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天上闪亮的星（1/1）

果然，还是出事了。

清晨，肖念就接到了明昱的电话，电话那边的优雅女士已经是泣不成声，是宋颐远的奶奶突发心梗，昨晚在睡梦里就安静离世了。

肖念一时没恍过神来，呆呆地站在窗前，无法接受这样的讯息，她试图张口去安慰，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来。

“我现在已经赶到上海了，昨晚太乱了，没来得及给你打回去。”明昱哽咽着解释道。早上六点多，她抓起手机，看着十几个未接电话，没有犹豫，还是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小姑娘。

“小远呢？”肖念轻声问道，声音几不可闻。这时，她才发现，她的脸上布满泪水，声音嘶哑地厉害。

窗外狂风大作，梧桐树的叶子被吹地到处都是，像枯叶蝶似的腾空而起，又瞬间坠落地上，反反复复，被裹挟着，却不知魂归何处。就犹如渺小的生命。

“他还在医院里，作为奶奶的唯一直系亲属，还有一些手续需要处理。”明昱吸了吸鼻子，言语里都是心疼。

“嗯，明姐姐。”肖念挂了电话，深呼吸，拿出书包，简单装了几件换洗衣服。

她心疼得厉害，那日雨夜，老人的音容笑貌还犹在耳畔，还期待着夏天要再去看她，怎么现在就天人永隔了。她无法想象昨晚，宋颐远独自一人是怎么挨过的，最疼爱他的人离去了，这个冰冷的夜，他会多害怕……

如果她就在他的身边，哪怕抱抱他也好，一刻也等不了了，她背起书包，冲出了房间。

“宝贝，睡糊涂啦？今天是周末，你背着书包去做什么？”肖妈一脸茫然地看着女儿。

“我要去上海，小远奶奶走了。”肖念平静地回答道。

肖妈惊讶地举着手里的咖啡杯，大清早的这个消息显然是给了所有人一锤。她起身，抱住了女儿，摩挲着她的背，低声地安抚，要和她一起去上海。

肖念呜咽地靠在母亲的怀里哭了出来。

而宋颐远却没有这样一个怀抱。

赶到上海时，已经是下午了。潮湿又阴冷的医院里似乎充满了死亡的气息。

明昱的两个眼睛红肿着，见到肖妈，像是见到了主心骨，眼泪又扑簌簌落了下来。

她朝着肖念摆摆手，指向了拐角处的一边。

女孩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孤独的身影，走廊空无一人，他佝偻着背，靠在一扇古朴的窗前，暗红色的窗棂映衬着他毫无血色的脸，她轻声唤道：“宋颐远！”

彷佛很久，少年才侧身转过头来，又仿佛过了很久，他才找到了眼中的焦距，对上了那道熟悉的视线。

他下意识地挺起了背，整个人朝着肖念靠了过来，一瞬间似乎卸下了所有的力气，肖念有点站不稳，但还是用尽全身力气，拼命地托住了他。

“你来了。”少年低声喃喃道，声音里是化不开的悲伤。

“是，我来了。”耳畔是少年浅浅的呼吸声，每一次的呼吸落入耳中，女孩的心脏都是被锯齿拉锯般的疼痛。

“我想回家，给奶奶找一件东西。”

“好，我陪你。”

还是那处温暖的房子，那晚的欢声笑语，还有那场冰冷的雨。

宋颐远呆愣地坐在客厅的摇椅上，正襟危坐的姿势，一动不动，是奶奶常坐的地方，就在这把椅子上，她陪伴着他度过了婴儿、少年，十几年的生命时间……

他的双手都不知道放在哪里，一种不真实感围绕着他，起初就像失去了身体的一部分，但是他摸摸手脚，明明都在啊，说不出哪里痛，可是每块皮肤都像被撕扯一样，痛地他无法呼吸。

他想流泪，可是眼眶里却没有泪水，他茫然地朝着肖念问道：“为什么，我哭不出来？”如婴儿般地稚嫩无措。

肖念也不知作何反应，心被揪地难受，只能哄道：“我们不是要给奶奶找东西吗，要找什么呢？”

少年蹭的一下站了起来，步伐缓慢又沉重地走向了奶奶的屋子，在门口，却迟疑了，他带着哭腔，近乎使用祈求的语气向肖念求助：“可以陪我进来吗？”

肖念下意识地点点头，牵着他的手，走了进去。被子还凌乱地铺在床上，残留着昨晚窒息匆忙的气息。

宋颐远左手紧握着那双温暖的小手，右手拉开床边的抽屉，从最里处摸出了一个盒子，打开是一对儿珍珠耳环。

“这是爷爷给奶奶的定情信物，奶奶很宝贝。”男孩此刻的声音冷静清冽，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

“嗯，很好看。”肖念伸手把盒子小心翼翼地攥在手里，没控制好，一滴眼泪顺着脸颊滚落下来，打湿了盒子里的绒布。

她慌着用手去蹭那块绒布，怕那滴湿润亵渎了这至纯至净的爱意。

“对不起。”她低声道。

宋颐远摇摇头，又攥紧了女孩的手，感知到那双手的温热和清晰的脉搏，他又觉得自己还好好地活着。

可是，却再也吃不到那道排骨年糕了，肖念也吃不到了。

屋子安静地可怕，宋颐远盯着厨房的门，沉默着不说话。肖念坐在一侧，想安慰几句，又不知道说什么，只有低微的呼吸声和冰箱撕撕撕的电流声涌动着……

肖念叹了口气，转过脸来，轻柔地说道：“你要不睡会吧，我帮你煮点吃的。”

少年仍旧摇摇头，慢吞吞地站了起来又倒了下去，突然放声哭了出来，呜咽的、低沉的、克制的，在女孩面前尽数展露。

“奶奶丢下我，也不要我了……”他反复念叨着这句话，“也”这个字深深刺痛着肖念的心，是说他的父母吗，对啊，他的父母为什么还没有回来？

肖念扶着他摇摇欲坠的身体，心中无限悲凉。昨晚的他是怎么撑着熬过去的，亲眼目睹最亲的人离开，是多么残忍。

而他还是一个人。

金乌西沉，夕阳被窗户切成形状不一的长片。他们坐在一片凄凉的金黄里，一起完成了一场仪式。

接受自然规律的起承转合。

接受亲密关系的断裂崩塌。

接受直抵永远的灵魂糅合。

奶奶也变成了天上的那颗星，最最闪亮的，深夜里，我们就可以看到。