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硝烟2（1/1）
三三这个昵称是毕韵特意给甄一取的，整个梁家只有她这么叫，并且最初她叫的是“小三”，直言家里小辈她都是这么叫的，甄一小时候为此跟她吵过好几次。毕韵是个笑面虎，声音又亲切的近乎发腻，每次甄一表达不满，她都玩笑着糊弄过去，回头还是不改。最后还是梁梅臣出面要求，她才退而求其次了。
甄一不愿破坏气氛，也不好当众让她太难堪。好在大姐看不过去，觉得母亲总是搞的大家都尴尬，连累自己跟老公面上也无光，忙上前拉了母亲，毫无痕迹地把她半挡在自己身后：“妈你近来手机刷多了，眼神都不好了，三妹哪里胖？瘦的下巴都尖了”。
毕韵呵呵直笑，眼神又在甄一身上绕了几圈，还想说话，儿媳推着孩子来抱她大腿，哭唧唧地说要奶奶喂水喝，她自然顾不上别的，拉着大孙子去找服务员要温水去了。
梁家小辈们长大之后往来虽然不那么密切，却从来没有过什么矛盾，父母辈偶尔的小吵小闹小别扭完全没有影响到他们，他们相处很是融洽。
“妹夫，你以后可要多照顾着三妹点，她吃饭根本不注意营养搭配，不够健康，你大姐夫最懂这些了，空了跟你大姐夫多聊聊”。大姐的声音很嘹亮，直接压下了孩子们的吵闹和弟媳哄孩子的声音。
苏烈已经被大姐夫和五弟六弟团团围住聊天，听见声音忙回头回应，目光缓缓擦过甄一，眼神有无限眷恋，甄一不期然被他这么一看，心跳加速，感觉还有点不好意思。
大姐捕捉到，伸手点了一下甄一的鼻尖，“哟！还害羞呢！还跟小年轻刚谈恋爱似的，真羡慕”。
甄一调笑大姐：“大姐夫性格好又什么都听你的，对你既尊重又体贴，你还用羡慕我们！”
“你大姐夫就是胜在老实可靠会心疼人，不过你都不知道我妈有多嫌弃他，这几年是好多了，几个孙子出生可有的她忙，顾不上唠叨我们了”。大姐一直介意母亲曾经太过势利，对自己老公百般挑剔，逮着机会就要旧事重提，顺便再重申下自家老公的优点，是炫耀，或许也是在自我说服，一遍遍提醒自己不要后悔当初的选择。
甄一只能陪着笑笑，又问：“怎么不带欢欢乐乐过来”。
“嗨！孩子多了吵得很，姑姑三叔等下看到又要上火了，以后有的是机会见”。
“苏烈给宝宝们准备了礼物，一会儿记着带回去给孩子”。
“瞧你，就是不想让你们太破费，小夫妻俩日子长着呢！现在经济不景气，钱要省着花”。
“大姐就是大姐”。甄一对她竖起大拇指。
正说着话，梁兰意在侍者的引领下走进包间，善于保养的她一直遵循中医养生之道，加上没有生养过，面庞很显年轻，气质恬淡，眼神柔和，看起来很和蔼可亲。甄一的婚事来的突然，收到消息的时候丈夫不巧出差刚上飞机，怎么赶都来不及。梁兰意进门先直奔梁梅臣，跟大哥一通解释，而后才顾得上跟其他人打招呼，一转身，看见梁菊生拖家带口的一大家子，嘴角的笑容都僵住了，当即退避三尺，绝不上前遭受口水侵袭。
“姑姑。”甄一赶紧拉着苏烈迎过去。
梁兰意很给面子，没有先拿消毒喷雾出来对着俩人喷，竟然还主动伸出手臂，浅浅拥抱了一下甄一。
“甄一，恭喜你结婚”。
“谢谢姑姑”。甄一看到她手上戴了暖白色丝质的手套，配着身上的披肩也不突兀，原来是有备而来的，只是可惜了这双手套，回去肯定是留不下了。
梁兰意话语温婉， 随后站直身，伸手向苏烈：“小苏，你好”。
“姑姑您好！”苏烈微微欠身，抚襟轻轻握了握梁兰意的手指。
