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做工（1/1）

没多久晚饭好了，热腾腾一大锅热汤盛在木盆里，里面放了不少菜叶，上面飘着一层薄薄的油花。旁边一个盘子里装着八个水煮鸡蛋。外加两碟咸菜，一篮子烙饼。五个人围着桌子坐下来。

许氏用汤勺盛了两碗汤，先端给赵安顺和赵佑：“都快趁热吃啊，别客气。”

赵安顺三十出头，是个木讷的汉子，双手接过放在面前，不安地搓了搓手：“多谢嫂子，你忙活了这半天，还让你来伺候我们。”

许氏笑道：“哪里的话，只是我们家条件就这样，薄待你们了。”

赵安顺问了许氏婆母上门闹腾的事情，得知签了契书后，连声道：“是该这么办，以后他们若是想赖账，那可是万万不能的。”

素光给妹妹剥了个鸡蛋，让她拿着小口小口地吃，时不时喝点汤，以免噎着。许氏舀起一勺子肉片放到素光碗里，只往自己碗里加了些菜叶汤。

素光把饼子掰成一块一块的，搁在汤汁儿里浸泡软了，然后一勺勺慢慢吃着：“赵叔，您今儿也去大岭镇上赶集了吗？生意怎么样？”

赵安顺笑道：“今儿卖出了两把伞，生意和以往差不多。”他没好意思说那篮子鸡蛋就是他用卖伞的钱买的，一文钱一个，大老远从镇子上提回来的。

倒是许氏道：“她赵叔大清早就要扛着家伙事儿去镇子上，守着摊位一守一整天，也幸苦得很。”

两家人聊着家长里短，素光眼珠子滴溜溜转动着。据她所知，她现在所处的甜水村只是大岭镇下一个不起眼的小村落，而大岭镇，只是清渠县的一小部分，至于清渠县，隶属益州府。她本青州府人，好巧不巧，和益州府还有段渊源——她前世的未婚夫魏澜，正是益州府人士。不过前尘如梦，这对于素光来说，已是很遥远的事情了。

素光前世的爹娘善于经商，通过做丝绸和玉器生意积攒下一份令人眼热的家业，她从小被二老捧在掌心，耳濡目染，脑中也积累了不少生意经。而素光更是知道，在她死后没两年，大康朝廷与西面的小族结盟，共同对抗北面的胡人，重新开通了西域商路。胡人的骆驼载着黄金，香料，玉石等，在悠远的驼铃声中步入中原，大康的丝绸，茶叶和瓷器，也随之流出玉门关，抵达更遥远的地方。

而益州，恰好出产一种极受朝中达官显贵和西域人喜爱的华贵丝绸——蜀锦。

要是能搭上西域之路，贩卖蜀锦，重振家族的丝绸生意……

素光拍拍自己的脸颊，清醒些，饱饭还没吃上呢。

瞅了瞅桌上快要见底的肉片汤，素光没好意思再加，几口把碗中的饼子泡汤喝完了，抹抹嘴角：“赵叔，我想到镇子上找份活儿干，您能帮我引荐一下吗？您别看我人小，我什么都能干，做饭喂猪端盘子，锄地洗衣打算盘，我不挑的，能给我工钱就行。”

赵安顺一愣，看向许氏：“嫂子家已经艰难到这等地步了吗？要不要我给你们匀些银钱？我和佑哥儿两个人，花销不大，你们尽管拿去用，不用着急还……”

“没有没有，他赵叔，没有的事！”他话没说完就被许氏打断了，许氏急得脸颊通红，“蕊丫头小孩子家家的乱说话，她开玩笑的，他赵叔你别当真，我们家里有田地有牲畜，日子过得下去。”

“娘！”素光高喊一声，神色认真，“我没开玩笑，我是真的想到镇上找事儿干。”

许氏呵斥她：“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想干什么？难道想给人当丫鬟，伺候那些小姐公子不成？只有那等上了年纪的老妈子到有钱人家去当洗衣扫地的粗使婆子，主人家才放心！你一个没出阁的姑娘，就算是去酒楼里当跑堂也没人要你！你是姑娘家啊！这样抛头露面的，让别人怎么看你，以后还怎么嫁人！”

素光当然知道大户人家那些弯弯绕绕，她没想过卖身为奴，但她需要一份能领月钱的正经活儿。就凭家里这点田地鸡鸭，每年能生产多少出息？哪里有做工来钱来得快？素光可不想一辈子守着几亩田地，苦哈哈地刨完一个又一个春夏秋冬，直到老得再也刨不动为止。

她也明白，许氏和大多数世人的想法是一样的，女子嘛，就该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在家的时候听爹娘的话，到了一定年纪成亲后就听丈夫和公婆的话，相夫教子，洗衣做饭，顺从地让别人安排自己这一生。

但素光并不想过这样的日子，她前世的爹娘将她后半生安排得妥妥当当，可她最后还是落了个含恨而终的下场。爹娘去世后，偌大家业交到堂叔堂婶手里，她抱病在床，无一日不是盼着魏澜能来接她，早日娶她过门，终究，什么也没等到。

重活一世，命运当然要掌握在自己手里。

眼下虽然穷了些，可是有什么关系呢？她好手好脚的，脑子也好使，只要她勤快，愿意经营，何愁不能吃饱饭挣来家资。

若是她真听了许氏的话，委委屈屈活着许氏的庇护之下——哦不，许氏未必能给她庇护，只怕将来能悔得肝肠寸断。

许氏那边还在苦口婆心继续劝：“蕊丫头啊，你不要怕家里日子幸苦，王家的婚事没了就没了，咱门不在意。你二婶说的话你也不要放在心上，无论如何娘都不会让你嫁给一个老鳏夫的，不管他出多少聘银都不行。过几日娘就去拜托张媒婆，求她给你另说一门好亲事。张媒婆的本事你是知道的，十里八乡就没有她说不成的亲。听娘的话，就好好呆在家里，啊。”

许氏掏心掏肺，素光很是感动了一把，她仍然坚持：“娘，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你的心意女儿都知道。你无非就是担心我小小年纪，会被人欺负，会吃亏，但你女儿我又不是傻子，别人欺负我，我定然是还回去的，看谁还敢欺负我。至于抛头露面一事，娘，您看这样可行？我穿上男儿家的衣服，扮成男子出门去，还有什么不方便的呢？”

许氏定定看着女儿，一时说不出话来。

她只觉这个女儿在落水之后，和以前判若两人。以前的蕊儿说话细声细气，江氏骂人她只管听着，根本不敢回嘴。可现在的蕊儿，不仅骂人骂得头头是道，还打算像男子一样出门做活儿，这份坚韧和盘算，绝不是以前的蕊儿所拥有的。

这时候赵安顺说了句话：“我看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