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回 安重荣纳叛招降 钱弘佐继位称王(1/1)
却说晋成德节度使安重荣,出身自行伍之间,平时恃勇暴躁,曾经对部下道:“现今时代,讲甚么君臣,但教兵强马壮,便好做天子了。”
镇州府衙立有旗杆,高数十尺,安重荣曾经手拿弓箭自夸道:“如果我能射中杆上龙首,必得天命。”说着,便弯弓搭箭射去,正中龙首。遂投弓大笑,侈然自负。
从此私下召集亡命之徒,采购战马,意欲独霸一方,每有奏请,总要逾越制度,朝廷稍稍批驳,他便反唇相讥。
镇帅多跋扈不臣,都是跟当日的主子学习出来。
晋高祖惩前毖后,曾经有戒心,义武(定州)节度使皇甫遇,与安重荣是儿女亲家。
晋高祖恐他就近联络,特徙皇甫遇为昭义(潞州)节度使,并命刘知远为北京留守,隐防安重荣。
安重荣不愿事晋,尤不屑于事辽,每见辽国使者,必箕踞谩骂,有时还将辽国使者杀毙境上。
辽太宗曾经贻书责问,晋高祖只好卑辞谢罪。
安重荣越加气愤,适遇辽国使者拽刺过境,便派兵将他捉来,再派轻骑四出剽掠幽州百姓,安置于深州博野县。
又上表晋廷,略言:
吐谷浑、突厥、契苾、沙陀等,各率部众归附,党项等亦纳辽牒,愿备十万众击辽;朔州节度副使赵崇,已逐去辽节度使刘山,求归中国;此外旧臣沦没虏廷,如赵延寿、董温琪、沙彦珣、翟璋等,亦皆延颈企踵,专待王师。天道人心,不便违拒,兴华扫虏,正在此时。陛下臣事北虏,甘心为子,竭中国脂膏,供外夷欲壑,薄侮臣民,无不惭愤。何不勃然变计,誓师北讨,上洗国耻,下慰人望,臣愿为陛下前驱云云。
晋高祖览奏,却也有些心动,屡召群臣会议。
北京留守刘知远,尚未出发,劝晋高祖勿信安重荣。
桑维翰正调镇泰宁(兖州),闻知消息,亦上密疏劝谏,略云:
“窃谓善兵者待机乃发,不善战者彼己不量。陛下得免晋阳之难,而有天下,皆契丹之功,不可负也。
今安重荣恃勇轻敌,吐谷浑假手报仇,皆非国家之利,不可听也。
臣观契丹数年以来,士马精强,吞噬四邻,战必胜,攻必取。割中国之土地,收中国之器械,其君智勇过人,其臣上下辑睦,牛马蕃息,国无天灾,此未可与为敌也。
且中国初定,士气雕沮,以当契丹乘胜之威,其势相去甚远。若和亲既绝,则当发兵守塞。兵少不足以待寇,兵多则馈运无以继之。我出则彼归,我归则彼至,臣恐禁卫之士,疲于奔命,镇定之地,无复遗民。
今天下粗安,疮痍未复,府库虚竭,兵民疲敝,静而守之,犹惧不济,其可妄动乎?契丹与国家恩义非轻,信誓甚著,彼无间隙而自启衅端,就使克之,后患愈重。万一不克,大事去矣!
议者以为岁输缯帛,谓之耗蠹,有所卑逊,谓之屈辱。殊不知兵连而不休,祸结而不解,财力将匮,耗蠹孰甚焉!用兵则武吏功臣,过求姑息,边藩远郡,得以骄矜,屈辱孰甚焉!
臣愿陛下训农习战,养兵息民,俟国无内忧,民有余力,然后观衅而动,则动必有成矣。
近闻邺都留守,尚未赴镇,军府乏人。以邺都之富强,为国家之藩屏,臣窃思慢藏诲盗之言,勇夫重闭之戒。乞陛下略加巡幸,以杜奸谋,是所至盼。冒昧上言,伏乞裁夺。”
晋高祖看到此疏,方欣然道:“朕今日心绪未宁,烦闷不决,得桑卿奏,似醉初醒了。”
遂促刘知远速赴邺都,并兼河东(太原府)节度使。
且诏谕安重荣道:
尔身为大臣,家有老母,忿不思难,弃君与亲。吾因契丹得天下,尔因吾致富贵,吾不敢忘德,尔乃忘之。何耶?今吾以天下臣之,尔欲以一镇抗之,不亦难乎!宜审思之,毋取后悔!