梁兰意见苏烈举止沉稳风度翩翩，眼神明亮纯粹，心里对他已有了三分好感。打开手包拿出一个小小的大红色信封，递给甄一，“你的嫁妆大哥大嫂都给你备好了，姑姑没什么矜贵物件，送你们一套订制龙凤褂婚服，回头有空拿这张预订单去店里找老师傅量体。大哥说过你们婚礼时间还没有定，我赶一赶进度，一定来得及。”
甄一如获至宝，不顾梁兰意喜欢与否，又扑上去大力抱了她一把，还大言不惭地问：“姑姑会给我传说中的褂皇嘛？”
“是是是”。梁兰意慌乱地拍开她，急急点头生怕甄一再扑上自己。
苏烈说道：“暮云合的龙凤褂一年只出九套，褂皇只出一套，工艺繁复，造价昂贵，姑姑，让您受累了。”
“小苏知道暮云合！”梁兰意笑问。
苏烈慢慢看向甄一，“甄一跟我讲过许多姑姑与暮云合刺绣坊的故事。”
甄一附和：“其实梁二小姐的事迹人尽皆知，根本不用我多说！”
“就你嘴贫”。梁兰意怜爱地瞪了甄一一眼，又对苏烈说道：“只要你们真心喜欢就好，年轻人都赶时髦，喜欢大草坪上穿西式礼服办婚礼，我一度犹豫，怕姑姑这份礼送的太强硬，影响你们原本的计划。”
毕韵抱着孙子回来，插话道：“姑姐，流行的东西能流行起来不止是时髦，更重要是有价有市，不会贵到太离谱，咱老百姓普遍能接受。你一针一线秀出来的嫁衣那是老祖宗传下来的技艺，得供起来的，那得多高的酒店和婚礼规格才匹配的上啊！恐怕这一场婚礼办下来，足够孩子们在申市买一个卫生间了。”
甄一快速扫了眼大姐和大姐夫，他们的表情都有点尴尬，当年大姐出嫁姑姑也提出过送龙凤褂，但大姐夫家当时条件不允许，两人商量过后连婚礼都放弃了，选择了旅行结婚。小婶至今都对大姐夫很不满，每每提起都颇有微词。
梁菊生觉得老婆说话不中听，急忙给老婆找补：“你就是瞎操心，穿的起褂皇还能办不起传统婚礼！是吧小苏？”
梁梅臣笑吟吟地接话：“两个孩子都忙，婚礼的事一时半会儿顾不上，保不准得等我这两年退休之后帮他们筹备。兰意，嫁衣慢慢做，不要着急。”
梁兰意笑着点头。
毕韵笑呵呵道：“父辈有本事孩子自然就轻松的多，连着亲家都省钱省力了”。
一句话将在场一大半人都割磨了一刀。
梁菊生不觉有异，只顾跟着笑。
梁梅臣神色微微沉了沉，没有答话，毕韵也不在意。
梁兰意摇摇头，揉揉了隐隐作痛的太阳穴，梁梅臣关心道：“你气色不大好，是不是暮云合有什么事？”
梁兰意摆摆手，微微一叹：“大哥慧眼，我自觉藏的很好，连望亭都不知道！不算什么大事，往年暮云合每季都会接到北市那边的大订单，所以我们的织工绣工都会按惯例提前备好东西，缫丝织锦花了很大的精力，只等到日子去北市量体裁剪就好，一般也就这几天的事。今天我打电话过去，那边却说老太太最近过的不称意，裁衣服的事情要搁一搁再说，那口吻，恐怕以后都不会有这笔订单了。”
梁梅臣道：“世事多变，你也不要苛责自己。”
甄一也道：“对啊姑姑，暮云合的东西那么好，现在流行国朝风，又马上到过年了，做成别的款式，也不愁销路的”。
梁兰意笑笑道：“这点小事不至于让我怎么样，只是先前跟着师傅们熬了夜回头补补觉就好。”目光转向梁梅臣：“大哥你别忧心，这些事情我能处理好，过两天我亲自去趟北市，毕竟是暮云合几十年的老主顾了，无论如何我都该去看看老太太”。
甄一道：“姑姑打算哪天去？姑父没在家，我和苏烈可以陪您一起”。
“啊哟，你跟小苏新婚燕尔，就好好陪小苏吧！那老太太贵族出身，讲究很多，我见她都得做足准备，再说也不一定见得到，我听老太太身边管家的口气，感觉事情不小，老太太什么心情都没有，外人基本都不会见的”。
“行了，你们就别跟着担心了。”梁兰意拍拍甄一，迫不及待先去自己的座位做全套消毒。
