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结婚这件事（1/1）

人资发来最终的裁员名单，七个人，去四留三，基本符合甄一预期。安宁亲自拿着文件来找甄一签字，在推崇无纸化办公的科技公司里这一环节原本有更便捷的处理方式，但人资始终坚持，裁人这件事必须用最简单的办法达到应知尽知，简而言之，要让被裁的人看个清楚明白，“坏人”一个都跑不掉。

不为人知的是安宁同时带来了另一份文件，是专门针对甄一的，条款简单直白，如果留下的人不能如约完成追款计划和新一年的销售任务，甄一作为第一负责人，要承担连带责任，降职减薪！以前公司也有过类似情况，但人资拿捏着分寸，合规操作的同时给双方留足余地，从来没有在刚开始就这么白纸黑字地摆到台面上。

这显然不是人资行事风格，也不是安宁所乐见的。

看着甄一毫不含糊地签下大名，安宁白白圆圆的脸颊上堆满笑容，语气却是惆怅，“这么些年了，没见过谁敢为了这种事情承担这么大风险，甄一，你让我刮目相看”。

甄一波澜不惊，“安姐，你明白的，我也是被迫，如果真放他们走，不管是销售部还是我个人今年只会更加辛苦。数据不好理应被剔除，数据有潜力才有留下的价值”。

“言论不由人，有时候一个人太过‘人心所向’了不是什么好事，而且你手上还有那么多筹码。如果这是一支军队，有你这么厉害的将军，你的主帅晚上恐怕连觉都睡不着了。我们共事也快十年了，我不想看到你被误解”。安宁唉声叹气，这些话她只会说这一次，也只会在这间办公室里。

郑国凯要动甄一的位置，这已经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这种结果不是一蹴而就突然就有，十年拼杀下来甄一实力斐然，搁在任何老板身上都无法不忌惮。古代君王登临天下之后往往都会斩杀功臣，以避免有人跟自己做同样的事情，功高震主者下场不会太好。

甄一却不这么认为，她了解郑国凯，他对所有事情都有绝对掌控力，并且非常自信，他知道甄一不会背叛，如果他已认定她的“罪状”，根本不可能在她身上再浪费时间，还用这么麻烦又显而易见的方式。只是甄一也没有办法解释郑国凯最近对她态度转变的原因，前后落差太大，好像急于撇清关系，却又有其他不可跨越的顾虑。

甄一不会傻到去问安宁为什么，安宁的提醒是出于好意，已经远远超出她的行事准则。

“安姐，找时间我请你吃饭。”甄一笑道。

两人都在职场浸淫已久，早有了心照不宣的默契，不需要把所有话都讲出来。

安宁起身，向前探着二胎之后就再也没有减下去重量的圆滚滚的身子，拍了拍甄一的肩膀，“饭随时都可以吃，先处理你眼前的事情”。

甄一点头答应。

安宁从甄一办公室走出去，她手上的灰色文件夹紧紧牵动着许多人的视线，她穿着软底运动鞋的脚走的很轻快，不到十秒钟就走出了销售部办公区敞开的大门，一分钟后她会赶回另一头的人资部，等她坐回自己的办公位置，喝完一杯晾了十五分钟的枸杞茶之后，她会将两只骨节陷进肉窝窝里的小手放在粉色的键盘上，翘着小拇指点开内部聊天系统，随机打上一个名字，用和蔼可亲到甚至有点夹子的语气请这人移步人资会议室。

甄一听到外面已经有人在打赌，看谁会是第一只待宰的鹌鹑。

手机微震，收件箱里多了条未读短信，甄一点开看。号码是苏烈的，让她中午一起吃饭。

甄一心情激荡，直接拨电话过去。

“吃饭这么重要的事要打电话说的，万一我没看到短信错过了怎么办？”电话一接通，甄一自顾自地说话。

苏烈回答她：“这个时间点你总是很忙”。

“可是今天不一样啊！”甄一沉吟，

苏烈笑：“你想吃什么？”

甄一也不知道自己想吃什么，她哪里还有心思去想吃什么！

“你现在在哪里？”

“楼下”。

“公司楼下？”

“对。”

“我现在下来”。

“你要翘班！”苏烈有些意外。

“我十年如一日爱岗敬业，不可以翘一次班吗？”翘班又不是逃学，难道还怕被校长抓住罚去操场跑圈或者叫家长、记大过？

“我在地面停车场”。

电梯门打开时，甄一看到苏烈，她对这个场面早有预感，却还是一脸惊喜，明知故问道：“你怎么进来了？不是说好在停车场的吗？”

苏烈换了身衣服，休闲款，还是黑色，衬的脸孔苍白清瘦。他戴着眼镜，但遮不住眼睛里的红血丝，看来他回家之后并没有睡着。

甄一心里有点小开心，如果被她求过婚回去还能倒头大睡，那她会很有挫败感。

“停车的位置不是很好找”。苏烈选了个最实诚的理由回答她。

甄一笑容满面，跟他肩并肩往停车场走，她刻意离他很近，又刻意地让自己的手肘时不时轻轻碰上他，而后很快分开。

上车前，甄一带着挑衅的意味故意问他：“要不要我来开啊？你看起来有点疲惫呢！”