安重荣得诏,反加骄慢,指挥使贾章,一再劝谏,反诬以他罪,推出斩首。贾章家中只剩下一幼女,年仅垂髫,因此得释。
贾女慨然道:“我家三十口,皆死于乱兵,独我与父尚存。今父无罪见杀,我何忍独生!愿随父俱死。”
安重荣也将贾女处斩。镇州人民,称为烈女,已料安重荣不能善终。
深州饶阳县令刘岩,献五色水鸟,安重荣妄指为凤,养在水潭里。又使人制大铁鞭,置诸牙门,说铁鞭有神力,指人即死,自号铁鞭郎君,每次出入必令军士抬鞭而行,作为前导。
镇州城门,有抱关铁像,状似胡人,像头无故自落。安重荣小字铁胡,虽知引为忌讳,但反意总未肯消融。
山南东道节度使安从进,与安重荣同姓,恃汉江为险,隐蓄异谋,安重荣遂与他勾结,互为表里。
晋高祖天福五年,公元940年,三月。
晋高祖既虑安重荣,复防安从进,乃派人对安从进道:“平卢(青州)节度使王建立来朝,愿归乡里,朕已允准。特虚青州待卿,卿若乐行,朕即降敕。”
安从进答道:“移青州至汉江之南,臣即赴任。”
晋高祖闻他出言不逊,非常愤怒,但恐两难并发,只好权且包容。
安从进的儿子安弘超,担任宫苑副使,留居京师,安从进请求派儿子回去省亲,晋高祖同意,派他回去。
安弘超已到襄州,安从进遂决计造反。
晋高祖天福六年,公元941年,秋。
晋高祖忆桑维翰言,北巡邺都(魏州广晋府)。
任命刘知远为北都留守,兼河东节度使,出镇太原府。北都留守李德珫调任邺都留守。
学士和凝已升任同平章事,入朝面请道:“陛下北行,安从进必反,理应预先布置。”
晋高祖道:“朕已留郑王(石)重贵,居守汴京,卿意还有何说?”
和凝又奏道:“兵法有言,先声乃能夺人,陛下此行,京中事恐难兼顾,愿留空名宣敕三十道,密付郑王,一旦闻变,便可书写诸将姓名,派往讨逆了。”
晋高祖称善,依议而行,遂留石重贵居守,自向邺都进发。
八月。石敬瑭驾入邺都。
北都留守刘知远,已派亲将郭威,招诱吐谷浑酋长白承福,徙入内地,翦去安重荣羽翼,专待晋高祖命令,即刻发兵。
晋高祖因安重荣虽有反意,尚无反迹,但派杜重威为天平(郓州)节度使,马全节为安国(邢州)节度使,密令调军储械,以作预防。
安重荣致书安从进,教他即日起事,趁着汴京空虚,掩击过去。
晋高祖天福六年,公元941年,十一月,安从进举兵造反,进攻邓州。
唐州刺史武延翰急忙奏报汴京。
郑王石重贵闻报,立派宣徽南院使张从恩、武德使焦继勋、护圣都指挥使郭金海、作坊使陈思让等,率汴京禁军南下叶县,会同申州刺史李建崇前去讨伐。
再命西京留守高行周,为南面行营都部署,前匡国(同州)节度使宋彦筠为副,宣徽南院使张从恩为监军,就从预留的空敕填名,颁发出去,令讨安从进。
又命护圣都指挥使郭金海为先锋使,作坊使陈思让为监军,先行攻击。
石敬瑭将皇子、东京留守、郑王石重贵改封为齐王,充邺都留守。邺都留守李德珫调任东京留守。
这是为了以防万一。三年前,天福二年,公元937年,张从宾叛乱,曾经杀死东都留守皇子石重乂。因此,石敬瑭将他调离危险地带。
威胜(邓州)节度使安审晖,正闭城拒守,飞促高行周赴援。
高行周星夜南下,与宣徽南院使张从恩、武德使焦继勋,先锋使郭金海,先锋都监陈思让等汇合,带着精兵万人,往援邓州。
安从进得侦卒探报,说邓州援兵将至,不禁惊诧道:“皇帝北巡未归,何人调兵派将,来得这般迅速呢?”
