉害的大夫孟家，还有排名前五的闻人家，和白水宗。
其中顶梁柱要算白水宗。
白水宗出了一位天才，不到三百岁便已是化神巅峰，不过这位天才不喜欢干正事，放着好好的白水宗宗主职位不要，跑去深山老林追一位剑灵。
这位剑灵归隐已久，不仅修为了得，还医术高明，曾多次出手救他于水火。
于是他不听旧宗主劝告，跑去找那位。
曾有人预言，早晚要出事。
果不其然，在他二百九十九岁那年一月，他飞升了，同年四月，他剔除神印跳下来，与中书庭反目成仇，最终被压在白水山底下，成为人人唾弃的坠神，连带着溪州也被七七四十九道封印断成桃花源。
他是溪州的神，飞升前不知道帮助多少人，飞升后溪州无一人供奉，包括白水宗在内的宗门。
更有人因为他，厌恶枪道。这其中就包括了邬静。
那时候的邬静才有十二岁不到，正是昂首期盼美好未来的年纪，突然有一天被告知，溪州与世隔绝。
“我不学了，一个为了情爱视其他人如蝼蚁的坠神，我凭什么要走他的道？学他的痴情，还是学他的愚笨？”
“住口。”白茹英身为大祭司，白水宗当时的代表人之一，在年轻人眼中可以说是迂腐的代表，“即便他做得不对，也不是我等可以妄加论断的。”
她指着地面，“他能听到。”
“哼，怎么？敢做还不敢让人说？这就是神的度量？难怪他的神途只有三个月，他活该。”
啪！
那是宠孙子如命的大祭司第一次打自家宝贝孙子。
“你……”白茹英打完就后悔了，“不能这么论断的，如果没有他和剑灵大人，是不会有今天的我们的。”
“所以他就可以无视所有人的未来？”
“唉！”
邬静拍开奶奶抚摸过来的手，在之后的很久一段时间里都没有再理过白茹英。
那时距离溪州封印过去许久，白水宗的人都在商量着怎么出去，至少不能坐以待毙，封印溪州是神的惩罚，人力不可抗拒。
于是经过商量，溪州的大小宗门一致决定不供奉这位封印的神，也不给剑灵立碑。
以白水宗为代表，白茹英等人研究出第一批可以扛住惩罚的阵与符咒，第一批代表来自闻人家和白水宗。
邬静是在那时候偷偷跟着离开的，距离他十三岁生日不到半个月，白茹英一直记得他说想要一件白色长衫，百忙之中也不忘了亲手给他缝制，还贴心绣了符咒。
得知他跟着出去后白茹英给他写了很多信，邬静一封也没有回。
出来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离开溪州的人，弃枪法，学剑法，从头开始，励志要让白茹英看看他没选择错。
当时只是意气用事，没想到歪打正着，不久后南江成立上林阁，相对的便是溪州出来的那批人接二连三出意外。
负责给邬静传信的人在某一次遭遇刺杀，拖着一身伤回来只给他带来一句话：“不要暴露身份。”
在之后过了好几年，他才尝试给白茹英去消息，唯一一次得到回应只有一句话：“既然出去了，就别回来了。”
他一直以为那是气话，白茹英觉得他既然有骨气出去，就不该回来找她，想闯，便去闯吧，让我看看你的能耐。
从那以后，他再没找过白茹英。
殊不知白水宗正经历着来自南江的压榨，他们先是挑拨走其他宗门，孤立白水宗和闻人家。
没有立刻动手不过是因为发现了白水令的存在。
宗主有先见之明，提前把门下人分散出去。果不其然不久之后白水宗迎来一次洗劫。
白茹英死在这次洗劫中，大祭司开启护山大阵，连同一百精英，护白水山将近百年的安稳。
邬静得知白茹英逝世已经是几十年后的事。怎么说呢，有点遗憾，也有点难过，但也仅仅如此，那时候最多想的就是——原来我连自己的族人都救不了，还救什么天下。
如果不是刚好进了白水河，拿到白水令，又恰好看到，或许白茹英这辈子也就带着那点小小的遗憾这么过了。
可是偏偏看见了。
他看见白茹英一次又一次改着那件衣裳，有时候累得睁不开眼睛还要把它拿出来看看。
他看见白茹英看着他寄回去的信，满目愁容无计可施，夜夜失眠。
他看见白茹英抱着那件缝缝改改的衣服失眠，在最后一刻把它藏在房间的地下。
看见几十年来变成亡魂的她一次又一次缠上别人，缠上一个无意闯入的人，被带到桑梓镇，然后被踢回去。
再后来遇见一个脸上仿佛铺了三层白面的黑衣人，与他做交易，白面给她不被固魂，让她缠上一个无意中闯入的姑娘。
看她进了姑娘的法器，在姑娘遇到危险时她比那姑娘还着急。
姑娘一遍又一遍画着通灵咒她都揪心，可是她能怎么办，那姑娘本就是自己摸索，天赋不高，而她并不能教她。
好在这姑娘神经大条，没有再一次把她送走，也可能是她太忙没来得及。
他看着向来正直的奶奶为了可以出来骗人家小姑娘用了白面给的符文，在白水河为了保全姑娘去白面大打出手，险些魂飞魄散，幸好列夫子及时赶到。
再后来的三年时间，她用尽全力帮那姑娘适应不用眼睛的生活，带着她在各个阵里摸索。
孟常曾经问过她，“你这么拼命又是放不下什么呢？”
她说：“心心念念的人从前想回家，我没能接他回来，如今只想给他开一条回家的路，若是有一天他想回来了，可以回来看看……看看生他养他的山水。”
“万一遇不到呢？”
“随缘吧。”
“如果见到了呢，你打算怎么办？”
“看一眼就好。已故之人，何必再去添堵。”
离开白水山后的每一天她都可以放下去轮回，可是她选择了出来。
我念的人不来见我，我便去见他，不惜山险水恶。
白茹英没骗他，她的确在衣服上落了符，的确是寄魂符。
可是她没成功。
她可能也没想到离开白水山这么久了，她的一举一动还能在白水令中看见。
不管是她还是孟常，都没有成功把这个魂寄到那件衣服上，普通器物而已，法器尚且困难重重，何谈一件普通衣物，即便这是一件放了百年之久的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