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迷乱的夜晚2（1/1）
两人一起吹灭蜡烛，苏烈将阳春面分了一半出来给甄一。
甄一喝了一口热汤，从头到脚都舒坦熨帖了，“苏烈，你看起来不像喜欢吃阳春面的人”。
苏烈没觉得奇怪，十分配合地问道：“那我应该喜欢吃什么？”
“你看起来不用吃饭”。甄一歪头观察着他，“或者偶尔吃点没有热气的食物”。
“那我岂不是很古怪”。
甄一摇头，“你给人一种对人世没有什么欲望的感觉”。
苏烈抽了张纸巾擦擦嘴角，他碗里的面已经吃完了，连汤底都喝的很干净，“欲望如果表现在皮囊之上，我一定早就面目全非了，站在你面前，你会觉得我可恶，可憎，你不会帮我过生日，也不会给我煮这碗阳春面”。
甄一眨了眨眼睛，有点被震住了。
苏烈站起身，“借用下你的厨房”。
甄一惊疑，“干什么？”
“洗碗”。
苏烈对整理厨房这件事非常得心应手，刷锅洗碗，给瓶瓶罐罐归类摆放，收拾厨余垃圾，擦洗厨台，动作精准，速度很快。
甄一在玄关处抱臂观望，感叹道：“我承认我眼睛有问题，你看起来挺居家的，我怀疑你能做一桌满汉全席”。
苏烈抽了厨用纸巾擦干手上的水迹，缓步走到甄一面前，垂眸看着她。
甄一以为他要说什么话，等了半晌，苏烈却只是勾唇一笑，错身走出厨房，又回到沙发区，在沙发上坐下，动手切蛋糕。
“哎~帮我切块大点的”。甄一连忙提出要求，人却走向临窗的书桌，取了纸笔和笔记本电脑过来，“苏专家，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苏烈不假思索，点头答应。甄一敏捷地收起大长腿席地而坐，输入密码解锁电脑屏幕，推到苏烈面前，“我想查这个邮箱号码的注册信息”。甄一在纸上写下邮箱号，“你看，号码和后缀都是简短的字母，我以前从来没有接触过这么奇怪的邮箱号码”。
苏烈打开程序运行，敲了几个代码进去，电脑屏幕突然闪了一下，短暂黑屏，不到五秒又恢复原样。
甄一皱眉叹道：“可以的话麻烦帮我再检修下电脑，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出现好几次这种状况”。
“好”。苏烈沉声回道，手指在触摸板上缓缓滑动，眉峰微敛，目色渐渐有些严肃。
甄一发觉他神色间微妙的转变，忙问：“是不是这个系统用起来不习惯？可以调换的。”
“不是”。苏烈合上笔记本，这个动作让甄一很是迷惑，他都答应帮忙了，现在是......临时反悔罢工吗？
“怎么了，很复杂吗？”
“不复杂，三分钟就能搞定”。
“三分钟！这么快！”甄一咬住舌尖，后知后觉地发现这句话说出来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
苏烈眼神一震，目光从电脑移到甄一脸上，漆黑的双眸闪烁着古怪的光彩，不解，惊诧，还有些......哀怨。这让甄一更加确信自己并没有多想。
“那你还等什么？难道你们开工也讲究时辰？”甄一强装坦荡，迎目看着苏烈，淡淡地笑。
苏烈摇头，“我有点困，有咖啡吗？”
“有，有”。甄一拊掌，一跃地站起身，“摩卡和拿铁，你想要哪一种？”
“黑咖就好”。
“......”甄一怀疑他根本没听见自己提出来的选项，摩卡拿铁她有速溶的，即冲即饮，黑咖…她要现磨的啊！不过求人办事要有诚意，甄一不好意思拒绝，“稍等，等我……十分钟。”
“好。”
于是，在接下来短暂的几分钟时间里，甄一在厨房里把手摇磨豆机摇的濒临散架，苏烈在外面又一次打开笔记本电脑，灵巧的十指在键盘上飞舞，电脑屏幕被成段的红色代码占据，并以惊人的速度不断刷新，红光犹如血色，透过薄薄的镜片映进苏烈的眼睛，像带着倒刺的钩子，勾出一片锋锐的杀气。
“说好的三分钟，你超时了”。甄一突然从厨房探出脑袋，苏烈目光微闪，轻轻点了一下回车键，抬起头，没有说话，嘴角勾出一抹让人安心的笑容。
甄一也向他笑了笑，回身继续磨自己的咖啡豆。苏烈的眼镜镜片反光，她看到一行行绿色字符像飓风般闪过去，这样的运行速度和代码规模，她以前在服务器机房看到过。她开始怀疑苏烈在自己的笔记本电脑上动了手脚。
如果不幸被她猜中，苏烈的目的会是什么？
窥探她的隐私？还是想通过电脑监控她的生活？
甄一不可控制地又想起汤雯雯，她那么信任她，视她为小妹，可是她的手机镜头却几乎全天候黏在她身上......
