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心动（1/1）
几人处理好豆娘身契的事情，找大夫包扎好她身上的伤便返回剩下车队停驻的林间。宋泠乐心中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放心之后开始昏昏欲睡。
在铜台的这几日就像是在做梦，明明是为了欣赏异地风光人情才来的，结果只去街道逛过一两次就要走了。栗桑酒也没尝到，铜台的全貌也没见完，说不遗憾是假的。到了下一个地方，再碰到这种莫名其妙的闲事，她一定不会再去管了......
也不知道裴疑他们会怎么处理莫楼生，像她这样拐骗虐杀女子的罪行，依大魏律法是要被处以车裂之刑，算是恶有恶报了。
若那晚裴疑没有找到自己，她或许已经被断了手脚扔进那个恶臭的屋子了，想起来还是后怕。
被她残害的女子应该有不少，多数是容貌姣好、身体健康的豆蔻少女。宋泠乐猜想她这么做大概是出于对她们的嫉妒......说是喜欢，其实就是想要玩弄。她是女儿身却被迫成为男子，病魔萦绕吸食她的生命，被关在如层层叠嶂的院子里，嫉妒、绝望、不甘扭曲了内心，才导致她的疯魔残忍。
“莫楼生”亦如她们，世间众多女子亦如“莫楼生”，被人掌控命运，反抗不能。
这样说来自己确实被眷顾着，多亏了家人，有那般爱护宠溺自己的家人，她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能健康无忧无虑的长大。正是因为知道，所以她才会对家人如此看重，她是真心爱他们，希望他们每个人都健康长寿。
才不是因为害怕失去庇护，变得什么都不是。
才不是这样......
啊，对了！待会儿他回来还要说声谢谢才行......
意识模糊，少女歪进银朱的怀里，吐气如兰，身体随着呼吸有节奏的起伏着。两个女子对视一眼，相互竖起食指保持安静护她好梦。
马车平稳地沿着道路行驶，周遭的一切无不透露出夏日的生机勃勃，绿荫艳阳、虫鸣鸟叫，越过的风、起伏的草、浮游的云......一切的一切都是这般美好，特别是从黑暗中走出，一点微不足道、平常的再不能平常的事也会让人觉得幸福。
这个世界好像一直都是这样，有人光鲜亮丽，有人破烂不堪；有人肆意挥洒青春，就有人被困于阴冷囹圄；有人不管走到哪里都会有人爱着，有人到身死依旧是独自一人。人世间从始至终都不存在公平，各有各的命数，可该不该认命一直都取决于自己。
不同的经历造就不同的人，不同的选择编织不同的人生。她会为了家人不顾一切，会为了心里的好奇冒险探究，他便会为了执念放弃一切，会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
是这样想的。
原本是这样想的......
裴疑从县衙走出，牵过衙役递来的缰绳，与经历和师爷告别后绝尘离去。解决了一切，他现在满脑子都是那个坏心眼儿的少女，他害怕因为自己她再也不能没心没肺地笑，他害怕因为这件事她真的与自己形同陌路。
自己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这样的担心？他以为自己能够狠心利用她，但那晚蜷缩在怀里颤抖地娇小身躯打乱了他的心智，那一刻他甚至有一种想要去灭了莫氏满门的心思。
满腔的怒火还掺杂着自责与懊恼，当时不该让她去的，不该让赫连岂不去阻止她的，不该为了完成任务而不去找她......
