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回 李守贞激战阳城 王延政失国降唐(1/1)
辽太宗耶律德光,暂时尚不知晋出帝已经再次御驾亲征,但取道恒州(镇州),向北班师。前驱用老弱残兵,带着无数牛羊,经过祁州(无极)城下。
祁州刺史沈斌,望见辽兵羸弱,以为可取,遂派兵出击。不料兵已出发,那后队的辽国精兵,突然奔驰而来,竟将祁州兵隔断,趁势急攻。沈斌慌忙登城督守。
赵延寿在城下指挥辽兵,抬头呼唤沈斌道:“沈使君!你我本是故交,想你祁州区区孤城,如何保得住!不如趋利避害,速即出降。”
沈斌正色答道:“大帅父子失计,陷没胡虏,忍心伤天害理,竟敢率一群野兽,来吞食父母家园,试问大帅还有天良吗,怎么不知羞愧,反而得意洋洋?我就算把箭射完,把弓折断,宁为国家死节,也坚决不效法大帅的所作所为!”
赵延寿恼羞成怒,下令急攻,两下相持一昼夜,待至次日早晨,城被攻破,沈斌自杀。
赵延寿掳掠一周,出城自归。
晋开运二年,辽会同八年,公元945年,二月十九日。
晋出帝再命顺国(恒州,即镇州)节度使杜重威,为北面行营都招讨使,领本道兵,会马全节等进军。杜重威乃进兵定州。
晋出帝派供奉官萧处钧,权知祁州事。一面会同各军,进攻泰州(保定),辽泰州刺史晋廷谦开城出降。
晋军再乘胜攻满城(永乐)县,擒住辽将没刺,俘虏辽兵两千人。然后移兵,攻克遂城县。
辽太宗耶律德光,已经逃回檀州(密云)古北口,接连接到晋军进攻消息,又拥众南向,麾下约八万人。
晋营侦骑,报知杜重威,杜重威不禁生畏,急忙下令拔寨撤退。
三月二十日,晋军自遂城县还保泰州(保定)。
两日后,辽军进逼泰州。
三月二十三日,杜重威再挥军退至北平县阳城(顺平县东南四十里)。
那辽太宗耶律德光不肯罢休,鼓行而南。
晋军此时,已经退无可退,不得不上前厮杀。可巧遇着辽军前锋,即兜头拦截,一阵痛击,杀败辽兵,逐北至十余里,辽兵始越过白沟逃走。
过了二日,晋军结队南行,才行十余里,忽遇大队辽兵杀到,四面围攻。
三月二十七日,晋军突围而出,至白团卫村,依险列阵,前后左右,排着鹿角,权作行寨。
辽兵一齐奔集,攒聚如蚁,又把晋营围住,并用奇兵绕出营后断绝晋军粮道。
是夜,东北风大起,拔木扬沙,很是震撼人心。
晋营中掘井取水,刚刚见到泉水涌出来,泥沙就立刻喷入,士兵用布帛绞滤泥沙,勉强得到一点浑水饮用,终究不能解渴,免不得人马俱疲。
等至黎明,风沙越来越大,辽太宗耶律德光,踞坐大奚车,大声发令道:“晋军止有此数,今日须一律擒住,然后南下,直取汴京。”
辽人有铁甲精骑,称为铁鹞军。辽太宗命铁鹞军同时下马,来踹晋营。辽军众军士拔去鹿角,皆用短兵杀入,更顺风放火,声助兵威。
杜重威仍然不准出战。
晋军士兵至此,纷纷愤怒起来,齐声大呼道:“都招讨使!杜大帅!何不下令速战!难道甘心束手就死么?”
杜重威还在迟疑,慢条斯理地回答道:“我们是逆风,怎么打,等风停了,再定进止。”
杜重威心中慌乱,乃召集诸将商议。
时为晋开运二年,公元945年,三月二十八日。
马步都监李守贞,已经五十多岁了,进言道:“敌众我寡,现值风扬尘起,他们尚来不及辨明我军人数多少,此风正是老天助我,若再不出军奋击,一旦风停,我们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诸将多数说:“敌军正在上风,最好等风向逆转,我们再进攻。”
马军排阵使张彦泽,以凶悍知名,也表示赞同,建议撤退。
副使药元福,已经六十三岁了,也力劝道:“军中士兵饥渴已甚,一旦撤退,必定崩溃。敌军以为我不能逆风出战,我何妨出其不意,上前痛击,这正是兵法中的诡道呢!”
