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回 李从珂舍身投火 赵德钧厚颜降敌(1/1)
唐末帝清泰三年,南汉大有九年,公元936年。
十月。南汉国高祖刘岩,命宗正卿兼工部侍郎刘濬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
刘濬,是唐朝宰相刘崇望的儿子。
李从珂自怀州退至河阳,闻京城中有慌乱情形,也不敢立刻返回,且在河阳暂住,命诸将分守河阳南、北城。
一面派人招抚残兵败将,为兴复大计。那知人心瓦解,众叛亲离,诸道行营都统赵德钧,与招讨使赵延寿,已迎降契丹,被耶律德光押送往临潢府去了。
原来赵德钧父子,逃奔至潞州,石敬瑭先派降将高行周,劝令他父子迎降,赵德钧倒也乐从。
唐清泰三年、契丹天显九年,晋天福元年,公元936年,闰十一月十九日。
耶律光至潞州,赵德钧父子,即迎谒高河。
耶律德光尚好言慰谕,又问他:“听说你部下有一支劲旅,起名叫做银鞍契丹直,如今何在?”
赵德钧指而示之。上回书说过,成德军有一支由三千契丹降兵组成的精锐军队,取名叫做“银鞍契丹直”,这支军队已经被赵德钧吞并。
耶律德光怒道:“你们皆是契丹人,何故叛变投唐?既然投唐,又为何不为他死战,随他不战而降,污我契丹名声!”遂下令将三千余人全部杀死。
不久,石敬瑭到来。
赵德钧父子连忙上前,跪下行礼:“参见陛下!”
说完,眼巴巴地等着石敬瑭说“免礼平身”,才好起身。
谁知,石敬瑭竟然掉头不顾,任他在那里跪拜,始终不与他交谈。
赵德钧父子这下尴尬了,跪在那里,也不好起身。
耶律德光知两下难容,乃将赵德钧父子,押送回契丹。
却说晋高祖石敬瑭,既入潞州,即欲引军南向。
契丹太宗耶律德光,意欲北归,乃置酒告别,举杯对石敬瑭道:“我远来赴义,幸蒙天佑,累破唐军。今十余万唐军已降,洛阳空虚,我儿大事已成。我若南向,未免惊扰中原,我儿可自引晋军南下,省得人心震动。我令先锋高谟翰,率五千骑护送,我儿至河梁,如果需要高谟翰相助,可一同渡河南下,否则亦听我儿自便。我且留潞州等待数日,等候我儿好消息,万一有急事,可飞使报我,我当南下来救你!若洛阳既定,我即北返了。”
石敬瑭很是感激,与父皇耶律德光握手,依依不舍,泣下沾襟。耶律德光亦不禁泪下,从身上脱下自己的白貂裘大衣,披在石敬瑭身上。
又赠给石敬瑭良马二十匹,战马一千二百匹,并与他订约道:“世世代代,子子孙孙,幸勿相忘!”
石敬瑭流泪道:“儿臣谨遵父皇教诲!”
耶律德光又说道:“刘知远、赵莹、桑维翰,统是我儿创业功臣,若无大故,不得相弃!”