甄一的心里生了猜忌的霉斑，怀疑的种子撒进来，埋进这些霉斑里疯狂扎根，野蛮生长。她知道自己草木皆兵了，可是她没办法！
咖啡冲好端出来，苏烈已经结束工作，电脑屏幕上风平浪静，正中间孤零零地躺着个新建的记事簿。
“已经好了吗？”甄一递上咖啡。
苏烈神色自若，用浅显易懂的语言解释：“我编写了个短链，可以伪装成乱码文件，只要对方点进去，我们就可以抓取到邮箱ip所在地以及账号注册信息，没有意外的话还可以通过摄像头看到账号使用者本人”。
“隔行如隔山，听你说的好像很简单，看你操作还以为是在跟神秘黑客开战。”
苏烈喝了一大口咖啡，味道偏酸，“检测了下电脑运行环境，不如预期，所以先做了系统杀毒修复，以后别人发你的......外链......不要随便点开，不安全”。他故意说的慢吞吞，成功帮甄一回想起一段略有点羞耻的记忆。
乔致在怀孕初期喜好转变，原来喜欢韩式小清新，后面偏爱血脉喷张超高速的，在甄一感染流感卧床在家的那段时间里，乔小姐大义凛然地贡献出了自己所有珍藏......
这个不解释就说不清了，甄一红着脸道：“你别自己脑补，我只是错点过一个，而且我当时就删掉了”。
苏烈低下头，淡淡“嗯”了声。
“……算了”。甄一果断放弃申辩，把笔记本转向自己，在网盘里建了个文件夹，随意挑选了些工作照片和苏烈做的代码混在一起放进去。然后打开邮箱APP ，准备用汤雯雯的邮箱账号把文件转成链接发出去。用汤雯雯的账号发送链接是为不引起对方怀疑，不让苏烈操作发送，是不想把他圈进这件事情当中，后续所有责任，她自己来承担。
“你很谨慎”。苏烈看出她的打算，按住她的右手阻止她继续操作，“不过你不可能一天二十四小时不眠不休坐在电脑跟前监控。”
这确实是个让人头疼的问题，甄一皱着眉，嘴角倔强地绷直，“我会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的。”
“这种事情我是专业的，我知道怎样操作更合规，更安全，你的做法，国内法律不允许”。
“那你还给我做这个链接！”
苏烈平和地笑笑：“浅浅展示一下自己的能力，好让你放心把这件事交给我，而不是你自己去冒险。”
“……”
“好吧！”甄一被他说服了。
苏烈喝完咖啡，记下邮箱号码，把甄一电脑桌面的代码资料删除。已经快凌晨一点，他拿起外套准备离开。
“苏烈”。甄一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眼睛，“我的电脑还安全吗？”
苏烈微微一怔，随即道：“你的电脑很安全，它现在就像座有百万雄师镇守的城池，固若金汤，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甄一松开他，“好，我相信你”。
苏烈点点头，直身走向门口，甄一跟过去，看着他俯身换鞋，一个意想不到的非常可怕的想法不由分说地袭击了她的大脑，没有给她犹豫和思考的时间，鼓动着、迫使着她脱口而出：“苏烈”。
“你是不是喜欢我？”
灼烫的感觉从脖子瞬时蔓延到脸上，甄一连眼珠子都在发烫，甚至能听到全身的血液沸腾起来，一股脑儿地涌向头顶。她在激动中紧紧盯着一脸愕然的苏烈，用异常平静而认真的语气又问了一遍，“苏烈，你是不是喜欢我？”
“你从哪里看出来？”疑问的语气，没有否认却也没有承认，甄一不满足，她不要模棱两可。
“从机场偶遇开始，一直到现在，你所有的表现，有眼睛都能看出来。”
“……”
“好吧，就算之前你送我去见客户又等着送我回家，在医院照顾我都不算什么，那今晚呢？”
“今晚？”
“你大半夜登堂入室居然真的只是为了吃一碗阳春面。”甄一笑，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按你的逻辑，如果我对你做点什么，就是不喜欢你？”苏烈摇摇头，不认可这个结论。
“至少没有很喜欢”。吃完面，修完电脑接着风花雪月缠绵悱恻，创造出片刻的欢愉，很顺理成章，过后回想起来这一夜就很圆满，没有任何遗憾的契口，那短暂的快乐很快会被替代，会被遗忘。但他毫不犹豫要走人，空下了一块巨大的留白，过后回味，所有重点都在前半段，女人半夜为一个男人煮面本来就是极富温情暧昧的事情，他们还分着吃一碗面……这种淡淡的情绪反而会历久弥新，在记忆深处扎根。
甄一喉咙干的冒烟，吞了口口水继续施压：“如果我意会错了，你就当我没说。”