马步军都排阵使符彦卿,今年四十八岁,亦挺身出语道:“与其束手就擒,宁可拚死报国!”
马步都监李守贞道:“现在虽然是逆风,我们可以从西门出去,绕到辽军侧后,便占据上风,再突然攻击!”
说至此,便向众齐呼道:“打开西门,各路兵马,全军出击!”
又回头对杜重威道:“大帅善于防守,守贞愿率中军决一死战!”
遂与符彦卿、张彦泽、药元福等,打开西门,绕到辽军侧后。李守贞、符彦卿、药元福、张彦泽、皇甫遇等麾兵跃出,纵横驰骤,锐不可当。
辽兵溃散,倒退至数百步。
这一天,李守贞、药元福、符彦卿三位老将力主出战,而且亲自出阵。张彦泽、皇甫遇也都年过半百。少壮派何在?
这时,风越吹越大,天愈昏暗,几乎不辨南北。
符彦卿与李守贞在风沙里相遇,并马而行,扯着嗓子大声道:“敌人退了,我们是见好就收,趁机撤退呢,还是继续追击呢?”
李守贞道:“兵利速进,正宜长驱取胜,怎得见好就收!”
符彦卿道:“公言正合我意!”乃呼集诸军,共有一万余骑兵,横击辽兵,呐喊声震动天地。
辽兵大败而走,势如山崩,晋军追逐至二十余里。
辽铁鹞军已经下马,仓猝不能复上,被遗弃的战马、兵仗,布满沙场。辽军一直逃奔至阳城东南水上,始稍稍成列。
杜重威闻胜率军追出,追至阳城,远远望见辽兵正在布阵,乃下令道:“贼已破胆,不要让他排成阵型!”
因派轻骑驰击,辽兵皆过河逃去。
耶律德光乘大奚车北走十余里,得到一匹骆驼,连忙跳上骆驼急急逃走。
诸将请示杜重威,都说急追勿失。
杜重威独扬言道,“遇上贼,幸得不死,还想扒下他的裘皮大衣么?”
李守贞接口道:“两天以来,人马甚渴,今天得水畅饮,全部脚肿,追赶也不现实;不如全军南归为是。”
大军乃退保定州。
晋出帝开运二年,公元945年,三月底,晋军又自定州班师,各自返镇。
四月,晋出帝也自澶州御驾还都。下令将夺取的泰州,划归义武(定州)节度使管辖。
义武节度使原来只有定、易二州。此前,已将无极县升为祁州,现在又增加泰州。泰州就是清苑县,原来属于莫州。
杜重威归镇,上表朝廷,请求入朝,晋出帝不许。
看官道他是何意?
原来杜重威长期镇守恒州(镇州),自恃是皇亲国戚,贪纵无度,往往借口边境备战,敛取官民钱财,中饱私囊。富裕人家藏有珍宝,及美女、骏马,都设法一一夺取,遇到不肯就范的,就派人诬告他犯罪,将他杀死,家产没收充公,当然充公前,他自己先把好东西挑走了。
等到契丹铁骑入境后,他却畏缩异常,任他践踏,绝对不出战。有时几十名契丹骑兵,俘虏几百、几千百姓,经过城下,他却闭城自守,任城下百姓怎样呼救,都不敢出战。辽军知道他胆小,从此毫无忌惮,屡次入寇,成德辖区城镇多成废墟。
杜重威自思境内残破,又正当敌军刀锋,不如入朝觐见皇帝,当面申请改调他镇。晋出帝石重贵不许,他竟不受朝命,擅离职守,径自入朝。
朝廷闻报,文武百官相率惊骇。
桑维翰入奏道:“杜重威常依仗皇亲身份,迫使朝廷姑息,及疆场多事,却无意守御,此次他擅离边镇,藐视帝命。正当乘他入朝,降旨贬黜,方免后患!”
晋出帝石重贵,默然不答,面上反露出二分怒意。
桑维翰又道:“陛下若顾全亲戚关系,不忍加罪,也只能授他近京小镇,不要给他兵力强大的雄藩。”
石重贵才出言道:“杜重威与朕是至亲,必无异志,只是长公主欲来相见,所以入朝,愿卿勿疑!”