安从进乃退至唐州,驻扎花山,列营待战。
陈思让跃马前来,挺枪突入,焦继勋、郭金海二将,挥兵后应,一哄儿冲入安从进阵内。
安从进想不到他这般勇猛,吓得步步倒退。
主将一动,士卒自乱,被陈思让等一阵扫击,万余人统行溃散。
襄州衙内都指挥使安弘义,乃是安从进之子,也是一员猛将,哪里受得了这窝囊气,纵马挺枪,直取陈思让,不料马蹶,将他掀翻在地,失手被擒。
安从进单骑走脱,连山南东道的印信,都已失去。
如此不善战,也想造反,真是自不量力。
安从进既返襄州,慌忙集众守御。高行周、宋彦筠、张从恩等,陆续至襄州,四面围住。
十二月二日,石敬瑭命高行周知襄州行府事。
又下诏命荆南、湖南同时出军讨伐安从进。
南平王、荆南节度使高从诲派都指挥使李端,率水师数千人,前进到南津;
楚王马希范(文昭王)派天策都军使张少敌,率战舰一百五十艘,进入汉水;两镇都运送粮食,供应官军。
张少敌,是张佶的儿子。
安从进派他的弟弟安从贵,率军迎接均州刺史蔡行遇,焦继勋出兵拦截,大败安从贵军,连安从贵也被生擒。
焦继勋砍掉安从贵双脚,放他回去。
之前,安重荣联络安从进,约他一起造反。安从进已经起兵,安重荣却推迟了一个多月才响应。
安从进形势非常危急,安重荣尚未闻知,竟然聚集境内饥民数万,南向邺都,声言将入朝行在。
晋高祖知他诈谋,即命杜重威为招讨使、马全节为副使,率军进讨,添派前永清(贝州)节度使王周,为马步都虞侯。
晋高祖天福六年,公元941年,十二月十三日。
杜重威率师西趋,至宗城西南,正与安重荣军相遇。
安重荣军,排出偃月阵,列阵自固,杜重威军一再挑战,均被他强弩射退。
杜重威颇有惧色,便欲退兵。
指挥使王重胤道:“兵家有进无退,镇州精兵,尽在中军,请大帅分勇士为二队,击他左右两翼。重胤等愿直冲他中坚,彼势难三面兼顾,必败无疑。”
杜重威依议,分军并进,王重胤身先士卒,闯入中坚。安重荣军稍微退却。
杜重威、马全节,见前军已经得势,也麾众齐进,杀死安重荣军无数。
从前,安重荣跟深州人赵彦之同时当散员指挥使者。散员,就是手中没有兵的闲散武将。二人情意相投,十分亲密。安重荣出任成德节度使后,赵彦之从关西(潼关以西)前来投奔,安重荣待他十分优厚,命赵彦之招兵买马,集结亡命之徒,但心里却对他猜忌。等公开跟朝廷决裂,只用赵彦之当排阵使,赵彦之恼羞成怒。
现在,赵彦之抓住机会,立即卷旗倒戈,奔降晋军。
谁知,晋军见他铠甲鞍辔,俱用银饰,不由的起了贪心,也无意问及来意,即把他乱刀分尸,砍下脑袋,所有铠甲鞍辔等,当即被一抢而光。
安重荣见全军失利,已是惊心,又听说赵彦之降晋被杀,更觉战慄不安,遂藏在辎重队中,飞奔而去。部下二万余人马,一半被杀,一半逃散。
安重荣退保宗城,杜重威进攻,半夜攻克。
安重荣仅率十余骑,仓皇逃回镇州。部下兵马,半死半降。
安重荣逃归镇州,驱州民守城,用牛马皮为甲,闹得全城不宁。
是年冬季,异常寒冷,寒流侵袭,城内军民饥寒交迫,死伤两万多人。
转眼已是晋高祖天福七年,公元942年,正月初二日。
杜重威兵临城下,镇州牙将自西郭水碾门,引官军入城,杀死守军二万人,城中大乱。
安重荣入守牙城,又被晋军攻破,没处奔逃,束手就戮,枭下首级,送往邺都。
晋高祖御楼受馘,命将安重荣首级,涂漆防腐,派人献给父皇耶律德光邀宠。
并将镇州,恢复唐朝曾用名为恒州;成德军改名为顺国军,即用杜重威为顺国节度使,令镇恒州。
从前,王镕家族,连续统治镇州,超过一百年。一百年间,积累巨额财富,真正的富可敌国。
前任成德节度使董温琪,搜刮到一部分,已经是惹人垂涎,为此,葬送了全家性命;秘琼、范延光也相继丧生。
安重荣镇守成德军,又搜刮到不少财产,现在,全都落入杜重威腰包。
先是辽太宗耶律德光,听说安重荣擅执辽使,即派人驰责晋廷。
晋高祖恐他犯塞,急忙派安国(邢州)节度使杨彦珣为使,至辽国谢罪。
皇帝耶律德光盛怒相见,杨彦珣却从容说道:“譬如说家中出了逆子,父母不能制伏,奈何?”