“我......”苏烈蓦然开口，却又倏地顿住，甄一的心脏仿佛要从嘴巴里跳出来了。
“我喜欢你”。
在漫长难熬的等待中，甄一终于听到苏烈肯定的答复，但他的语气听起来热烈而又悲伤，甄一不确定是不是自己感知有偏差，她没有多加考虑，趁势追击道：“苏烈，你愿不愿意跟我结婚？”
苏烈彻底愣住了。
甄一无暇顾及他现在的心理活动，憋着一口气继续说道：“我不是在发酒疯，我也没有精神疾病，我非常、非常的清醒”。
“苏烈，如果你愿意跟我结婚，我一定不会亏待你”。
“在我有生之年里，我会努力做一个好妻子，爱护你，照顾你”。
“当然，人活着难免有意外发生，我会在我的遗嘱里加上你的名字，我会保障你作为我另一半的所有权益。”
“苏烈......你愿意跟我结婚吗？”
这一晚甄一只睡了四个小时，早上起床，昨天发生的所有事情在脑子里闪电般地过了一遍。苏烈离开的时候没有给她答复，但是她并不后悔，也没觉得难堪。
因为睡眠缺失，她脸色很憔悴，不得已上了浓妆，穿了线条比较硬挺的白衬衫和剪裁非常贴合身材的黑色裤装，头发一丝不苟地盘起来，套上深灰的毛呢厚外套，勉强提足了精神气。
公司地下车库又遇到杨辉，他刚下车，一边系领带，一边对着车镜整理发型，然后绕到后座拿了件外套穿上，外套跟昨天穿的不同，但是衬衣和西裤还是昨天的颜色和款式，褶皱过密，大概率没有换过。
甄一心里有数，不过她一向对同事的私生活不感兴趣，所以并不打算多说什么。
“梁总早”。杨辉打了招呼，双手没有闲着，三两下将外套扣子扣得严严实实。
“早，杨经理”。
两人并肩走到电梯口，杨辉按了上行按钮。
甄一目不斜视，杨辉按捺不住，挠挠下巴，意有所指地说道：“梁总今天看起来有点不一样，神清气爽，满面春风，状态格外好！”
甄一警觉起来，杨辉耳听八方眼观六路，消息一向比别人灵通，又嘴贱无敌，如果不是知道了什么最新八卦绝对不会无缘无故说这种话。
“其实我跟苏烈还算蛮熟的，他这个人低调孤僻，不爱跟人打交道，他刚来的时候公司好几波美女扑过他，谁都没得手。我原来以为他真是一朵只可远观的高岭之花来着，没想到他居然是个闷骚型的，这种性格的人一旦看准什么或者对什么热烈起来，往往很难招架的住。”
甄一侧目看了他一眼，淡淡一笑，突然问道：“你换香水了？”
“嗯？”杨辉一愣，抬起胳膊嗅了嗅。
“玫瑰和铃兰的味道......”甄一缓缓点了点头，意味深长地说道：“杨经理的品味跟崔经理一样好”。
杨辉神色巨变，身上那种不怕死的嚣张劲儿顿时维持不住了，沮丧地笑道：“我怎么敢跟崔经理相提并论”。
崔敏，号称“人间扳手”，身上有种雌雄同体的飒爽，杨辉追了好久好久，好不容易才有了飞跃性的进展。可惜崔敏怕麻烦，明确表示他们只能地下情，一旦见光必会抽刀断水立刻结束这段感情。
杨辉后悔不迭，心里暗骂自己好死不死惹这死妖精干什么！本来只是闲着无聊想抓着点上司的小把柄，借机调侃拉近彼此的距离，没想到踢到一块铁板，自己早被人家捏住了七寸。
电梯到了，杨辉老老实实地等着甄一先进，自己压后，一路沉默到一楼，门开，等电梯的一大堆人里打头的就是崔敏。
“梁总”。崔敏一手插兜，一手握着杯咖啡，表情平淡地跟甄一打招呼，一个眼神也没有给过旁边的杨辉。
甄一笑着点头回应，这两人隐秘工作其实做的不错，工作上频频对线，掐起来互不手软，工作之外女方心无旁骛做运动达人，男方恨不得天天泡吧夜夜笙歌，看起来风马牛不相及，完全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甄一能发现其中端倪实属巧合，有次出差途中开月度视频会议，他们俩一个在新中式装修的书房里入镜，说出差在蓉城，一个在洁白明亮的开放式厨房吧台上露脸，说在自己家里，虽然视频背景没什么关联，但他们的画面总是好巧不巧同时卡顿。甄一当时没多想，不久之后梁父受邀到申城参加一个学术研讨会顺便看女儿，甄一送爸爸到酒店办理入住才发现，杨辉待的书房和崔敏家的开放式厨房居然属于同一间套房。
早高峰的电梯总是挤到爆满，甄一目视前方重重叠叠的后脑勺，右侧贴着英姿勃发的崔敏，左边站着蔫头耷脑的杨辉，无论别人怎么挤，他们两个始终坚守甄一左右，两双眼睛在狭窄的空间里努力投向不同的方位，坚决不发生一丁点碰触。
甄一觉得有点好笑，还想起句词，“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