石敬瑭亦唯唯遵教。
随即拜别德光,与契丹大将高谟翰,南下进逼河阳。
唐都指挥使符彦饶、张彦琪等,自团柏谷败还,密禀唐末帝李从珂道:“今胡兵得势,即日南来,河水复浅,人心已离,此处断不能固守,不如退归洛都。”
唐清泰三年,公元936年,闰十一月二十二日。
李从珂命河阳节度使苌从简,与赵州刺史赵在明,协守河阳南城,自断浮桥还归洛阳。
乃派宦官秦继旻,与皇城使李彦绅,突至李赞华(耶律突欲)府邸中,将他杀死,聊以泄愤。
可惜了一张王牌。
晋高祖石敬瑭一到河阳,苌从简马上迎降,且代备船只,请石敬瑭渡河,一面捉拿到赵州刺史刘在明,送入石敬瑭营中。
苌从简本是唐闵帝李从厚派去讨伐潞王李从珂的大将,一经失败,即投降李从珂,现在再投降石敬瑭。
李从珂本来姓王,因此苌从简实是三姓家奴。
石敬瑭命将刘在明释放,令他仍任原官,遂渡河向洛阳进发。
唐末帝李从珂,急命都指挥使宋审虔、符彦饶、张彦琪,宣徽使刘延朗,率千余骑至白马阪,巡行战地,准备驻守。
忽见晋军渡河而来,约有五千余骑,登岸先驱,符彦饶等已相顾惊骇,共同对宋审虔道:“何地不可战?何苦在此驻营,首当敌冲!”说着,便即驰还。
宋审虔独力难支,也即退归。
李从珂见四将还朝,还在痴心妄想,与他们商议如何收复河阳,四将面面相觑,不发一言。
当时迎新送旧,已成常态。李从珂何德何能,要人家为你效死呢?
那警报如雪片传来,不是说敌军已经到了某处,就是说某将已经降敌。
最后报称是胡兵千骑,分扼渑池,截住西行要路,李从珂仰天叹道:“这是绝我生机了!”
遂返入宫中,往见曹太后、王太妃,潸然泪下。
王太妃花见羞不待他说话,已知不妙,便对曹太后道:“事已万急,不如暂时躲避,听候姑爷裁夺!”
石敬瑭是唐明宗李嗣源的女婿,故花见羞称他为“姑爷”。
曹太后道:“我子孙妇女,一朝至此,我还有什么脸面求生,妹妹请早自为计!”
曹太后实乃呆子,何不死于李从厚时,而独为养子死耶?要知道,石敬瑭的妻子,就是曹太后的亲生女儿!石敬瑭,就是曹太后的亲女婿!
王太妃花见羞急忙逃出,带了许王李从益,窜往球场找地方躲避去了。
李从珂奉着曹太后,并领着刘皇后,及次子雍王李重美,并都指挥使宋审虔等,携带传国玉玺,登玄武楼,积薪自焚。
刘皇后回顾宫室,对李从珂道:“我等将葬身火窟,还留宫室何用?不如一同毁去,免入敌手!”
皇子李重美为人宽厚,在旁谏阻道:“新天子入都,怎肯住在露天!他日还要耗费民力重建,我们死后还要留下骂名,何苦出此下策!”
于是皇后建议作罢,宋审虔就在玄武楼下,纵起火来。一道烟焰,直冲霄汉。
浓烟熏眼,烈火又烧得皮开肉绽,曹太后这时已经后悔。石敬瑭是我的亲女婿啊,李从珂不过是个干儿子!我这脑子,被门夹了?
不过已经来不及了,霎时间火烈楼崩,刚刚来得及发出几声惨叫,所有在楼诸人的灵魂,统随了祝融氏驰往南方去了。
传国玉玺,自从秦始皇时,一直流传至今,作为天命的象征,自此下落不明。
先前李从珂在凤翔,有瞽者张濛,很精通术数,曾经侍奉太白山神庙。每遇人问吉凶祸福,张濛念咒语祷告,神即附体传语,很是应验。
房暠当时还是潞王李从珂亲校,酷信张濛法术。李从珂曾托张濛代询吉凶。
张濛经过一番祈祷仪式,即传神语道:“三珠并一珠,驴马没人驱。岁月甲庚午,中兴戊己土。”
房暠茫然不解,请张濛代释。
张濛答道:“这是神语,我亦未能解释呢。”
房暠转告李从珂,李从珂亦莫明其妙,至入都受册,文中起首,便是应顺元年岁次甲午,四月庚午朔三句话,李从珂回视房暠道:“张濛神言,果然应验了!”