耶律德光怒乃少解,但尚拘留杨彦珣,不肯放归。
至安重荣已反,始信罪在安重荣,与晋儿皇帝无关,这才释放杨彦珣归晋。
之前,吴越国王宫大火,焚去宫室府库,历年积攒,所储之丝绸布匹、珍宝玩货、铠甲等,几乎全部付之一炬。
吴越王钱元瓘(文穆王),骇极成狂,竟致病危。
察内都监、处州人章德安,为人忠厚、果断。
钱元瓘(文穆王)临终,对他说:“我儿弘佐年幼,应该在王族中,选择一位年纪大点的继承王位。”
章德安知道他的心意,说:“弘佐虽然年幼,但是聪明、正直,部属都佩服他,请大王不要担心!”
钱元瓘(文穆王)说:“你能好好辅佐他,我就不再担心!”
钱元瓘(文穆王)这才闭上眼睛。
时为晋高祖天福六年,公元941年,八月二十四日。
统计钱元瓘(文穆王)在位十年,寿五十五岁,是吴越国第二位国王。
其实,吴越国曾经僭越称帝,钱元瓘庙号吴越世宗。
之前,钱元瓘(文穆王)十分信任内衙指挥使戴恽,将禁军兵权全部交给他。
钱元瓘养子钱弘侑的奶妈,是戴恽的亲戚。戴恽遂有拥立钱弘侑的意思。
钱元瓘(文穆王)去世,章德安封锁消息,跟亲信将领暗中商议,在王府埋伏下刀斧手。
次日一早,戴恽昂然直入,刀斧手立即将他拿下,斩首示众。又将钱弘侑贬为平民,恢复其原来的孙姓,押往明州囚禁。
章德安等乃奉钱弘佐继位,向晋朝告哀,并请求册封。
晋高祖石敬瑭,任命钱弘佐为镇海、镇东两镇节度使,兼中书令,封吴越国王。
钱弘佐成为吴越国第三代,也是第三位国王,是为忠献王。
吴越王钱弘佐(忠献王)年仅十四岁,命丞相曹仲达主政。
钱弘佐(忠献王)赏赐三军,军中抱怨赏赐不公,纷纷紧闭营门,拒绝接受,诸将无法控制局面。曹仲达亲自前去一一抚慰,士兵们才放下武器,下跪磕头。
钱弘佐(忠献王)为人温和谦让,喜欢读书,对士人十分尊敬。亲自主持日常事务,头脑清楚,观察细微,常常能看破隐情。
一次,有人进献多头稻穗,说是象征祥瑞。
钱弘佐(忠献王)亲自跑到粮库,问仓管道:“库存的粮食有多少?”
仓库库头道:“足够吃十年。”
钱弘佐(忠献王)就说:“军粮充足,应该减轻赋税。”乃下令免税三年。
当时吴越国主少国疑,更因火灾以后,国内元气萧条。
南唐大臣,多劝南唐烈祖李昪(徐知诰)趁机进击吴越。
李昪摇首道:“奈何趁人之危!”这是李昪仁心,不得说他迂腐。遂派使者厚赍金粟,吊灾唁丧,此后通好不绝。
自从黄巢叛乱,攻陷唐朝京城长安以来,天下遍地血战,迄今已六十多年,最近几年,各国终于划定疆界,互相默认对方疆域,大规模的军事冲突才稍微平息。
南唐烈祖李昪(徐知诰)登基以后,江淮一带连年丰收,军粮绰绰有余,文武百官纷纷上疏说:“陛下中兴唐朝的大业,已经成熟。而今北方正在多事,我们应该出动大军,收复旧有疆土。”
南唐烈祖李昪(徐知诰)说:“我从小在军中长大,深知战争对百姓的伤害,实在严重,不忍再提。帮助他们(后晋)的人安居乐业,也就是帮助我们的人安居乐业,还有什么可求!”