桑维翰怏怏趋出。从此不愿再谈国事,借口腿脚不好,上表乞休。晋出帝总算下诏慰留。
不久,杜重威入京,果然是带着妻子一起。杜重威献上稻米一千二百万斤,草料二十万捆,不过都在恒州,只不过是他没办法带走的。
杜重威又献上武装骑兵四千人,编入禁军扈圣军。
杜重威妻是晋高祖妹妹,乃是石重贵的姑妈,已进封为宋国长公主,这次入宫私聊,替杜重威当面申请,请求改镇邺都(魏州广晋府)。
晋出帝石重贵,立即应诺,命杜重威为邺都留守,仍将邺都称为天雄军,令兼充天雄节度使。
公主又请求将四千扈卫军士兵,仍然算禁军编制,不过拨归杜重威调遣,晋出帝允准。
这一来一往,人还是杜重威的人,兵还是杜重威的兵,只不过,军饷、赏赐皆由朝廷发放了。
好一个铁算盘!不做生意可惜了。
六月。杜重威欣然辞行,携宋国长公主一起前往邺都赴任去了。
杜重威在恒州尚有余粮一千多万斤。殿中监王钦祚,暂代恒州刺史,因军中缺粮,将这些粮食登记造册,呈报朝廷。
杜重威闻之大怒,上奏说:“臣有何罪,王钦祚竟然没收臣的粮食!”
朝廷命王钦祚归还,并厚赏杜重威,以示抚慰。
调故邺都留守马全节,出镇恒州(镇州)成德军。马全节调任未几,即报病逝,继任者为义武(定州)节度使王周,用前易州刺史安审约为义武(定州)留后,这也无容絮述。
开封府浚仪县禁军军官宿舍。
却说香孩儿赵匡胤逐渐长大,专爱舞枪弄棒,不喜读书。
赵匡胤的弟弟赵匡义,这时才六岁,却是非常喜欢读书。他小小年纪,却是卓尔不群。他长得隆准龙颜,一看就像个大人物。与其他小儿一起玩游戏,大家都害怕他,他说什么就是什么,没有敢不听的。
赵匡胤天性好动,不喜安静,往往乘隙出游,与邻里少年,驰马角射,舞刀弄棒。大家多赛他不过,免不得有妒害的心思。
一日,某位少年牵来一匹恶马,来访赵匡胤,凑巧赵匡胤出来,见了少年,却是平素往来,互相熟识,便停下攀谈起来,又问他牵马何事?
少年答道:“这马雄壮得很,只是没人能骑,我想你有些本事,或许能驰骋一番,将他降服,所以特来请你帮忙。”
赵匡胤将马一瞧,黄鬃黑鬣,并没有什么奇异,不过马身较肥,略觉高大,目露凶光,显然是野性未驯。
便微笑道:“天下没有难骑的马匹,越是怪马,我越要骑他,但教驾驭有方,怕他倔强到哪里去!”
少年也故意说道:“这也不可一概而论的。的卢马常妨主人,也宜小心为是。”
俗话说点将不如激将,这少年也会使刁。
赵匡胤笑道:“不能驭马,何能驭人?你看我跑一回罢!”
少年对他嘻笑,且道:“我去携马鞍等来,可好么?”
赵匡胤笑道:“要什么马鞍等物。”说至此,即从少年手中,取过马鞭,奋身一跃,上马而去。
那马也不待鞭策,向前急走,但看它展开四蹄,似风驰电掣一般,倏忽间跑了五、六里。
前面恰有一小城,城门不甚高大,行人颇多。
赵匡胤恐飞马入城,行人来不及躲避,那要出交通事故了,不如勒住马头,仍从原路回来,偏这马不听约束,而且因没有马鞍、辔头,令赵匡胤一时无从羁绊。
他不觉焦急,正在马上设法,俯首凝思,不料这马跑得越来越快,三脚两步,竟已经来到城门前!