只是三珠、驴马两语,尚难理解。李从珂再派房暠往请张濛入京,共同研究。
张濛说,三珠指三帝,驴马没人驱,便是失位的意义。是耶非耶!
乃授张濛为将作少监同正,敕赐紫色官服、配金鱼袋,作为酬谢。
还有一件怪事。凤翔人何叟,年逾七十,无疾猝死。冥中见了阎王,凭几告诉他道:“为我告诉潞王,来年三月,当为天子二十三年。”
何叟刚刚听到这句话,一声怪响,竟然还阳。自思阎王所言,不便转告,乃隐瞒过去。
过了一个月何叟又死了,再次见到阎王,怒叱他道:“怎得违我命令,不去转达!今再放你还阳,速速传报!”
阎王必欲转告,究是何因?
何叟惶恐遵教,退下时见到廊庑下的书簿,便问守吏,这是什么?
守吏道:“朝代将易,这就是升降人爵的书籍呢。”
等到何叟再次还阳,不敢再隐瞒,乃转告李从珂孔目官刘延朗。
刘延朗转告李从珂,李从珂召何叟入问。
何叟答道:“请待至来年三月,必有征信,否则杀我不迟。”
李从珂赏赐他金帛,嘱他不可再泄密,派人送他回家。今年果然应验。
但李从珂篡国,前后仅有三年,何故讹作二十三,后人仔细研求,方知李从珂生日,是正月二十三日,他小字二十三,诨名便叫作阿三。
那么,二十三年,就是三年。
究竟此事真假,也无从辨明。但史书上既然载有此语,不妨依言记录,聊供各位看官饭后一笑尔。
或者,就是何叟记错了阎王的话,阎王说的原话可能是:“为我告诉二十三,来年三月,当为天子三年。”
之前,自李存勖称帝建国,定国号为唐,自认为是恢复唐朝,但史家不予承认,皆称之为后唐。本书之前多半称之为唐,这是因为当时的国号就叫“唐”,而非“后唐”。
自此,乃改称后唐,与史书保持一致。
李从珂享年五十二岁,在位不满三年,史家称为后唐末帝或废帝。
总计后唐,自庄宗起,至末帝止,四易主,三易姓,还不满十四年。四位皇帝,只有李嗣源一人寿终正寝。可见,皇帝仍然是高危职业。
唐末帝李从珂一死,都城各将吏,统统开城迎降,解甲待罪。
晋高祖石敬瑭,即日率兵入都,暂居旧第。
命刘知远部署京城,扑灭玄武楼余火,禁止侵掠,使各军一律还营。
所有契丹将卒驻扎天宫寺中。
全城肃然,莫敢犯令。
军士觅得王太妃花见羞及许王李从益,迎还宫中。
花见羞自请出家为尼,晋高祖不许,让她在至德宫安居,令皇后随时省问,像对待母亲一样侍奉王太妃。
封李从益为郇国公。
追谥鄂王李从厚为唐闵帝,改以天子礼葬之,追尊闵帝妃孔氏为皇后,袝葬闵帝陵。
并为岳母即明宗皇后曹太后举哀,拾骨安埋,为之辍朝三日。
独废故主李从珂为庶人。有人捡取李从珂膂骨及髀骨以献,乃命用王礼瘗葬。
时为唐末帝清泰三年,公元936年,闰十一月二十六日。
后唐已亡,变作晋朝。史家因之前有西晋、东晋,称此为后晋。本书暂时仍称之为“晋”,待其灭亡之后,始称之为后晋。
晋天福元年,公元936年,闰十一月二十七日。
晋高祖下令,促朝官入见,文武百官,俱在宫门外谢恩。车驾乃移入大内,御文明殿,受群臣朝贺,用唐礼乐,大赦天下。
李从珂自焚时,传国玉玺失踪。石敬瑭乃下令铸造新御玺,上刻:“受天明命,惟德允昌。”