南汉高祖刘龚(刘岩)派使节到南唐,建议南北夹攻楚国,瓜分他们的土地,李昪(徐知诰)拒绝。
李昪(徐知诰)门客冯延己好说大话,曾经私下讥讽李昪(徐知诰)道:“田舍翁怎能成大事?”
李昪(徐知诰)虽有所闻,也并不加罪,但保境安民,韬甲敛戈,吴人赖以休息。
既而安重荣首级,已传至上京临潢府,晋廷以为可告无罪,那知辽使复来责备,问晋何故招纳吐谷浑?
晋高祖以吐谷浑酋长,阴附安重荣,不得已徙入内地。偏辽使索要白承福头颅,致晋高祖无从应命,为此忧郁盈胸,渐渐的生起重病来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石敬瑭的宠臣张彦泽又惹祸了。
张彦泽是突厥人,早年迁居太原。他的眼睛是黄色的,夜晚能发光,如猛兽一般。他善于骑射,为人骁勇残忍,少年时即跟随唐庄宗、唐明宗作战,经常立功。
后来张彦泽与石敬瑭联姻。石敬瑭称帝,步步高升,参与讨伐范延光,升任镇国(华州)节度使。
去前,张彦泽移镇彰义(泾州)节度使。他为政暴虐,经常滥杀无辜,甚至连自己的儿子也不肯放过。
张式是他的掌书记,深受器重,为虎作伥,帮他干了不少坏事。张彦泽常常鞭打、辱骂他的一个儿子。张式极力劝谏。张彦泽的这个儿子逃到齐州,被当地擒获,送到京城。晋高祖石敬瑭将他送回给张彦泽。
张彦泽要张式上奏章,请求杀死这个儿子。张式不肯起草,张彦泽大怒,用弓箭向张式射击,张式侥幸逃脱。
彰义官员对张式一向都很厌恶,纷纷落井下石,张式大为恐惧,称病辞职出走,张彦泽派军追捕,张式逃到邠州。
静难(邠州)节度使李周,调查后将实情奏报朝廷,石敬瑭袒护张彦泽,下诏把张式贬斥商州。张彦泽派行军司马郑元昭进京要人,警告说:“如果不给我张式,后果自负。”
石敬瑭不得已,下诏把张式交给张彦泽处置。张式被送到泾州,张彦泽命人用刀挖进张式的嘴巴,剖开前胸,取出心脏,再砍断四肢。张式妻子貌美,张彦泽杀了张式后,立即掳去他的妻子,自己享受。
张彦泽自作主张,出兵攻击夷狄,全军覆没,竟强行征调民马一千余匹,补充损失。
石敬瑭无奈,将张彦调回朝廷,任命王周接替。
张彦泽调回朝廷,走到陕州,遇到逃亡将领杨洪,张彦泽借着几分醉意,砍断杨洪的双手双脚,然后再砍下他的头。
除了这些罪行,继任彰义节度使王周,又弹劾张彦泽任内犯法乱纪、凶恶残暴的事迹二十六项,而彰义居民因他逃亡四散的有五千余户。
张彦泽既到京城,石敬瑭因他曾立过战功,而张彦泽又跟平卢(青州)节度使杨光远是亲戚,所以一概搁置不问。
四月,右谏议大夫郑受益上疏说:“杨洪所以惨受屠宰酷刑,是由于陛下去年把张式交给张彦泽,助长了他的凶暴气焰,以致他胆大包天,肆意逞凶。大家无论看见或听说,无不咬牙痛恨,只有陛下毫不动心,连一句责备他的话都没有说过。善恶不能分别,赏罚没有准则。全国上下都认为陛下接受张彦泽呈献的一百匹骏马,所以放纵他为所欲为。我对陛下这种恶名感到惋惜。请对张彦泽作公正审判,以洗刷陛下的污名。”
郑受益,是郑从谠的侄儿。奏章呈上后,石敬瑭把它留在宫中,置之不理。
刑部郎中李涛等大臣齐集在中书省,认真讨论张彦泽的罪行,大家心情沉痛,用语激切。
石敬瑭下令:“张彦泽官位降一阶、爵位降一级。张式的父亲和子弟,都任命他们当官。彰义逃亡住户回来复业的,减轻他们的差役和赋税。”
李涛再跟中书、门下二省及御史台官员,到宫门前跪下请愿,认为对张彦泽的处分太轻,请交付有司依法审判。
石敬瑭召见李涛当面解释,李涛双手恭举笏板,跪在阶前,面色严肃,声调高昂,坚决要求严肃处罚张彦泽。
石敬瑭恼羞成怒,连爆粗口,李涛仍不肯退下。
石敬瑭说:“我已承诺张彦泽不死。”
李涛说:“陛下承诺张彦泽不死,固不可食言,可是,范延光的免死铁券又在哪里?”