他最不该的，是对她动了不该有的心。
她是“潋潋”，是宋家的掌上明珠，在她非黑即白的世界中应该不允许像自己这样别有目的地接近。两次设计过她、将她置于危险的自己，还有什么资格对她心动？
那道存在于他们之间的隔阂就让它待在那里，也是属于他对自己的惩罚。
收绳勒马，无视前来找他报告的阿莫和赫连岂，他快速翻身落地大步流星走到马车前，手指靠近幕帘又微微蜷起。
他只是想确认她的情况而已，没有其他的意思。
少年轻轻撩开幕帘，视线中是安静酣睡的少女，与守护在她身边同样睡着的两个女子。
“呼——”他又轻轻放下幕帘，长长舒了一口气。
“主子怎么了？”阿莫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急切地询问。
裴疑竖指让他噤声，走到离马车远一些的地方后才开口，“没事。铜台的事已经解决完了，今夜休息过后我们就可以往乾州去了。”
“是。”阿莫与赫连岂同时回答。
“......离开莫府之后，没有发生什么吧？”他想起少女最后上车的表情，突然问道。
“哦，没什么重要的事。二小姐聘了她找的那个叫‘豆娘’的女子做侍女，之后我们便是去过身契的事宜。”阿莫回忆道。
“嗯。”裴疑散了力，靠在树干上。
“我有另外的事要和裴少爷说，阿莫先离开吧。”赫连岂见他们都没说话了，便说道。
阿莫得到裴疑眼神示意后，退身离去，走的时候叹了口气。
“什么事？”少年有些疲倦地问道。
“卑职的职责是‘护送宋家二小姐前往青州’，裴少爷没有忘记吧？”赫连岂声音低沉，这件事在他心里面憋了很久，现在终于又机会和他聊聊了。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裴疑苦笑了一下，“那件事我会自己给她说，你放心之后不会再让你失职了，你的任务就是保护她，不管我说什么都不能改变。”
赫连岂审视着他，探究着他话语的真实性。职责之外的事情自己不会多管，毕竟也管不了。今日找他谈就是想摆明态度，接下来的路程里自己是作为宋家二小姐的护卫，不会再听他的任何指挥。
走之前宋尚书给自己下了另外一个命令，一旦发现裴疑有威胁到宋泠乐的举动，便只能听令宋泠乐一人。
“那就好，明日该怎么走，等二小姐醒来再做决定吧！裴少爷好好休息。”赫连岂躬身作揖，转身离去。
少年埋头揉捏眉心没有回答。
眼前雪白一片，冰冷的温度滑进自己的衣领，化成一滩水打湿了布料。胸前圆滚滚的一团紧紧地抱住自己，散发着强烈的暖意，驱散了寒冷。
好久没看见的小糯米团子，一下将自己扑倒在雪里。周围响起笑声，他看见好一段时间没露出笑意的阿娘正在开怀着。他瞬间阴郁的心情也豁然开朗，珍重地抱着她坐起来，帮她拍掉发间、衣服上沾惹的雪粒。
“好久不见，你怎么变重了？”他逗趣道。
小糯米团子眉眼弯弯，咧嘴得意地说：“潋潋马上五岁了，长大了当然会重一些啦！”
他“噗嗤”一下笑出声，双手捧住她的脸颊揉了揉，“那潋潋五岁生辰想要什么呢？”
“想要嫁给岱渊哥哥！”糯米团子开心地打开双手大喊，逗得大家又不禁笑了出来。
小裴疑慌忙捂住她的嘴巴，害羞地抱怨：“女孩子怎么能随便说想要嫁给谁啊！”
糯米团子扑闪着大眼睛，用小小软软的手盖住他冰凉的手，歪头笑着。
又梦到了以前的事，他都忘记了小时候她还说过这样的话......
裴疑缓缓睁开眼睛，黑夜褪去，天空是一片明亮。
侍卫侍从们已经开始收拾东西了，昨夜驻扎的平地处人影不断来来往往，他的目光就这么一晃，便毫不费力的找到了她。
“真的长大了。”望着她曼妙的身姿，少年小声嘀咕。
少女正在和侍女说话，笑容明媚正如这个季节的繁华灿烂，仿佛能够驱散黑暗与阴霾。那灵动的双眸和小时候一样，明亮清澈亦勇敢坚定。
蓦地一下，想起之前银朱阿莫他们说她很是漂亮，现在看来好像......确实如此。此刻他一下明白什么是“聘聘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
这是什么？他错愕，愧疚、心动、梦境居然会改变她在自己心里的形象，奇妙到不可思议。
“裴疑，你在那里干什么？”少女也望到了他，挥手呼唤，“别偷懒了，快来帮忙！”
他没动，只是怔怔地看着她移不看眼。
瞧他像是睡傻了一般，宋泠乐撇嘴不悦地朝他走去。她的每一步对他来说都像是敲击在心脏的重击，快速跳动的声音就要抑制不住泄露出去了。
糟糕！少年回过神来想要退后，却不小心压住自己的衣摆，没有成功起身。
少女也在此时逼近他的面前，蹲下直视他的双眼，歪头说：“发什么愣呢，没睡醒的话就到马车上去，继续躺在这里小心被丢下哦！”
咚咚——心脏停止。
离得太近，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呼吸与她的相互交融，还能清楚的看见那灵动清澈的瞳孔中倒映着神色慌张的自己。
真是太糟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