惟李从珂旧臣张延朗、刘延朗、国舅刘延皓三人,罪在不赦,应正典刑。刘延皓自缢身亡,两延朗皆处斩。
当初,石敬瑭镇守河东,深受朝廷猜忌,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判三司张延朗,坚决不给河东留太多积蓄,规定所有税收,除了依法留一部分自用外,其他尽行收归朝廷,所以石敬瑭对张延朗恨入骨髓。
仍用冯道同平章事,卢文纪为吏部尚书,姚顗(音意)为刑部尚书,周瓌为大将军,充三司使。
周瓌知道自己不能胜任,坚决辞让。
后来,挑选三司人选,始终没有合适的,这才感到后悔。不该杀了张延朗、刘延朗。
另外,任命符彦饶为义成(滑州)节度使,苌从简为忠武(许州)节度使,刘凝为镇国(华州)节度使,张希崇回任朔方(灵州)节度使,皇甫遇为义武(定州)节度使。
余镇多沿用旧帅。
最初,张希崇自契丹回归唐朝,参见第八十九回。唐明宗任命他为汝州刺史,后来升任朔方(灵州)节度使。他在朔方治理政事,很有威信,无论蛮夷或汉人,对他都十分敬重,张希崇更推广垦荒,节省运粮开支。张希崇镇守朔方(灵州)五年,请求调回内地,唐末帝李从珂任命他为静难(邠州)节度使。
石敬瑭跟契丹关系密切,恐怕契丹乘势强行夺取朔方,因此,命张希崇再回任朔方节度使。
命皇子石重乂为河南尹。追赠皇弟石敬德、堂弟石敬威为太傅,皇子石重殷(又作石重英)、石重裔(又作石重胤)为太保。
平卢(青州)节度使房知温去世,派天平(郓州)节度使王建立继任。
改魏州兴唐府为邺都、广晋府。加封魏博(天雄)节度使范延光兼中书令、邺都留守。
送契丹将士归国。又追封李赞华为燕王,派人护送其灵柩归国。
前学士李崧、吕琦,逃匿伊阙,晋高祖闻他多才,赦罪召还。授吕琦为秘书监。任命李崧为兵部侍郎,兼判户部。寻且擢升李崧为相,兼任枢密使。
桑维翰也兼枢密使。
时晋高祖新得中原,藩镇未尽归服,就使上表称贺,也未免反侧不安。再加兵燹余生,疮痍未复,公私两困,国库空虚,契丹却征求无厌,今日索币,明日索金,几乎供不胜供,左支右绌。
桑维翰劝晋高祖推诚弃怨,厚抚藩镇,卑辞厚礼,敬事契丹,训卒缮兵,勤修武备,劝农课桑,藉实仓廪,通商惠工,俾足财货,因此中外欢洽,国内粗安。从前逃亡在外的百姓,不久后皆还,重操旧业。
赵德钧见述律太后,把所进献的宝货,及田宅册籍进献。
述律太后问道:“你近日何故往太原?”
赵德钧道:“奉唐帝之命,前去增援。”
述律太后指天道:“你向我儿求为中原天子,奈何作此妄语?”
说着,又自指胸前道:“此心殊不可欺!”
赵德钧俯伏在地,不敢出声。
述律太后又说道:“为何你手握大军,却不直捣我临潢府呢?如果你再在中途据险要处设下埋伏,我儿危矣!我儿将行时,我曾告诫我儿说,若南朝趁我空虚,从幽州北伐,我儿就要立即撤兵,自顾要紧!太原一方的成败,就顾不得许多了。你果欲为天子,等到击退我儿,自行打算,乃是水到渠成,何必求人?你本为唐朝人臣,与唐明宗是亲家,既不思报主,又不能退敌,只想乘乱得利,又没有计谋,不忠不义不智,尚有甚么面目,来此求生呢?”
述律后一番话,爽快之至,读至此应浮一大白!
