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硝烟（1/1）
翌日一早，甄一被一阵阵笑语吵醒，穿好衣服起床，书房里梁梅臣正和苏烈在……鉴宝！
梁梅臣站在椅子前，戴着旧袖套，弯着腰，用放大镜观察着什么。苏烈站在桌子另一边相陪，难得他今天穿了浅色衣服，身上满是清清爽爽的少年感。他原本低着头认真听梁梅臣说话，感受到门口进来的身影，蓦然抬起脸，嘴角抑制不住地微微一勾，伸手上前牵住甄一，把她带到书桌跟前。
甄一心花怒放，开心的差点原地跳起来，不过在父亲跟前始终还是要有所收敛，努力压着嘴角，只骄傲地将额角散落下来的头发扫的飞起。瞅到放大镜底下的东西，甄一觉得眼生， “咦~哪来的砚台！”
走近了才看清，不止是砚台，桌面上摆着一套文房四宝，笔和纸粗粗一眼看不出什么，展开的木盒里有三块精美的墨条，上面刻有顶级徽墨的标记。
甄一的目光又落在砚台上，歙石方砚，青黑的色泽，质地莹润细密，在柔和的太阳光束下流溢着若有似无的光华， 甄一低呼：“这个最值钱了”。
梁梅臣直起腰和苏烈相视一笑，调侃女儿：“你是从份量上辨别价值的吧”。
甄一吐吐舌头：“直观来看是这样的，不对吗？”
梁梅臣笑道：“从你的习惯和理解上是这样，没有不对”。
甄一得意，转向苏烈问：“那以你的习惯和理解，哪个价值更高？”
苏烈抬手，手指滑过宣纸的页角，答案不言而喻。
甄一低身观察了一会儿说：“质地稠密，洁白如玉，的确是上好的宣纸，但怎么都比不上砚台值钱吧！”
苏烈说：“纸是价值的载体，没有它，再好的砚台和笔墨都没有用武之地”。
甄一歪着头，看着他笑：“这样说，价值最高的应该是爸爸的才华了，要是爸爸握着笔用这么好的砚台和墨在纸上写出来几个碗大的狗爬体……”
梁梅臣笑的前仰后合，他后来很少有这么开心的时候，笑罢不忘告诉女儿：“这些都是小苏送我的，很贵重，这份心意更是无价”。
甄一瞪大了眼睛，没记错的话前天他们俩在商场给父亲购置的是两套从内到外的新衣服和营养品，这些东西他完全没提过，商场里也没卖的啊！
不顾还在父亲的眼皮子底下，甄一把苏烈拉出书房，“你在城隍庙买的东西不少哈~”他们真正熟识到现在没有多少天，每天的时间几乎都排满了，除了城隍庙古玩街还能去哪里买这些东西？想到苏烈在那个地方花掉的钱，甄一就很肉疼。
“不是在城隍庙买的！”苏烈嘴角挂着好看的笑容，眼神在求饶，“很久之前开始留意，几年下来才集齐一套”。
甄一定了两秒，不可置信道：“你在跟我几十年没见面的情况下就开始给岳父准备礼物了！”而且准备的东西都大有文章，一下送到父亲的心坎上，他怎么办到的啊！
苏烈眉毛一跳，笑着默认。
“我们要是没有在一起呢？”
苏烈想了想，说道：“我会带着它们来见师公”。
师公？甄一反应了两秒才转过弯来，妈妈当时只教过苏烈不到三个月，素描基础课都没学完……妈妈，哥哥，又想起小时候的快乐，心绪不可避免的被触动，甄一及时跟喊停，不给自己难过的机会，眉头一皱，蛮横道：“你应该很霸道的说，不，你是我的，我们一定会在一起，这样才对！你轻易就放弃的话，就算是假设我也会不开心” 。
苏烈闻言眼神陡然一变，从纯良的少年书生秒切性感腹黑霸道大男主，手臂一伸把她勾到怀里，身子一转就把人带到了卧房，动作很快，等甄一反应过来，已经被苏烈抵在门口的墙壁上了。后背和脑袋后面垫着他的手掌，还......挺舒服的。
苏烈墨色的瞳孔微微扩大，映出她惊讶雀跃又害羞的表情，他低头，凑到她的颈窝，对她耳语，“我是你的，我永远会和你在一起”。