说时迟那时快,那马突然将身一纵,飞跃而起,赵匡胤抬起头来,凑巧左额与门楣就要相撞,若是撞上,那还得了,连忙将身子向后一仰,好一个倒翻筋斗,从马后跳将下来。
那少年在后追蹑,远远的见他坠地,禁不住欢呼道:“赵匡胤!赵匡胤!你今朝也着了我的道儿,任你头坚似铁,恐也要撞得粉碎了。”
正说着,蓦见赵匡胤仍安然立在地上,那马恰向一条斜道窜去,已经离了一箭多地,赵匡胤连忙抢步追马,赶了一程,竟被他追上,依然一耸身跳上马,扬鞭向马头一晃,马却随鞭回头,不再像之前那样倔强了,竟然顺着原路,安然回来。
少年在途中接着,见赵匡胤面不改色,从容自若,不由的惊问道:“我正为你担忧,总道你此次坠马,定要受伤,偏你却有这么大本领,仍然乘马回来,但身上可有哪里痛么?”
赵匡胤道:“我是一点都没有受伤,但这马却是凶悍,若非我见机翻下,好头颅早已撞碎在城门上了。这马已经驯服,不过并不适合你,千万别骑它。”
言罢,下马作别,竟自回去。某少年也牵马归家,无庸细表。
赵匡胤的名声,从此渐盛,各少年多敬爱有加,不敢再加捉弄,就中与赵匡胤最称莫逆的,乃是韩令坤与慕容延钊两人。
韩令坤籍隶磁州,比赵匡胤大四岁。慕容延钊籍隶太原,比赵匡胤大十四岁,都是少年勇敢,倜傥不群,因闻赵匡胤盛名,特来拜访,一见倾心,竟然似旧相识。从此往来无间,联成知己,除研究武备外,时或联辔出游,或校射,或纵猎,或蹴踘,或击毬,或作樗蒲戏。
某日,与韩令坤至土室中,六博为欢,正在呼五喝六的时候,突闻外面鸟雀声喧,很是嘈杂,都不禁惊讶起来。
赵匡胤道:“敢是有毒虫猛兽,经过此间,所以惊起鸟雀,有此喧声。好在我等各带着弓箭,尽可出外一观,射死几个毒虫,几个猛兽,不但为鸟雀除害,并也为人民免患,韩兄以为如何?”
韩令坤听了,大喜道:“你言正合我意。”
当下停了赌局,手提了弓矢,一同出土室,四处探望,并没有毒虫猛兽,只有一群喜鹊,互相搏斗,因此噪声盈耳。
韩令坤道:“雀本同类,犹争闹不休,古人所谓雀角相争,便是此意。”
赵匡胤道:“我等可有良法,替它解围?”
韩令坤道:“这有何难,一经驱逐,自然解散了。”
赵匡胤道:“你我两人,也算是一时好汉,为什么效那儿童举动,去赶鸟雀呢?”
韩令坤道:“依你说来,该怎么办?”
赵匡胤道:“两造相争,统是很戾的坏处,我与你挟着弓箭,正苦没用,何妨弹死几只暴雀,隐示惩戒。来!来!你射左,我射右,看哪个射得着哩!”
韩令坤依言,便抽箭搭弓,向左射去。赵匡胤也用箭向右射,飕飕的发了数箭,射中了好几只喜鹊,随箭堕下地来,余雀却并不惊散,仍然在那聒噪不休。
两人方弯弓搭箭,准备再射,忽又听得一声巨响,从背后传过来,仿佛与地震一般,急忙转身看去,那土室却无缘无故,坍塌下来。
韩令坤惊讶道:“好好一间土室,突然坍倒,真是出人意外,亏得我等都在外弹雀,否则压死在室中,可没处呼冤呢!”
赵匡胤道:“这真是奇极了!想是你我命不该死,特借这雀噪的声音,叫我出来,雀既救我们的命,我们还要它们的命,真是大不应该的。现在后悔已迟了,你我不如拾起死雀,一一掩埋才是。”
韩令坤也即允诺,当将死雀尽行埋葬,然后分手自归。
天德帝王延政正要迁都,忽然南唐大军杀到,但命从子王继昌,出镇福州,改福州为南都,且恢复国号为闽。又征发南都侍卫及左右两军甲士一万五千人,同至建州,抵御南唐兵。
查文徽听到泉、漳、汀三州都已归降殷国,殷国将领张汉卿又率大军八千人自镛州(将乐县)出发迎战,即将到达,大恐,退回建阳固守。
这时,臧循已经进驻邵武,邵武居民暗中引导殷军奇袭,击破臧循军,生擒臧循,押解到建州,斩首。
却说闽天德帝王延政,与南唐军相拒,不分胜负。
唐安抚使查文徽,屡请增兵,南唐元宗李璟更派都虞侯何敬洙为建州行营招讨使,将军祖全恩为应援使,姚凤为都监,率兵数千进攻建州,由崇安进屯赤岭。
闽天德帝王延政,派仆射杨思恭,统军使陈望,率兵万人,前往抵御。
陈望列栅水南,旬余不战,南唐人也不敢进逼。
偏杨思恭传王延政命,促陈望出击。
陈望答道:“唐兵精将悍,不可轻敌,我国安危,在此一举,须谋出万全,然后可动!”