赵德钧吓得乱抖,只是磕头求饶。
述律太后又问道:“货物在此,田宅何在?”
赵德钧道:“在幽州。”
述律太后道:“幽州今属何人?”
“属于太后!”
“那还要你献什么?”
赵德钧羞愧得只恨不得地上有个洞能钻进去。
还是述律太后大发慈悲,不忍杀他,令暂拘狱中,待耶律德光回来,再行发落。
可怜赵德钧至此,只得磕头称谢,退至契丹监狱待罪,每日里又冷又饿。
等到耶律德光北归,才将他父子释出。赵德钧不久怏怏而亡,赵延寿也仅仅得为翰林学士。
后人有诗叹道:
番妇犹知忠义名,如何帝戚反偷生!虏廷俯伏遭呵责,可有人心抱不平!
幽云等十六州土地人民,悉数割与契丹。
中国外患,从此迭发,差不多四百多年,这都是石敬瑭酿成大祸呢!岂不痛哉!
转眼已是新年。
契丹天显十年,晋天福二年,公元937年,二月。
契丹太宗耶律德光,得知晋高祖已经得国,当即北还,道出云州,节度使沙彦珣出迎,德光将他留下。
城中将吏,乃奉判官吴峦,管领州事,闭城拒寇。
耶律德光自至城下,仰呼吴峦道:“云州已割让给我国,奈何拒命?”
话音刚落,忽有一箭射下,险些儿射中德光,幸亏闪避得快,才将来箭撇过一旁。
耶律德光大怒,立命部众攻城,城上矢石如雨,反击伤许多契丹兵,一连旬日,竟不能下。
耶律德光急欲归国,乃留部将围攻,自己带领亲卒,奏凯而回。
吴峦固守至半年,尚不稍懈,但苦城孤粮竭,不得已派遣使者至洛阳,请求增援。
晋高祖不便食言,一面致书契丹,请他解围,一面召还吴峦,免他作梗,契丹兵果解围引去。吴峦亦奉召入都,晋高祖任命他为武宁军节度副使。
还有应州指挥使郭崇威,亦耻臣事契丹,挺身南归。
耶律德光经过新州,威塞节度使翟璋出迎。耶律德光命他留任。翟璋献劳军钱一千万文。
翟璋秘密上奏晋高祖石敬瑭,请求内调。石敬瑭不准。
云州奚部落叛乱,耶律德光命翟璋讨伐平定。翟璋请求归国,德光不许。不久,翟璋忧愁而死。
德光经过妫州,妫州刺史拽剌出迎,跪下请罪。
原来,阿保机之时,奚部酋长去诸,率部众叛逃,依附刘仁恭父子,定居妫州,刘仁恭任命他为刺史。
去诸死后,子扫剌继位,娶契丹酋长逐不鲁姐姐为妻。逐不鲁在契丹犯罪,遂南下投奔扫剌。
耶律德光大怒,率兵来攻,竟不能克。扫剌死,子拽剌继任,现在妫州划归契丹,拽剌乃向德光称臣请罪。
耶律德光扶起拽剌道:“你并没有罪,是逐不鲁和扫剌辜负我而已。”命将二人尸骸挖出,挫骨扬灰。
张砺自契丹逃归,半路被骑兵追回。
耶律德光斥责道:“我待你不薄,为什么还要逃走?”
张砺道:“我本汉人,吃饭穿衣,皆与你蛮夷不同,我留在这里,生不如死,要杀便杀!”
耶律德光回头对翻译高彦英怒道:“我一直要你等好好款待他,为什么要让他感到不快乐?如果他真的逃走了,我上哪里再找一个像他这样有才能的人?”