甄一浑身微颤，忍不住缩了缩脖子，然后一把捂住自己的嘴，一下把面前的男人推开，“我去刷牙”。走到门外又急急返回，捏了捏男人的脸颊，“台词有误差，不过我更喜欢。”
早餐甄一做了阳春面，饭后小两口陪梁梅臣在小区散步晒太阳。梁梅臣不厌其烦，拉着苏烈给所有遇到的同事及同事家属们介绍自家女婿，连套着狗绳的狗狗也没放过。
甄一双手插在外套兜里，眼睁睁看着父亲拉着苏烈蹲到一只吉娃娃跟前，“爸爸，跟狗就不用显摆了吧！”
“熟悉熟悉总是好的，以后单独碰到也不用担心被咬”。
遛狗的短发阿姨大笑：“啊唷梁教授，我们家阿宝不咬人，你只管放心好了啦。梁教授，你家新女婿真是好模样，跟姑娘好登对，蛮有夫妻相的。”
梁梅臣摸摸狗狗的脑袋，笑眯眯地起身，嘴里重复着道：“登对登对！他们都是我的好孩子！”
阿姨牵着狗狗走了， 梁梅臣也心满意足，又带着小两口一起去逛附近的菜市场。甄一对菜市场相对陌生，兴致缺缺，三心二意地跟在后面玩手机。苏烈拎着菜兜子紧紧跟随岳父，把岳父悉心挑选出来的食材一样样装好。
回去的路上，梁梅臣跟苏烈并排走在前面聊一鸭三吃，甄一插不上话，跟在后面拿手机给他们拍照片。
一连拍了好多张，拍完挑选时发现每一张都很好，根本舍不得删。
苏烈一手提着菜，另一只手始终在父亲手肘后虚扶着，父亲说话时也总会抬头看着他……
哥哥梁鉴一高中之后就极少有机会与父亲待在一起，他们互相牵挂，但种种原因之下他们缺少陪伴。父亲和苏烈能相处的这么顺利自然，或许有部分天然的好感是源自情感转移。
甄一在丛杂的思绪里抓住一点线索，苏烈为什么会在喝醉之后像松松那样挨到父亲跟前？是因为他没有爸爸，他见到的第一个“爸爸”的就是学画画时偶然能看到的父亲啊！哥哥不经常往父亲跟前凑，最像父子相处的是父亲和松松。
所以在苏烈的潜意识里，他羡慕一条狗狗！
准备做午饭前，梁梅臣照旧拿出张手写菜单，昨天做的苏系菜，今天中午他要做北市菜系代表。
苏烈看着菜单偏头跟甄一说话：“原来家里吃饭的口味跨度这么大”。
甄一回他：“爸爸是按你的口味准备的”。
“......”
“前两天爸爸私下发消息问我你喜欢的菜式，我当时不知道，乱猜的”。
“你猜对了，我不挑口味，南北通吃”。苏烈笑道，走进厨房，又一次从梁梅臣手里接过菜刀和围裙。梁梅臣如释重负，戴着老花镜，拿来纸笔，亦步亦趋地跟在苏烈身后，每一步都做了详细的笔记。
本来甄一打算带着苏烈去走亲戚，但梁梅臣坚持要把梁家人召集到一起，给小夫妻办个见面会，并提前挑好饭店订好包间和所有菜式。
想到一次见那么多长辈，甄一只感到头上压了座大山下来。
姑姑梁兰意年轻时从爷爷奶奶手上继承了刺绣作坊，在苏市是远近闻名的老手艺人，和姑父通过相亲结识后结婚，感情却意外的好，俩人都是丁克，一直没要孩子，相守快三十年，感情甚笃。姑父在体制内工作，用三叔梁竹君的话说，清水衙门里的养老位置，一辈子没前途，好处就是夫妇俩时间相对自由，有很多时间互相陪伴，小日子过的温馨平顺。但甄一却很怵姑姑和姑父，一直认为他们不愧是天造的一对地设的一双，俩人都严重洁癖，出门吃饭对他们而言就是场跟细菌的战斗。
姑姑很疼甄一，但每次见她都不免一顿唠叨，嫌弃她用花里胡哨的化妆品，恨不能用消毒水把她从头淋到脚。
三叔梁竹君从小就对做生意展现出非比寻常的兴趣和天赋，对做生意兴趣浓厚，早早成立了自己的国际贸易公司，现在已经成为苏市数一数二的企业家。三婶简冰出身于商贾世家，做生意的一把好手，雷厉风行说一不二，两人最初都被对方的性格吸引，婚后却多有磕碰，夫妻俩只有在生意合作时才能心平气和地说话，婚后第三年就公开半分居，但不知道为什么从来没提过离婚。
