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危机来临（1/1）
甄一租住在三环外一处不带电梯的老旧居民楼里，六楼西户，不到五十平的大通间，厨房卫生间一左一右紧挨着门口。二十多年前的老干部装修风格，白色的墙壁，墨绿的墙围，通屋铺了大块黑白格相间的地板砖，所有家具都是甄一住进来之后一件一件添置的，主打一个简洁结实。甄一在这里住了八年，最开始是因为房租相对便宜，后来她的薪资跟着职位水涨船高也没有想着换，一来她经常出差能在家待的时间越来越少，二来搬家找房子一系列事情下来费时费力太麻烦。房间里没有暖气，所以甄一一进门先找空调遥控器。
简单休整之后甄一又淡定不下来了，她想起自己在之前循环中留下的纸条。如果自己在之前的循环中有所察觉，一定不会只留这一次提示，相比海晏河清阁的卫生间，家里才是最安全的地方不是吗！甄一挽起袖子，从进门的地垫开始一直到天花板吊顶的线槽，上天入地寸隙不放忙了整整一下午，可惜一点有用的线索都没有找到。
甄一冲进卫生间，把淋浴的水压开到最大，最初十几秒都是冷水，她没有躲避，让冷水兜头淋下。冰寒的水流暂时封闭了她的听觉和呼吸，也强势平息了她身体里沸腾不止的血液。甄一知道，自己无法接受的不是循环，而是死亡，还是坠楼这么惨烈的方式。那种疼痛她再也不能承受，每每想到她就浑身剧痛。更要命的是她不知道坠楼发生在哪一天，也许就是明天！她也不知道具体的地点，全国有那么多二十八层高的楼宇。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得罪了谁，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事，以至于非死不可。如果爸爸看到那样的她怎么办？如果哥哥看到怎么办？甄一心如刀绞，除了愤怒不甘和担忧，还有害怕......
天还是会亮，太阳升起，积雪消融，窗外巷子里卖早点的小摊上烟火气十足，食物的香味不由分说地叫醒了甄一。一切都如往常一样，正常的让甄一怀疑死亡是假的，所谓时空循环也是假的.....算了，想的再多也只是徒增内耗！甄一眼睛一睁，一巴掌拍在闹钟上，彼时闹钟的按钮刚刚跳起，“叮铃铃”的声音还没来得及发出，这个动作已经形成肌肉记忆了，比闹钟还准时。
甄一出门上班的准备过程一向忙而不乱，洗漱化妆换衣吃早餐，整套下来不到三十分钟。她开一辆白色宝马三系轿车，入门级别，车子是公司配置，她只能使用没有所有权。
年入百万却不置办任何房产并且坚持不买车子，这在盛庭是众人茶余饭后经久不衰的议题。一部分人认为甄一出身不一般，房子和车子对她没有任何吸引力，这么做是为了保护隐私。还有一部分人认为甄一肯定把钱花在男人身上，她有个艺术家男友，众所周知，玩艺术是要花钱的，养一个艺术家也不便宜。
杨辉不属于这两部分人中的任何一方，他始终坚定不移地相信甄一与郑国凯有着不可告人的亲密关系，就连她那个艺术家男朋友也是个欲盖弥彰的幌子。但郑与梁之间必然不是普通的肉体关系，用这种直白的词来形容他们俩简直是太浅薄太低级了。在大家眼里他们日常的交流并没很多，甚至可称得上是公司中最公事公办淡然疏离的。梁甄一在郑国凯这里得到的似乎只是一个还算广阔的平台，她所有的客户和订单都是自己一趟一趟跑出来的，这一点杨辉曾私下调查分析过很久。但他们又有那种可以把后背交给对方的信任，一个眼神一个皱眉，就会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什么。