于是用鞭子抽打高彦英,让他向张砺道歉。
从此,张砺尽力辅佐耶律德光,遇事无不尽言。德光也十分敬重他。
契丹太宗耶律德光,因新得了幽云十六州,人口增加一倍,国土辽阔,乃改天显十年为会同元年,即公元937年。又改国号为大辽。
公卿百官,皆仿中国制度,且参用中国人,把赵延寿提拔,任命为枢密使,兼政事令。一面派人入洛阳,接归赵延寿妻燕国长公主(即李嗣源次女兴平公主,已经进爵燕国长公主)。
夫妇同入虏廷,赵延寿遂一心一意,为辽效力。
晋高祖闻契丹改国号为辽,乃派使者上辽尊号,命宰相冯道为辽太后册礼使,左仆射刘昫为辽太宗册礼使,备着鹵簿仪仗,直抵上京临潢府。
辽太宗大悦,优待二使,厚赏遣归。
晋高祖石敬瑭事辽甚谨,奉表称臣,尊辽太宗为父皇帝,每辽使至,必至别殿拜受诏敕,除了岁输金帛三十万外,吉凶庆吊,岁时赠遗,相续不绝。
凡辽太后、元帅、太子、诸王大臣,各有馈遗,稍不如意,即来嬉笑怒骂,朝臣均引为耻事,独晋高祖石敬瑭卑辞厚礼,忍辱含羞,一点儿也不觉得惭愧。
辽太宗见他诚意,屡止晋高祖上表称臣,但令称儿皇帝,如家人礼。后来又颁给册宝,加晋高祖号为英武明义皇帝。晋高祖受册,事辽更加恭谨。
辽太宗既得幽州,改名南京,用唐降将赵思温为留守。
赵思温子赵延照在晋,晋高祖命为祁州刺史。赵思温密令赵延照代奏,谓虏情终变,愿以幽州内附,晋高祖不许。
吐谷浑在雁门北面,本属中国,自卢龙一带,让归辽有,吐谷浑亦皆属辽。因苦辽贪虐,仍思归晋,遂携千余帐来奔。
辽太宗因此责晋,晋高祖忙派兵逐回,才得无事。
且说天雄(魏州)节度使范延光,闻晋军入洛,自辽州退归魏州,得到晋高祖颁敕招抚,不得已奉表请降。但事出无奈,未免阳奉阴违。
他未贵显时,曾有术士张生,与他谈及命理,说他日后必为将相。后来果然应验,因此对张生格外信重。
又曾经梦蛇钻入腹中,仍要张生解梦,究竟主何吉凶?
张生说蛇龙同种,将来可做帝王。
其实蛇钻七窍,必死无疑,还谈什么吉凶?!
从此范延光侈然自负,阴怀非望,只因唐末帝李从珂,素加厚待,一时不忍负德,所以蹉跎过去。
到了石晋开国,还有什么顾虑,不过仓猝发兵,恐非晋朝敌手,乃虚与周旋,敷衍表面。
同时暗中写信给自称成德(镇州)留后秘琼,欲与他结盟,一起为乱。
秘琼原来是成德(镇州)衙内都虞侯,成德节度使董温琪把他当做心腹。董温琪贪赃枉法,积累巨额财富。
之前,奉命讨伐石敬瑭,董温琪作为东北面招讨副使,被招讨使赵德钧裹挟南下,然后又与赵氏父子一起被押送契丹,秘琼遂将董温琪一家老小全部杀死,挖了一个大坑,埋在一起,将他家产,全部吞并,并自称成德留后。
秘琼得书不报,后来被晋高祖石敬瑭任命为齐州防御使。
秘琼前往齐州上任,经过夏津,范延光恐他向晋高祖告密,同时也贪图他的巨额财产,派人把他刺死。
随即聚卒缮兵,意图作乱。晋高祖闻知消息,颇以为忧。
桑维翰请晋高祖迁都汴州,且献议道:“大梁(汴州)北控燕赵,南通江淮,是一个水陆都会,资用很是富足。今范延光反形已露,正好乘时迁都。大梁距魏,不过十个驿站的距离,彼若有变,即可发兵往讨,迅雷不及掩耳,庶可制彼死命!”