杨思恭变色道:“唐兵深入,主上睡觉都不敢闭眼,将性命交给将军。今唐军不过数千,将军拥众万余,不急督兵出击,徒然劳师费饷,试问将军如何对得住主上呢?”
陈望不得已引军涉水,与南唐交仗。南唐将祖全恩见闽军到来,只用一千人对仗,假装失败,引诱陈望穷追。
陈望猛力追去,蓦听得后队大噪,急忙回顾,已被南唐兵截作数段,顿时脚忙手乱,不及施救。南唐将姚凤又搅入中坚,先将陈望大帅旗砍翻,祖全恩再自前方杀入。
两位南唐将交逼陈望,陈望心胆愈裂,偶然失防,身已中槊,一个倒栽葱,跌落马下,立刻送命。
催陈望出战的杨思恭,却并不援应,一看陈望阵亡,即慌忙逃回。
天德帝王延政大惧,登城自守,乃向泉州,调大将董思安、王忠顺,命他们率本州兵五千,分防建州要害。
偏建州未能解围,福州又复生变。
从前,福州元从指挥使李仁达,十五年不得升迁,遂背叛闽景宗王曦(王延羲)投奔建州,王延政用他为大将。等到朱文进叛变,弑杀王曦(王延羲),李仁达再次投奔福州,为朱文进献策取建州。朱文进看破他为人奸诈且反复无常,不肯用他,将他贬斥于福清。
还有浦城人陈继珣,从前亦背叛王延政,南下福州,投奔闽景宗王曦(王延羲),献上夺取建州的方略。王曦(王延羲)任命其为著作郎。
等到王延政收降福州,派其子王继昌来福州镇守,李仁达、陈继珣,恐怕难以免罪,意欲先发制人。
王继昌暗弱嗜酒,不恤将士,部下多生怨谤,王延政曾防到此着,派指挥使黄仁讽,为镇遏使,率兵保护王继昌。
王继昌却瞧不起黄仁讽,黄仁讽亦不免介意。
李仁达、陈继珣,乘间对黄仁讽道:“今唐兵乘胜南下,建州孤危,富沙王不能保有建州,怎能顾及福州?昔王潮兄弟,皆光山布衣,取福建尚且易如反掌,况我等若乘此良机,自图富贵,难道还比不上王潮兄弟么!”
王潮三兄弟,时人称为三龙,你算老几?
黄仁讽也不多说,但点首表示同意。
李仁达、陈继珣退出,即密召党羽,乘夜突入府舍,杀死王继昌。吴成义闻变来援,双手不敌四拳,也被李仁达等杀死。
李仁达初欲自立,恐众心未服,特迎雪峰寺僧卓巖明为主,托言此僧两目重瞳,手垂过膝,乃是真龙天子。
党徒同声附和,遂将秃驴拥入,替他解下僧衣,被服衮冕,就在南面高坐起来。
时为闽国天德三年,即晋出帝开运二年,公元945年,三月二日。
李仁达率将吏北面拜舞,年号恰遵晋朝正朔,但不知晋朝已经改元为开运二年,仍称为天福十年。派遣使者至汴京,上表称藩。
闽帝王延政闻报,族灭黄仁讽全家,更派统军使张汉真,带领水军五千,会同漳、泉兵往讨卓巖明。
到了福州东关,船刚刚下锚,那城内突出一将,领着数千弓弩手,飞射来船。
张汉真来不及布置防御,所带战舰,均被射得帆折樯摧。
当下麾船欲遁,不防江中驶出许多小舟,舟中载着水兵,七铛八叉,来捉张汉真。张汉真措手不迭,竟然被他叉落水中,活擒而去。余众或逃或死,不在话下。
该统将入城报功,即将张汉真砍为两段。
看官道该将为谁?原来就是黄仁讽。黄仁讽因家族被夷灭,无愤可泄,所以勇往直前,擒戮来将,聊报仇恨。
那半僧半帝的卓巖明,毫无他能,惟在殿上噀水散豆,喃喃诵咒,说自己能镇压来兵,因得胜仗。赏劳已毕,派人至莆田迎入乃父,尊为太上皇。
李仁达自判六军诸卫事,命黄仁讽守西门,陈继珣守北门。
黄仁讽事后追思,忽然良心发现,流泪对陈继珣说道:“人生世上,贵在忠信仁义,我曾经侍奉富沙王,中道背叛,忠在那里?富沙王把儿子托付给我,我反帮助乱党,将他杀毙,信在那里?近日与建州兵交战,所杀多乡曲故人,仁在那里?抛弃妻子,令为鱼肉,受人屠戮,义在那里?身负数恶,我死有余辜了!”
