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家宴（1/1）

大雪下了一整夜，待到雪停之时世间万物均被染上铺天盖地的无瑕素白。穹顶云层悉数散尽，雪霁天晴、雾霭消退可放眼望去依旧让人觉得压抑。

宋泠乐熬夜太久以至于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来，头昏脑涨地坐在榻上回忆昨晚的谈话。既然答应了师父，她就不会再去提及，只是心里总觉得不甘，难过于自己完全理解他们的决定。

这世上的规矩太多，挂念太多，多到举步维艰......师父却说有了规矩与挂念，人才可称为“人”。

她懂又不懂，难道没有人想去打破这些规矩，舍弃这些挂念吗？应该是有的吧，不然一成不变的人世该多无趣啊！

揉了揉抽痛的太阳穴，宋泠乐拿起床边地外衣披在身上往屋外去。轻拉门扉，一片耀眼的白刺入眼帘，抬手遮挡适应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主子，您怎么这样就出来了？！”端着热水的银朱，小跑着来到她身边，担忧地责备。

“我就说外面怎么如此亮，原来这雪都下了这样厚了。”少女望着眼前的景象，忽然想起多年前的一次初雪。

魏都的冬季没这么冷，但那次下雪夜她觉得是最冷的一天。

“就快过年了吧？”耳边自动忽略银朱的碎碎念，宋泠乐冷不丁地问了句。

“啊？嗯，再过六天就是元旦了，主子。”银朱回复。

“时间还真快......我们是夏初的时候出发的吧？现在马上就要过冬了。”说话间，宋泠乐的思乡之情渐起，也不知道兄长这么多年想回家的时候是怎么度过的。

“昨儿奥叔还说，今年您和裴少爷都在，这元旦府邸肯定会热闹。”银朱也陷入回忆，想起小时候主子和裴少爷还要好的时候，每次聚在一起过节都欢快的很，脸上不禁笑了出来。

“哦，对了，裴疑呢？”宋泠乐忽然急切地问。

被强迫从回忆里回过神的小侍女，支吾地回答：“不、不知道。昨夜裴少爷送您回来以后，就走了。”

“叫空青来给我梳洗，你去他院子那边问问他今日的安排，我又是找他。”说完，宋泠乐拉了拉就快滑下去的衣服，然后进了屋。

半个时辰后，她梳着双丫髻，点缀有各种珊瑚制得珠钗，搭配雪白素锦绣花的马面裙与银狐猩红缎披风出了门。

据银朱得到的消息，裴疑现在应该在府衙办差事儿。着急去见他，是因为昨晚和师父结束话题，她准备去里间时听到了他与兄长的对话，有些在意的事想问一问。

马车停在离府衙最近的一处茶坊门口，银朱小跑着去府衙请人帮忙传话，宋泠乐在空青的陪同下进入茶坊上了楼。

上一次约他聚在茶坊，还是找他帮忙阿姐的婚事。那时好像还吵了一架，自己下了决定再也不搭理他的，结果......

与空青浅聊了一下，没过多久银朱一面念叨着“冷死了”，一面哈着气回来了。

“主子，说是裴少爷出了城去村子上了，可能傍晚才会回来，要等吗？”

“等等吧。”

本以为也就等上几个时辰，然而事实上这一等就等到了元旦府邸的家宴。

这么几日的修养，宋与时和沈槐序的伤好了不少，精神也恢复过来，之前的不愉快也被大家故意遗忘，所有人就当做没有发生过一样，还是其乐融融的聚在一起。

“岱渊到哪儿了？”坐在红木圆桌前的宋与时瞧着一大桌子人只差裴疑一人没到，稍微催了催。

“知府大人没事儿，再等等罢！这几日还得亏裴公子帮忙处理村子里的各项税收，不然我们可能又要像前几年那样过个年还要到处跑了。”说话的是知府衙门的户房总管，他对裴疑甚是欣赏。

“等肯定是要等的！”宋与时瞥了眼魂不守舍的妹妹，“他是大功臣，这顿饭说是家宴，其实是为了犒劳他和各位今年的付出。要是主角不再，酒都少了些趣味，对吧？”

“是是是！”其余几位官吏笑得合不拢嘴，忙作揖附和。

沈槐序挨着宋泠乐坐在一起，也察觉到少女的不安，悄声安慰道：“说是在赶回来的路上，他这几日着实很忙，帮源然做了七成的事务，莫要生他的气。”

宋泠乐舒出长长一口气，“我这个小女子哪敢生大功臣的气？只是一连找了他几次都不见人影，不过是怀疑他是不是反悔了罢。”

“反悔和你的婚事？”沈槐序被她逗笑，手指握拳抵在口鼻处遮掩，清了清嗓子接着说，“裴公子虽城府颇深，可还不至于将好不容易得来的宝贝弃之不顾，潋潋多想了。”

被“宝贝”一词羞红了脸，宋泠乐佯装生气地瞪了眼沈槐序，脸颊鼓着气不欲理他。

正在笑她模样的沈槐序察觉到一抹视线，抬头望去，却发现那人正和下属热络地聊天。看来还在气自己呢......他心想着无奈地摇了摇头。

众人又等了三刻钟，眼看着桌上的菜被拿下去热了一遍又一遍后，宋与时实在等不住了，只好率先拿起筷子示意各位开动。此时也无人在劝阻说要再等下去，宋泠乐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哪还管得上裴什么疑。

就在少女举着筷子准备夹觊觎好久的一块四喜丸子时，正厅外的院子传来骚动和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在场所有人顿时紧张起来，毕竟都听说了宋大人遭遇歹人袭击受了伤，免不住担忧那伙人再次找上门来伤到自己。

首先出现的是气喘嘘嘘的奥叔，他弯腰气息不匀地禀告：“禀、禀主子，裴、裴少爷——”

话还没说完，裴疑带着满身风雪出现在众人视线中。他的束发有些松散，下巴上出现一片青胡渣，乌黑的下眼圈述说着这些天的辛苦。

宋泠乐这时发现他原本一直用来束发的红色丝带不知什么时候被换成了银质的发箍。

少年喘着气扫视着在座的众人，眼神凌冽像是寻找猎物的猛兽。宗人不敢出声，不知他要做什么，只有沈槐序挥手和他打招呼。越过前来询问情况的侍从，裴疑径直走向一脸目瞪口呆的少女。

“源然兄长，潋潋借我一会儿。”说罢，不管三七二十一，横抱起少女又急匆匆地快步往外走去。

留下一饭桌的人面面相觑，不知该作何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