杨辉自认自己的眼睛看人堪比戴了八倍透视镜，梁甄一绝对是位少见的清冷感美人，而郑国凯技术出身，多年商场沉浮杀伐决断，修练的精明睿智，跟只成精的老狐狸没什么两样。虽然长相普通，但人到中年保养得宜，被合体的衬衫和西装裤包裹的肉体看不到一点赘肉。这两人在外人跟前距离越远看在杨辉眼里就越是有种禁忌、克制的磁场感应，就是那种“我的眼睛看着四海八荒，可我的心只有一个终点，那就是你的眼睛”的感觉。
杨辉有点怵郑国凯，在他面前时思想上不敢有丝毫抛锚，但一见到甄一，他身体里的八卦之魂就会跳上自己的大G车顶摇旗呐喊，大声叫嚣：你这死妖精还装，你还装，你跟老郑不对劲，绝对不对劲！
“早，杨经理”。甄一锁好车一转头就看到杨辉正调动着脸上每一块肌肉龇牙咧嘴，好像正在对着空气口吐芬芳。甄一怕他尴尬，眼神没在他脸上多停留，打了声招呼举步走向电梯。
杨辉呆了两秒，麻溜跟上，抢先按下十八层电梯按钮，“梁总早！”继续寒暄：“梁总，好久不见了，整整一个季度”。
“我以为每周两次视频会议里的摧残已经够让你对我深恶痛绝了”。甄一难得地开了个玩笑。
“怎会！不过我们都十分想念刚入公司那段时间，你亲自给我们培训，教我们搜集客户资料，带我们出去冲锋陷阵，用一句话来形容，痛苦到想死，过瘾到飞起”。
这话听着饱含怀念和感谢，甄一心里却觉得有点不对，想了半秒，不动声色地说道：“姜云快回来了，所以你很担心”。
盛庭卧虎藏龙，什么人都有，姜云恰是其中杀伤力最强又最不择手段的一个。她与甄一前后脚进的盛庭，盛庭销售岗位考评严苛，只以成绩说话，两人很自然地形成对标竞争关系，头些年她们你追我赶始终撕咬的很紧，各自在盛庭的财年报表上添加了无数条非常可观的数据。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三年前选任总监前夕，在这个关键时刻姜云怀孕了，迫于家庭责任和身体原因，她不得不从角斗场上铩羽而归，暂时回归家庭。
杨辉的表情瞬间变化无穷，“你果然还是知道的”。这是他从姜云以前助理那里偶尔得知的消息，对方百般祈求并以性命相威胁让他保密，他堵上两年的感情运势做保证才获知了部分重点信息。姜云是郑国凯亲自邀请回来的，并直接给了她当初抢破头也没得到的总监职位。盛庭内部并没有梁甄一职位变动的任何信息，这说明她暂时不会晋升，顶头上司位置不动，他自然也越不过这座大山，合着几年来累死累活拼命干，到头来升职加薪还是遥遥无期。
这还不是最要命的！
杨辉猜测销售部这一块熟透的大蛋糕恐怕逃不过被切割的命运，团队拆分为二再各自充盈人手是必然，麻烦的是人员会被打乱，他的数据连续两年仅低于梁甄一，按姜云一贯的尿性，大概率会先点他的兵。相比去给那个老妖婆当奴隶，他到更愿意跟身边这位死妖精死磕，除了人更靓事更少之外，最重要的一点是梁甄一虽然又贪又拼，每季度压榨下属业绩时冷酷无情，但从来不会从自己人手上抢食玩背刺那一套，比姜云磊落。杨辉相信团队里绝大部分人跟他是一样的想法。
甄一笑了笑，“我也是刚刚才......知道”。她本来是占着循环后遗症连猜带蒙到的，但“猜到”和“知道”此时意义不同，前者会从侧面印证她也被郑总隐瞒，这对公司和她个人都有不利影响。
电梯升到一楼，涌进来很多人，甄一和杨辉退到最后，后背几乎都贴上了电梯箱壁。陆续有熟面孔跟他们打招呼，甄一微笑回应，杨辉的表情已经有些僵硬，梁甄一知道这件事但依然这么淡定，也许在她心里她身后这些人的去留和想法并不重要。
赚钱机器的心里果真只有钱！
每年的第一工作日，公司内的气氛总是很古怪。过去一年的各类汇总报表已经躺在大老板邮箱里，接下来的年会上每个人的荣辱与耻辱都将会被当众撕开展示，优胜劣汰是盛庭科技多年不变的用人原则，因此有的人在兴高采烈地划分奖金用途，有人则表情木然，为黯然的前途大伤脑筋。
甄一经过销售部办公室区，不知是谁起头鼓掌，所有人都站起来，雷鸣般的掌声席卷了整个大厅。大家凑拥到甄一身边，陆续有人大声喝彩：“销售部牛b，老大牛b”。