苏烈停下动作，扶着车门看向甄一，发白的阳光刺的他眯起一只眼睛，无声浅笑，片刻后，缓缓开口：“甄一，你确定你现在能专心开车？我觉得你在我跟前，有点心不在焉”。

甄一脸颊一热，明智地选择暂时偃旗息鼓。

他们选了公司附近一家环境幽静的淮扬菜饭店，刚过十一点，店内还没有多少食客。甄一转了大半圈，选定朝南临窗的位子，有过道梁柱挡着，私密性相对比较好一些。

服务员递上菜单，甄一伸手按住，“我们聊完再吃，否则我会吃不下”。

苏烈说道：“不用担心，因为你胜券在握”。

甄一的心怦然一动，她很喜欢这种不吊人胃口的直白，但她仍然迫不及待。

“抱歉，我们等一会儿再点菜”。苏烈如她所愿，礼貌地支走服务员，拿起泡着青茶的磨砂玻璃水壶，给甄一倒了一杯茶：“甄一，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心急的你”。

甄一暗暗深吸了一口气，眼睛里闪烁着动人的光芒，“因为机会总是稍纵即逝，我不想每天都为这件事提心吊胆，也不想白白浪费时间”。

“为什么是我？”他惊喜、疑惑，从凌晨时分听到她的话开始一直到现在，每一秒都过的极其煎熬，时而惶惶不安，时而心潮澎湃，天上地下，浑然不知所谓。

“因为时机对了”。甄一坦诚，却也仅限于此。

“我想有一个爱人的时候，你出现在我的生活里。苏烈，如果你无法认可这个理由，你可以直接拒绝我的”。

苏烈眼眸中闪过莫名的情绪，沉默良久，“关于结婚，你有什么计划？”

甄一从舒服的沙发里提起自己的腰身，双手握住玻璃茶杯，让还有些发烫的水温驱走手心的凉意，“我想尽快领证，让我们成为合法夫妻”。

“好”。

他同意了！甄一声音不可抑制地发抖，征询道：“婚礼......暂时不办，可以吗？”

苏烈点头，同时也提出自己的要求：“但是我想见见你的家人”。

甄一连忙点头：“应该的，领证之后我会安排，不会让你等太久”。

她要先斩后奏！

苏烈没说话。

“你放心，我家人不会反对，我这么安排只是想节省时间。”

苏烈问：“你想什么时候领证？”

甄一立刻道：“今天来不及了，明天早上。”

苏烈怔了几秒，“好，我去接你”。沉默片刻，“你对我......的事，有没有想了解的？”

“当然”。但甄一对苏烈的私事几乎是一无所知，一时间不知道要从哪里问起。

苏烈原本也没抱什么希望，口吻淡然地道：“我出生在北市，小学之前在苏市借读，初中在申市，我母亲离世之后我出国念书，高中在Phillips Acaemy Anover，耶鲁大学计算机科学本硕连读，两年前回国，没有其他法律层面上的亲人。”短短几句话，说完了他人生颠沛流离的前三十年。

“我在曼哈顿上东区有两套公寓，一套全款自住，另一套按揭投资，国内没有房产，只有一辆代步车，没有贷款。”苏烈拎过搁在沙发一侧的手提包，拉开拉链，取出来一个沉甸甸的牛皮纸档案袋，“这里面是我的履历表、近三年的健检报告、学位证书、财产明细以及其他我能想到的个人资料”。

“啊？”甄一迟疑着没有接，她完全没想到苏烈会准备这些，“我很抱歉，我什么都还没有准备”。

“甄一”他叫她的名字的时候总是很认真，又很温柔，“我做这些，是因为我之于你还是个陌生人，我想让你在最短时间内了解到完整的我”。

“可是......”甄一蹙眉，嘴角却颤栗着扬起一抹笑意，“可是我之于你也是个陌生人，而且我这么急切地决定跟你结婚，你都不担心我对你有什么不良企图吗？”

“你忘了我昨天的回答？”

“什么？”甄一脑子乱哄哄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苏烈微微笑道：“我喜欢你”。

“....…”

苏烈继续说道：“一个男人怎么可能对自己喜欢的女孩感觉陌生？”

甄一的脸颊已经烧的快熟透了，低下头，抓起茶杯喝茶。

婚姻大事就这么敲定，甄一更没有心思吃饭了，随意扒拉两口就放下筷子，言之凿凿地说自己已经吃饱。苏烈没有戳穿她，买完单，开车送她到公司楼下。

“甄一......”苏烈拉住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的人。

“嗯？”甄一反射性地转过头，保持着淡然得体的笑容。

苏烈嘴唇张开又合上，终于，忐忑地问出口：“你该不会反悔？”

甄一略略沉吟，忽然合身凑上前，抓住苏烈胸前的衣服把他拉近了些，然后在他左颊上飞快地轻啄一下。“我不会反悔”，再加上这个坚定的回答，可以让他安心了吧！

苏烈已经僵硬成座石像了。

“你的档案我带回去慢慢看”。甄一平缓地说道，抹掉男人脸上的口红印，镇定地下车，然后逃命似地飞奔进写字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