晋高祖称善,遂托词东巡,出发洛都。
留前朔方(灵州)节度使张从宾为东都巡检使,辅皇子石重乂居守,自带领后妃等赴汴州。沿途由百官护驾,安安稳稳。
天福二年,公元937年,四月四日。
晋高祖石敬瑭抵达汴州。改汴州行宫为大宁宫。下诏大赦。
进封凤翔节度使李继曮为岐王;平卢(青州)节度使王建立为临淄王;天雄(邺都广晋府)节度使范延光为临清王。
这两人是范延光陪宾。加封范延光为王,乃权示羁縻。
范延光得了王爵,也把反意打消一半。
偏左都押牙孙锐,与澶州刺史冯晖合谋,屡劝范延光发难。范延光尚在踌躇,恰好生病十几天,不能视事,孙锐竟擅上表章,诋斥朝廷。
等到范延光得知,使人已经出发,不能追回。乃召孙锐面询,孙锐本范延光心腹,久知一切底细,便申述范延光梦兆,催他乘机发难,必得成功。
范延光又觉心热,遂依了孙锐计策,派兵渡过黄河,进入滑州辖境,焚劫草市。
义成(滑州)节度使节度使符彦饶,据实奏闻,说范延光已反。
之前,晋高祖派部属张言,前去广晋府(邺都、魏州)侦察。张言归来,说范延光必反。
范延光部属、相州刺史王景,不听范延光号令,一面派军严守边境,一面飞章奏报朝廷。
六月中旬,晋高祖石敬瑭调动兵马,令侍卫马军都指挥使白奉进,率骑兵一千五百人,出屯白马津。
再命东都巡检使张从宾为魏府西南面都部署;
续派侍卫都军使、宣武节度使杨光远,率步骑兵一万人进驻滑州;
护圣都指挥使杜重威,率步骑兵五千进驻卫州。
杜重威,乃朔州人,是石敬瑭的妹夫。
护圣,即侍卫亲军马军之一。杜重威,乃是白奉进下属。
晋高祖方令杨光远为魏府四面都部署,命昭义(潞州)节度使高行周,为魏府西面都部署,率本部人马进驻相州。
军士郭威本来是刘知远的旧部,应该随杨光远出征广晋府,他报告刘知远,请求留下来。
人们问他缘故,郭威说:“杨光远小动作太多,缺乏英雄气概,得到我毫无用处!能赏识我的,只有刘大帅!”
晋高祖又以张从宾为副部署兼都虞侯,那知人情变幻,不可预料。张从宾反被范延光派人策反,也一同造起反来。
天福二年,公元937年,六月底,张从宾已回军河阳,河阳节度使是皇次子石重信,乃皇后、明宗女永宁公主(魏国长公主)所生,才二十岁,少不更事,他不知道张从宾已反,不曾防备,遂被杀死。
张从宾任命张继祚权知河阳节度留后。张继祚是张全义之子,曾经要杀梁太祖,见第六十六回。
张从宾再入洛阳,东都留守、皇三子石重乂,年仅十九岁,又被杀死。
张从宾抢夺皇宫珍宝,犒赏士兵,留守判官李遐拒绝交出,被变军诛杀。并进兵扼守汜水关,将逼汴京。
石敬瑭连丧二子,大悲,急调杜重威移师往讨张从宾,又下诏令奉国都指挥使侯益,与部将王全斌等,统禁军五千,并命令宣徽使刘处让,从黎阳分兵会讨。
奉国,即侍卫亲军之步军之一。
这时,军令急如星火,使节来往穿梭,不绝于途,只是远水难救近火,急得汴京城里面,人心惶惶,文武百官无不惊惧。
唯独桑维翰指画军事,运筹帷幄;接待宾客时从容不迫,神色自如,人心稍安。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