石敬瑭从龙椅上跳起来,一拂衣袖,转身进宫。
原来,范延光死后,很多人都说石敬瑭是故意把范延光交给杨光远,借刀杀人。
晋高祖天福七年,公元942年,四月十三日,石敬瑭命张彦泽当左龙武大将军。
晋高祖尚在邺都,病已不起,但尚未接到平定安从进的捷报,徒落得唏嘘叹息。
晋高祖生有七子。五子石重进、六子石重杲早夭;四子被杀:长子石重殷(又作石重英)、四子石重裔(又作石重胤)六年前被唐末帝李从珂杀死,参见第九十六回;次子石重信、三子石重乂五年前被张从宾杀死,参见第九十八回。
现在,七子只剩幼子石重睿,尚在幼年。
冯道担任同平章事已经十几年,先后侍奉过四位皇帝,石敬瑭对他最为宠信。宰相中书印章,一向由各同平章事轮流掌管。石敬瑭下令由首相冯道全权掌管。从此,事情无论大小,全部交给冯道说了算。
石敬瑭曾经问他军事方面的意见,冯道说:“征战大事,要皇上自己决定,我是一个士子,只知道谨慎地遵守历代成规而已。”石敬瑭认为很对。
冯道曾经声称有病,请求退休,石敬瑭派郑王石重贵去他家探望,说:“你假如明天还不上朝,我就亲自前往。”
冯道这才出来理政。所受的荣耀和宠爱,没有人可以跟他相比。
晋高祖病危,首相冯道入见,晋高祖呼出幼子石重睿,向冯道下拜,且令内侍将石重睿抱到冯道怀中,意欲托孤寄命,使冯道辅立幼主。
你这是什么眼神?找错人了。冯道这么一个不倒翁,你向他托孤?
晋高祖石敬瑭一命呜呼,冯道与禁军大将、侍卫马步都虞侯景延广商议。
景延广道:“国家多难,应立长君。”
冯道本是个模棱人物,遂依了景延广,竟忘记了石敬瑭托孤重任,与百官议定拥立石重贵,飞使邺都奉迎。
石重贵已晋封齐王、邺都留守、兼广晋府尹,接得来使,哭临保昌殿。石重贵就在石敬瑭灵柩前即位,是为晋出帝。大赦天下。内外文武官吏,进爵有差。
时为晋高祖天福七年,公元942年,六月十三日。
统计石敬瑭在位连头带尾七年,实际不满六周年,寿五十一岁,后来庙号晋高祖,安葬显陵。
加景延广同平章事,兼侍卫马步军都指挥使。
景延广因拥戴有功,深受晋出帝宠信,趁机擅权,禁人不得随便议论国事,官吏相率侧目。
命赵莹为中书令。
从前晋高祖石敬瑭弥留,曾有遗言,命召还刘知远辅政。
景延广密劝石重贵,抹煞遗旨,只加刘知远为检校太师,仍任河东节度使。
刘知远由是怏怏,失望不已。
八月。高行周终于攻克襄州,安从进自焚而死,擒获安从进的儿子安弘超,及将佐四十三人,送往邺都。
嗣皇帝石重贵,御乾明门受俘,命将安弘超等四十余人,斩首市曹。
随即就崇德殿宴集将校,行饮至受赏礼。
命高行周为归德(宋州)节度使,加检校太尉;
改调归德(宋州)节度使安彦威为西京留守,兼河南尹;
张从恩为东京留守,兼开封尹,加检校太尉。
降襄州为防御使,升邓州为威胜军,即授宋彦筠为威胜(邓州)节度使。
此外立功将校,并皆加官进爵。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