小孩子们在包间里跑来跑去，大人们在后面追，咯咯大笑着闹做一团。苏烈拉着甄一的手，眼睛闪闪发光跟着小孩们转，表情里有前所未有的新奇，还有……羡艳！
“是不是想变成孩子跟他们一起玩？”
苏烈回神，摇头，低语：“我们可以生几个孩子，看着他们玩。”
甄一抿住唇，笑意根本憋不住。
“竹君和阿冰还没到！”梁梅臣提醒：“甄一，你跟小苏出去迎一迎”。
“三叔三婶是梁家的迟到之王。”甄一边走边跟苏烈八卦，“每回迟到的理由不是三婶迟迟挑不好衣服就是三叔开会耗时太久，而且他们很有默契，这回是因为你迟到，下回就我来提供理由。”
苏烈笑：“三叔和三婶感情真好。”
甄一眯了下眼睛，此刻她也有些茫然，他们的感情似乎不好拿好坏来定义的。
酒楼大堂是水墨田园的装修风格，嶙峋的假山、轻漫的水雾、月影似的白沙屏风后人影绰约，轻细的对话声夹杂在古典悠扬的音乐里，听得很模糊。甄一和苏烈都没有窥视他人的习惯，没去屏风后的休息区，走到大门口，向外看了好一会儿，还是没见人。
“你怎么想的？”屏风后面的人突然冲破情绪的束缚，爆发出一声极度压抑的短喝，甄一后背一震，这声音听着熟悉，好像是自家三叔。
“环科是谁家的你不知道？你跟他们抢地皮根本就是以卵击石，你懂不懂！”
这下确定是三叔梁竹君无疑了，他的音色偏细，正常情况甲级普通话的水准，发火着急时，本地口音就出来了。
能让他这样焦躁的人也只有三婶简冰，果然，一把娇柔而又傲娇的声音不急不缓地扬起，“不就是皇城根的林家，那又怎么样！林家出了这样的事，明天环科的股价就会跌到底，我用得着怕他？”
“简女士，你出门的时候脑子给门挤过了吗！”
“一鲸落万物生，这就是我们现在最好的机会，你不是号称梁家最有胆量最有眼光的人吗？现在碰上个快散架的夕阳家族就怕了！”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幼稚园就学的东西你还不懂？我们一起见的林之深，你是不是只顾看人家的脸了。”
“梁老三你够了啊！得！我不要你管，我们的生意都是分开的，我就是把整副身家赔进去都跟你都没有关系”。
“哼！你最好说到做到，别像上回一样，半夜回家趴我房门口哭”。
“我再叫你看到我一滴眼泪我就不姓简，个老瘪三”。
三婶骂完貌似还踩了三叔一脚，三叔疼的直吸气。
“喂！你衬衣扣子扣错了，一整天都没有人敢提醒你一句，你自己反省反省吧！”
中老年上演的偶像剧，别有一番精彩。
甄一强压着跃跃欲试的嘴角，没有动，等着被三婶发现。
简冰挎着硕大的皮包拐出屏风，姜黄色修身大衣，齐耳短发，菱形的脸颊，步履匆匆，迎面发现了大惊喜，表情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笑的眉眼都弯起来，“嗨，三姑娘！”
甄一笑靥如花地转过身：“咦！您在这儿啊三婶！三叔呢！”
简冰张口就来：“你三叔来的路上不小心岔了口气顶的不舒服，我陪他在里面缓缓。”
梁竹君铁青着脸跟出来，藏青的外套配黑色西裤，严肃深沉，看起来好像刚结束了一场恼人的会议。在看到苏烈时，他的表情跟川剧变脸似的极速转换，短暂地失神后凝视着苏烈，陷入思考。
简冰用胳膊肘碰了下梁竹君：“梁总，请你注意下表情，这里没人是你的下属！”
梁竹君眼神微闪，眉头略略舒缓，朝甄一和苏烈点了下头，随即犀利的目光又落在甄一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