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契书（1/1）

然而上官素光先前的一番话却激起了围观村民的同情。大家伙儿都是一个村子里的人，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许氏娘仨这些年来过的什么日子，大伙儿心里都清楚。这江氏对许氏母女的欺压委实太狠了些，大伯过逝，不说帮衬一把带孩子的寡嫂也就罢了，还三天两头叫许氏母女到她家里去干活儿算怎么回事儿？名义上是孝敬婆母，但其间利益都落到了谁手上不言而喻。这些年林林总总加起来，不少了！可这妇人贪心不足，还把如意算盘打到了亲侄女儿的婚事头上，她亲娘还没死呢，怎么轮得到这狠心的妇人说话！

众人指指点点：“啊唷，哪有这样恶毒的婶子！”

“真是造孽啊……”

“是啊，若是让上官大郎知道有人这样欺负他妻女，不晓得会不会气得从坟墓里爬出来！”

上官素光灵机一动，蹲下身就痛哭死去的老爹：“爹啊，你怎么走得这样早啊，留下我们娘三个被人欺负！早知道这样，我还不如早早地随你去了！”

话音一落，她还真就往门板上撞去，幸好被许氏拉住，额头上只撞破一条口子。许氏捧着一手血痛哭：“我苦命的女儿啊，你怎能先去了，要去也是我先去……”

江氏袖着手看热闹，撇嘴：“哼，惺惺作态！”

许氏这下子彻底被激怒，眼瞅她女儿就要被逼得撞墙而死，就算她是只病猫，此时也要发一发威风：“弟妹说这话，是良心被狗吃了吗？你晚上睡觉安生吗？就不怕大郎去站你床头？！”

看上官素光一副不要命的架势，上官德再也忍不住了：“都住嘴！”

他一开口，闹哄哄的场面顿时一静。

上官德朗声宣布：“蕊丫头的婚姻大事自有她母亲做主，旁人不许再插手！更不许有那起子贪心的，拿蕊丫头的婚事给自家谋取利益！若是被我知道了，定要拉到祠堂去重责四十大板，以离间骨肉之罪，驱逐出族！也不许有人乱嚼舌根，非议蕊丫头一家子！这事儿到此结束，都各自散了吧。”

他和刘氏互相搀扶着，转身要走，江氏不乐意了：“这事儿就这么算了？我可是费了好大功夫才给蕊丫头相中了黄大郎家，走了十几里山路，鞋底都磨破了。再说了，就算我这个婶娘做不得主，那蕊丫头奶奶呢？也做不得主了？”

上官德抚一抚长须：“我刚才说过了，蕊丫头的婚事由她娘做主，要是她娘愿意让她奶奶做主，我也没意见。”

许氏一扭头：“我当然不愿意！我的女儿，得找个她可心的，满意的人才行。”

哟呵，今日闹了这一场，许氏这丧门星居然也硬气起来了。从前的许氏哪敢在江氏面前说个不字，向来只有老老实实干活儿吃苦的份儿。江氏心里十分不爽，将目光投向她婆母。

钱氏知道，上官德都这么说了，那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儿，她再继续坚持，就是不给族长面子，未免太不识相。但让她就这么空手回去，她心里也不满意：“蕊丫头的事情先放一放，我们且分说分说另一件事儿。”

她搬了个凳子坐在门口：“老大家的，半月前地里才收了红薯卖了钱，你准备什么时候把这钱交给我啊？”

许氏一懵：“红薯钱前些日子不是给了婆母一部分做孝敬么？”

钱氏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坐在那里不紧不慢道：“那两个钱也叫孝敬钱？打发叫花子还差不多！老大家的，我看你是看我儿子死了，不把我老婆子放在眼里是吧？你出去看看，谁家奉养公婆，每年不是给足了四季衣裳，干货吃食？区区一百文钱，也好意思说是孝敬！”

许氏为难：“娘，您也知道儿媳家里的情况，那些红薯本来就只卖了三百文钱，我们一家三口也要过日子，实在没有多的钱可以给您了。”

钱氏忽然和颜悦色起来：“我当然知道你日子过得艰难，我也很体谅你。你看，你一个妇道人家，带着两个孩子，哪里种得下十亩田地呢？不如分出六亩来，给你小叔子家种。二郎是个种地的好手，定不会糟蹋了那些地。你也能轻松一些。”

许氏脸色骤变，她知道钱氏说的正是靠近溪水边的那十亩水稻田，这些田还是上官大郎在世的时候，给人做账房一点一点挣下来的。如今，她们母女三个就靠着这十亩田收点稻谷，外加一些旱地种点菜蔬。有了多余的粮食，送到集市上卖了换点银子，一家人勉强度日。

钱氏忽然说让她把十亩水田分出六亩给别人，这不是要断了她一家的生计么！

许氏吓坏了，一叠声拒绝：“不可不可，万万不可啊娘！”

钱氏又大声咒骂起来，难听的话一筐接着一筐。

上官素光实在忍不住了，慢慢从许氏怀里挣脱出来，扶着墙站好。她当然不可能真的撞墙自尽，但是为了让上官德主持公道，不得不把戏做足一些，真就撞上去了。饶是她留心着，还是把额头磕破了皮，此时已经被许氏用布条包裹好，洇红一片。

上官素光开口：“奶奶这话说的，我们家里穷，全村谁不知道。难道我们把田给了二叔，就能给得起孝敬钱了？况且奶奶，自从我爹过世之后，我娘可没苛待过你啊，您刚才说四季衣裳，哪一季我娘不是按照规矩做好了新衣，送到二叔家里去了？再说这吃食，但凡有点好吃的，我娘都想着让您先吃，我和妹妹都不一定吃得上呢。就这，您还不满意？我倒是挺好奇，二叔二婶是如何孝敬您的。”

钱氏脸色一变。老二家里别说孝敬，能不来吃她就不错了。大部分时候，都是钱氏拿了老大家里的孝敬，去补贴老二。

但是钱氏就是乐意去补贴二儿子，谁让二儿子生了她唯一的宝贝孙子呢。

江氏脸上也不好看，兀自嘴硬：“婆母是担心嫂子累着。”

上官素光冷哼一声：“想种我家的田可以啊，按照市价每年给我们交租就行，一亩地一百斤粮食。”

江氏脸色更难看了，抬手就打：“我打死你个小贱蹄子！”

巴掌从上官素光眼前一晃而过，堪堪靠近她的时候，就被离得最近的刘氏一把捉住。

而上官素光却掐着喉咙，剧烈咳嗽起来，双眼泪水涟涟，看着上官德和刘氏：“三爷爷，三奶奶，我，我好难受啊，我头好疼，嗓子也疼，我是不是要死了？”

刘氏是个心软的妇人，上官白蕊平日里最是个听话的孩子，村里人都看在眼里，没人不喜欢乖孩子，尤其上官素光今天还遭了大罪受了伤，刘氏一把搂过素光抱在怀里：“我的个乖乖，不哭啊不哭，三爷爷和三奶奶在呢，三爷爷和三奶奶给你做主啊。”

上官素光在刘氏怀里哽咽了一会儿，抬头看向上官德：“三爷爷，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我家里的事情一团乱麻，委实让三爷爷为难了。我这里倒是有个主意，也许能就此理清楚了。”

上官德眼前一亮。他身兼村长与族长之职，调停邻里纠纷本就是他的职责，可这家长里短哪里是那么容易理清楚的，对此他也烦不胜烦。此时一听上官素光有主意，立即就问：“什么主意？要是真能就此把这些麻烦事儿都解决了，三爷爷一定鼎力支持你。”

上官素光立马不咳了：“立契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