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布衣坊(1/1)
“您请讲。”
“您如今已是誉满京城的大角儿,跟我们一起吃饭万一碰到谁难免不便,不如我们先去那儿找个包间,您稍微乔装一下再跟我们汇合,您意下如何。”
石玉昆心中暗自佩服,没想到穆松筠心思如此缜密。自成名以来,自己在外几乎没吃过一顿安生饭,当下便同意。
石玉昆备好了马车便让小徒弟赶着车先把四个人送到了布衣坊,自己没下车,又让小徒弟带着他回家乔装打扮,穆松筠三个人就先进店。
到了店门口,三个人往上观瞧,牌匾上布衣坊三个字赫然醒目。
进了店以后,众人发现这家饭庄和京中山东人开的临街的店铺并无二致。这饭庄共有两层,一楼都是散座,其中有若干方桌,可随意小酌。门口设有柜房,柜房上还放有小菜、酒坛、茶叶。
三个人进了门就来到了一楼,因朋楚多尔济一身喀尔喀蒙古王公的打扮,吸引了饭庄内多食客的目光。跑堂的伙计怕影响食客们进餐赶忙招呼三人落座。赛尚阿问伙计这间酒楼是否有包房,伙计说需上二楼,于是三个人又上了二楼。
穆松筠环顾四周发现二楼的单座雅间不过是用木板隔开,随便来到一个包房,发现挂了一幅山水画,虽显粗糙,倒也别致。
穆松筠暗想,这焖炉烤鸭虽是从江南传入,但被山东人孙子久接手后,他将这江南风味的饭馆改成了鲁菜馆子。
穆松筠记得幼年父亲经常带他去京城中的山东饭庄吃饭,在吃饭的间隙还传授他饭庄的春典(黑话)。
负责上灶炒菜的,称为“灶上”,分头灶和二灶,切肉的称为“红案”,弄海鲜的叫“水案”,做甜点的叫“白案”。此外饭庄负责生火、添煤、洗刷碗盘、采买的人也有专门的称谓。
在布衣坊负责采买的多是孙子久的亲信,因这一关如若把得不严,对饭庄的营生影响颇大。
饭庄之中干杂活儿的山东人称为“小力笨儿”,山西人称为“二娃子”。因京中北方饭店多为山东人开的,而油盐店多是山西人开的,因此旗人逛饭店碰到的多为“小力笨儿”,去油盐店接待的小厮多是“二娃子”。
饭庄中掌灶的师傅是手艺人,挣得最多,而这些“小力笨儿”干活最累,却收入极少,做学徒时期几乎没有工钱。跑堂的工钱也很少,主要靠吃饭的老爷们打赏,像布衣坊这类较为便宜的饭庄,打赏更是少的可怜。
京中的山东饭馆点菜也极有特色,跑堂并不将菜名记在纸上,而是高声喊出菜名,让灶上直接听见,灶上的菜炒好后,将炒勺敲得叮当作响,跑堂的一听就知道哪道菜做得了。
像京中这种物美价廉的山东馆子自然最受落魄旗人的喜爱。穆松筠回想起小时候身为满洲镶蓝旗护军的父亲总爱带他来这里吃焖炉烤鸭,当时他父亲每月关饷仅有三两,但也足够养活一家老小。
这二楼穆松筠也是头一次来。回想起刚才在一楼的场景,一切和儿时几乎没有什么变化,一种物是人非,恍如隔世的感觉涌上心头。
他打算年前带母亲也来这下顿馆子,一来自己这小半年光景总让母亲担惊受怕,甚是不孝,二来现在已近年关,也该带母亲出来吃顿好的。
想到这,穆松筠打定主意。待这三人落座后,穆松筠对另外两人说道:“这饭庄老板是家父的故人,您二位先坐,我去去就来。”
下了楼,穆松筠看到门口柜台处有一中年人在拿着算盘劈里啪啦打个不停。他刚进门的时候就注意到此人,但因为刚才人多嘴杂,便没上前搭话。
穆松筠走近再一观瞧,发现此人上身穿深蓝色的马褂,外面套着宝蓝色的一字衿坎肩,坎肩边缘用织金缎和各种宽窄、颜色、花纹不同的花绦镶边加滚,下身着四面开气的棉袍,头戴瓜皮帽,耳朵上带着耳套。
此人打着算盘,嘴里还年年有词,一幅精明的商人模样。
“请问您是孙掌柜吗?”
此人一抬头,穆松筠发现此人正是孙子久,与幼时记忆中的人几乎没有什么变化,只是脸上多了几道皱纹,胡子也长了些。
孙子久先是一愣,接着向穆松筠拱了拱手,操着一口浓重的山东口音说道:
“我是孙子久,这位爷,您有什么要吩咐的。”
“在下惇王府从四品典仪穆松筠。”
“哦,尊管,尊管。嗨,您今天来我这儿真是贵足踏贱地。我说怎么早儿起这喜鹊渣渣叫个不停,敢情今儿有贵人前来。您先请坐,我吩咐人给您沏壶茶。”
说着就要往后厨走,穆松筠赶忙将他拦住。
“孙老板,您不记得了,我是穆家的老三呀。家父生前总带我来您这儿吃焖炉烤鸭,您还记得我吗?”
孙子久又是一愣。他上下打量了一下穆松筠好一会儿,才回想过来。
“您是镶蓝旗满洲护军穆老爷家的三公子不是?”
穆松筠点了点头。
“哎呀,我的个老天亲娘呀,这都多少年了,你也不来我这儿吃鸭子你说。”
此时穆松筠的眼泪早已在眼眶里打转。
“当初家父的后事还是您帮衬着给料理的,我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哎,不说了不说了,这不都应该的吗?您现在可以了,都弄上四品的顶戴了,您父亲要是泉下有知一定会非常的欣慰。赶明飞黄腾达了可别忘了俺。”
穆松筠心想这么多年过去了孙子久依然没变,还是那套生意人的生意经。他笑了笑,眼泪从眼眶中挤了出来。
“那少爷您今天是请客还是怎么着呀?要不我今儿请您吃个烤鸭吧。”
穆松筠摇了摇头,对孙子久耳语了片刻。
“俺明白了,您放心吧,不会让人打搅到你们吃饭的。”
“那就有劳孙老板了。年前我一定带母亲到您这吃鸭子,到时候您方便的话陪我们娘俩儿喝两盅。”
“您看您这话说的,见外了不是。”
就在两人寒暄之时,他们突然注意到有个算命先生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