冲在最前面的张峰双臂一展挡住“大部队”，高声笑嚷道：“等等，梁总今天穿的裙装，不能往上扔，咱们pn B走起”。
“好嘞”。大家齐声哟呵，甄一的助理汤雯雯冲破层层人墙送上一大捧蓝色妖姬，其他人变戏法似的拿出无数只喷花筒对准甄一头顶，“砰”五彩缤纷的彩带和冲天喷散。
这是销售部每年独有的庆祝方式，足够高调，但相比于他们过去一年完成的订单量而言，不算什么了。
“过去一年大家都辛苦了，这份荣誉是大家的，新的一年我们继续努力，一起发财”。甄一的祝辞总是简单粗暴，当然这不是结束，她拿起手机在群里发红包，三十多号人的微信消息提示音几乎同时响起，不用争分夺秒去抢，甄一连发三次，三次都是最大额度。
汤雯雯喜极而泣，飞扑上来给了甄一一个大大的拥抱，又伸着脑袋追着赶着在甄一脸上“吧唧”了一口。有她开了这先河，其他人也不甘落后，纷纷排队等着拥抱，当然没有别人有胆再去亲甄一。
拥抱，拍照，整整十多分钟才结束，甄一抬起头，大声笑道：“今晚八点星海岸酒吧，我请客”。
站在门口的杨辉嗤笑出声，不服不行，都已经火烧眉毛了她怎么还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甄一进入办公室，没来得及脱外套就先打开电脑查看邮箱，不出意外，第一封未读就是人力资源主管抄送给她的裁员名单，十分钟之前发送，在他们全员庆祝的时候。
七个！居然有七个！
甄一立刻拨内线过去，“安姐，销售部的裁员名单为什么不提前跟我商量一下？”
电话那边安宁咽下刚喝进嘴的温水，呛的直咳嗽，边咳嗽边断断续续地感叹：“太阳打咳咳咳咳西边出来咯，咳咳咳咳......万万没想到咳咳......咳咳咳今年这第一通咳咳咳质询电话会是你打来的”。
“以前是在合理范围内，所以我不会多说，但这次有七个人，成熟的销售有多难找你是知道的”。
安宁捏了捏喉咙，调整声音，笑呵呵地回道：“甄一，盛庭的销售一向只看年度数据，裁员规则在聘用合同上写的很清楚，所以人力资源的裁员计划没有问题。去年销售部虽然总数据非常漂亮，那是因为你们团队中优秀的的确优秀，拉高了水平线。但如果不清除拖车尾的人注入新鲜血液，你们今年一一开始就是负重前行，难保对新一年的年度计划不会有影响”。
“安姐，我没有质疑人资工作的意思，因为传染疾病的影响去年有很多行业发展是停滞的，裁员名单中至少有四个人的主要客户群体包含其中，现在市场逐步回暖，这些客户是可以继续追回并产生订单的，保守估计总额在六千万以上，还不包含他们能连带发掘出来的新客户新订单。”甄一顿了顿，缓和了语速，“如果他们被裁，短时间内就会流转到竞争公司那里，除非你们能在一个月之内招到客户资源跟他们不差上下的人立刻顶替他们，否则我们盛庭损失的就不止是几个销售，你知道的，同类型客户都有互相观望借鉴的习惯”。
甄一心里其实非常清楚，一次裁员这么多大概率是为姜云回归做准备。姜云想要真正属于自己的团队，如果不让出足够的位置，她没法添加自己的人进来。现在整件事处于保密状态，安宁没法讲，甄一自然也不能主动戳破。
“当然，我知道按正常裁员规则人资的计划并没有问题”。甄一小心地组织措辞，“销售与人资缺少沟通，所以有些重要信息不能及时互通，这是我的问题。”
安宁斟酌着道：“好，我会想办法把裁员计划延迟到明天公布，在此之前你需要取得郑总同意，人资以总裁办批复为准”。
“好，谢谢”。甄一挂掉电话，火速打开客户管理系统，调出裁员名单上七个人的客户名单，建表汇总并一一做了可行性分析和阶段计划，制成一目了然的图表打印装订好后放进一个新文件夹里，然后跟总裁办约时间，请求见郑国凯。每年的第一个工作日郑国凯的行程都安排的非常紧，一般不会留时间给单个下属汇报工作，但甄一没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