梁竹君是梁家最努力上进的人，并不遗余力鞭策家人共同拼搏进步，无奈兄弟姐妹各有所求，跟他走不到一路，独生女儿偏偏学了雕刻艺术，只谈恋爱不结婚，至今还在英国游学，对家里的生意一点兴趣都没有。小辈之中他最看好梁鉴一，可惜十年前梁鉴一剑走偏锋给了他致命的一击，以至于在他心底烙下一块难以抹灭的疤痕，谁碰谁倒霉。
这两年他退而求其次把目标转到甄一身上，不过他说服人的方式让甄一不大能接受，他的脸是铁做的，嘴巴是钢铸的，说话又毒又狠又挑剔，次次都让人想当面喷他一口老血。
梁竹君培养一个比自己更成功的接班人的梦想处于半破灭状态，愁的头发都白了。
小叔梁菊生是家中老幺，从小备受家人宠爱，没有学到什么技艺傍身，书也读的一般，高中毕业后早早就与同班校花结婚生子。婚后夫妻俩都没有出去工作过，一直居住在梁家老宅，租了老宅一大半屋子出去，靠收租度日不愁吃喝，日子过得很安逸，俩人就一门心思造娃养娃，是兄弟姐妹中子嗣最繁盛的，现在已经开始带孙子了。
孩子是他们最大的骄傲，也是他们手里的“加特林”，他们会在每一次家庭聚会中用这把武器无差别对待横扫全场。
种种BUFF叠加下来，梁家家族聚会，每次都是一场硝烟弥漫的战争。
下午他们提前出发去酒楼，梁梅臣从房间出来时甄一都惊了。他换了一套新衣服，深灰色的中式正装，皮鞋特意用鞋油仔细刷过，花白的头发统一往后梳的一丝不苟，似乎还用了少许的发蜡定过形，剃须净面，眼神清亮睿智。
“爸爸……”甄一失语，平常家族聚会，从未见父亲这么隆重过。
“怎么？爸爸这样不好看？”梁梅臣微微笑道。
甄一回过神，“好看，太帅了。”
梁梅臣拿起搭在臂弯的黑色羊毛大衣抖了抖，苏烈顺手接过，帮他穿上。
梁梅臣道：“第一次带小苏见家里人，我这个做父亲的总不能像个糟老头子啊。”
甄一心心弦稍松，环视三个人的穿着，大笑：“我们现在这样子走大街上，不知情的还以为我们是在拍电影，不明觉厉，让人闻风丧胆。”
梁梅臣抻平袖口，扬手一摆，“出发。”
在甄一的忐忑中，包间大门打开，最先来的是四叔一大家子。
梁梅臣站在女儿女婿面前，背着手，等到他们走进来，摆摆手压下小辈们叽叽喳喳的声音，拉着苏烈道：“小苏，这是四叔四婶。菊生，小韵，这是苏烈，甄一的丈夫。”
“四叔好、四婶好”。苏烈面带微笑，颔首示意。
“甄一。”梁梅臣把女儿招呼到身边，“过来跟兄弟姐妹们介绍介绍。”
“哦！好。”甄一没想到父亲会把这个任务一分为二，来不及多想，挽着苏烈一个一个介绍过去，“这是大姐，大姐夫，这是五弟五弟妹和他们家的两个小侄子，六弟六弟妹跟他们去年生的双胞胎，这边是七弟……”啊！七弟没来，甄一改口：“七弟妹，上上个月新生的小宝宝。这位是八妹，八妹年纪小，还在上高中。”
八妹妥妥网瘾少女，眼睛短暂地从手机上移开看了甄一和苏烈一眼，就算是打招呼了。梁菊生不满，冷着脸提醒道：“小八，三姐夫跟你打招呼呢！快把手机放下。”
八妹不耐烦地“哎呦”了声，“爸，我们家哥哥被传绯闻，无语死了，对家粉丝把广场都屠了，生死攸关呢！我一会儿再跟姐夫说嘛。”
梁菊生紧跟着训斥：“什么哥哥？你亲哥哥在这儿呢，还屠什么广场？你三姐大喜的日子，瞎说八道什么。”
八妹索性不理他，抱着手机径直去休息区坐在沙发一角。
毕韵笑着打圆场：“你跟她较什么劲，都是一家人，就由她去吧！”转头立马调转话题，拉着甄一左看右看，“三三啊最近是不是胖了呀？脸圈比上回看着圆了，是不是有好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