说罢,不禁泪如雨下。
陈继珣安慰他道:“大丈夫建立功名,顾不到甚么妻子,此事不宜多说,不要自取祸端!”
两人密谈心曲,偏偏隔墙有耳,被人偷偷听到,往报李仁达。李仁达竟然诬称他两人谋反,立即派兵抓捕,将他二人枭首示众。
既而召集将士,请卓巖明亲临校阅。
卓巖明昂然到来,刚刚坐定,李仁达目视部众,部众已会意,竞登阶刺杀卓巖明,李仁达却佯作惊惶,仓皇欲走,当被大众拥住,“强迫”他坐上卓巖明曾经坐过的宝座。
李仁达又令人杀伪太上皇,乃自称威武军留后,用南唐保大年号,向南唐称臣,南唐命李仁达为威武节度使,赐名李弘义,编入南唐国籍。
时为闽天德三年,南唐保大三年,晋出帝开运二年,公元945年,五月十二日。
同时,李仁达也派人入贡晋廷,又派使至吴越国修好。原来他竟然是脚踏三条船。
闽天德帝王延政,因国势日危,也派使者至吴越国求援,愿为附庸国。
吴越国尚未发兵,那南唐军却锐意进攻,日夕不休。
王延政左右,告密说福州援兵,有谋叛情状,乃收还甲仗,遣返福州,暗中却出兵埋伏,待至半途,突起围住,杀得一个不留,共得八千余尸骸,割下肉做成腊肉,带回建州,充作军粮。
看官试想,兔死尚且狐悲,这守兵也有天良,怎忍残食同类,因此人人痛怨,土崩瓦解。
泉州援军也十分恐慌。有人劝泉州大将董思安早日另谋高就,董思安慨然道:“我世事王氏,见危即叛,天下尚有人容我么?”部众感泣,始无叛意。
南唐将领边镐攻克镡州(南平),查文徽的党羽魏岑、冯延巳、冯延鲁等,认为大军出动,不断告捷,尤其兴奋。并趁机横征暴敛,中饱私囊,国库却为之枯竭。洪、饶、抚、信各州百姓尤其悲苦。
南唐先锋使王建封,攻城数日,侦得守兵已无斗志,遂攀梯先登。南唐兵随后跟上,城上守卒全部逃散。
闽天德帝王延政,无可奈何,只好自缚请降。
时为闽国天德三年,南唐保大三年,晋出帝开运二年,公元945年,八月二十四日。
总计闽国,自从王潮在唐昭宗景福二年,即公元893年,进入福州,传王审知、王延翰、王延钧、王继鹏、王延羲,然后朱文进篡位,随后王延政复辟、降唐,凡三代八王,共五十三年。
若自王审知获封闽王起,仅七王,三十七年。
若是自王潮入主泉州算起,共六十年。
王忠顺战死,董思安整众奔回泉州。
汀州守将许文稹,泉州守将王继勋,漳州守将王继成,听说建州失守,相继投降南唐。
闽国总共只有五个州,自此,四州归顺南唐,福州暂时由李仁达(李弘义)维持割据。
后人有诗叹道:
不经弑夺不危亡,祸乱都因政失常。五十年来王氏祚,可怜一战入南唐!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